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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妙妙扭过头,朝身后望去,就见四叔神色淡漠地站在那里。
四叔依旧是一袭紫衣,长身玉立,戴着那张冰冷的玉质面具,眸光静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湖水,幽幽的,泛着冷光。白炙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没给他平添半分暖意,反而令他看起来,越发玉冷冰清。
林妙妙的小心脏又是一阵缩紧,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每次看到四叔的第一眼都会产生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可明明四叔对她很好啊,没做过任何令她害怕的事——
“四、四叔。”看吧看吧,连说话都结巴了,一定是好几天不见,又生疏了。
景熙淡淡地嗯了一声,看着她陷在树根里的右脚,问道:“卡住了?”
林妙妙像个被抓包的熊孩子,难为情地低下了头,每次见四叔都是自己无比狼狈的时候,真是要命。
景熙蹲下身来,摸了摸交错在一起的树根,又捏了捏林妙妙的小腿:“还能动吗?”
林妙妙下意识地问:“动什么?”
“这只脚,还有没有知觉?”景熙道。
林妙妙摇头:“好像……麻了。”
景熙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扶着我。”
“啊?”林妙妙一怔。
景熙看着她,拍了拍自己肩膀:“扶着,等下别摔了。”
林妙妙乖乖地抓住了四叔的肩膀,许是隔得近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淡下去了,但四叔总是冰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她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不过并没害怕多久,胆子便肥起来了。
谁让四叔一直割树根,都没注意到自己在打量他呢?
人人都说傅姐姐好看,可她觉得,四叔比傅姐姐还要好看,尤其是四叔认真起来的样子,太有杀伤力了。
林妙妙情不自禁地探出了小手,摸一把的话,四叔不会发现的吧?
发现了……也没什么吧?
她是小孩子,小孩子东摸西摸,很正常的吧?
“好了。”景熙收回匕首,将林妙妙的脚提了出来,“下次别再往这边走了。”
“哦。”林妙妙放下僵在半空的手,没摸到,真遗憾呢,“对了,四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景熙道:“随便走走,就走到这边了。”
随便走能从西府走到东府啊?林妙妙眨巴了一下眸子,心道,四叔不会是专程来救她的吧?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四叔又不知道她被卡在树根里了。
小宝背过身,心虚地摇起了尾巴。
很快,傅望舒带着裴琅与林焕之过来了,因知林妙妙被卡在百年榕树的树根里,恐难拔除,特地从附近的工匠房寻了一个大锯子,这才耽搁了些时间。然而令人无比诧异的是,当他们赶到现场时,林妙妙已经不知所踪了。
“妙妙!”裴琅着急地喊了一嗓子。
“表哥,我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林妙妙的声音,裴琅凝了凝眸,道:“在望梅亭。”
一行三人迅速去了望梅亭,林妙妙一脸笑意地坐在石凳上,她还太小,脚点不着地,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晃动着,看上去,心情不错。众人都以为会见到一个哭鼻子的林妙妙呢。
裴琅上前,托起她纤细的脚踝,关切地问:“没伤到脚吧?”
林妙妙笑着摇头:“没,我好着呢。”
傅望舒松了口气,很快,又疑惑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是四叔把我救出来的!”林妙妙说着,瞥见了林焕之手里的锯子,噗嗤一笑,“不是吧,大哥?你还把锯子拿来了?”
林焕之把白拿了那么久的锯子扔到了地上,没好气地道:“哪个四叔呀?”
林妙妙笑着道:“还有哪个四叔?西府的林长安呀!”
“就那个把祖母气得够呛的外室子?”林焕之翻了个白眼,“他怎么跑到东府来了?东府是他能来的地方?”
林妙妙小眉头一皱:“大哥你说什么呢?四叔怎么不能来东府了?谁规定的?祖父当初让四叔住在西府,又没说他不是林家人!既然他是林家人,那这林家他就可以随便走!”
裴琅朝西府方向望去,依稀能看到那个单薄孤寂的背影,他眸色深了深。
林焕之点了点林妙妙的额头:“你这丫头,到底跟谁亲呐?他不就是帮了你两回,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为他和大哥生气?”
林妙妙拍开他戳着她脑门儿的手指,一本正经道:“不许你说四叔坏话!”
林焕之一笑:“哟,真生气啦?我偏要说,他就是小庶子,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就是个惹人厌的……”
林妙妙拍桌而起:“林焕之!”
林焕之显然没料到林妙妙会气得直呼他名讳,他往日里就爱撩两个小妹妹,林媛除了爱吃糖,没别的爱好,撩起来没意思,林妙妙脾气臭,着急起来,又哭又打的,有趣极了。但要说喊他名字,林妙妙是不敢的。他当然想不到眼前的林妙妙已经不是之前的林妙妙了,只觉林长安真不是个东西,才两面就把他妹妹拐跑了,该打!
府里向来藏不住消息,林妙妙被四叔救出来的事,很快传到了知辉院,老太太一贯不喜老四,但考虑到孙女儿三番两次受人恩惠,仍叫冬梅去了西府一趟,请老四一块儿团年。
被老四回绝了。
“四爷说,他已经和朋友约了饭局,您的好意,他心领了。”冬梅如实禀报。
老太太没再说什么。
夜幕降临,知辉院摆起了年夜饭,年家的主子全都来了,大房人丁最旺,大伯林枢、大伯母郭氏,大哥林焕之、大姐林馨、二姐林媚,一下就占了办张桌子,恐席位不够,郭氏站了起来。
别看平日里老太太把规矩捏得紧,真到逢年过节,还是不会让媳妇儿受委屈的。
“好了好了,挤一挤,都坐下吧,人多啊,热闹!”老太太笑着示意众人落座,“老大家的,你坐,鸣凤、岚儿你们俩也别站着,都坐!妙姐儿、媛姐儿到祖母身边来!”
林妙妙挨着老太太坐下。
林媛不干,她要粘着娘亲,崔氏掐了她一把,使眼色道:“去!跟你三姐姐坐!”
林媛瘪瘪嘴儿,挨着林妙妙坐下了。
老太太左边是三个儿子,之后依次是林焕之、裴琅、郭氏、崔氏、姚氏、林馨、林媚、傅望舒和两个小奶包。
傅望舒是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还是如此热闹的年,不免有些局促。
老太太和颜悦色道:“望舒啊,把这当自己家,别拘束,这些都是你伯伯伯娘、叔叔婶婶,焕哥儿比你大,你随妙姐儿叫大哥好了;琅哥儿是最年长的,你理应叫声表哥;你与馨姐儿、媚姐儿同岁,不必分太细,叫姐姐妹妹也可,名字也可。”
傅望舒起身,受宠若惊地行了一礼:“多谢老太太抬爱。”
老太太道:“不必谢我,要谢呀,就谢你三叔三婶,尤其你三婶,她是拿你当亲闺女儿疼的!”
“望舒明白。”傅望舒侧身,对姚氏深深福下身去,“让三婶费心了。”
姚氏伸出手去扶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快坐下吧,妙姐儿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她皮得很,我听说早上她的雪貂还把你挠伤了,还疼吗?”
傅望舒微微一笑:“已经好了。”
林媛叼了一颗糖果子,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宝也挠你了呀?上次它也挠了表哥呢!我知道,它就是欺穷!”
傅望舒的脸色变了。
除开这个小小的尴尬,这顿年夜饭还是吃得挺开心的,毕竟林媛只是个四岁孩子,更让人下不了台的话她也讲过,实在没必要放在心上。林家人以己度人,觉得傅望舒也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慢慢地,吃开了,聊开了,笑声也多了。
林焕之是真看上了傅望舒,一整晚,眼珠子几没从傅望舒的身上离开过。
傅望舒装作不察,埋头吃饭,偶尔会用余光瞄瞄对面的男丁,却不是在看林焕之。
吃完年夜饭,林崇带孩子们去外院子放爆竹,林妙妙来劲儿了,拿着香,一点一圈,比林焕之的胆子都大!
林妙妙最喜欢的其实是烟花,前世在宫里最开心的日子,就是每年除夕观看烟火的日子。每每看烟花在空中绽放,都像是自己飞入了云端了一样。林家也准备了不少烟花,只是民间买的,哪里有宫里的好看呢?
“表妹。”裴琅捧着一个大盒子走了过来。
林妙妙刚点了一圈爆竹,额头上流着汗:“表哥这是什么?”
裴琅温声道:“知道你喜欢烟花,我特地到烟花厂,找人定制了一个,绝对比市面上卖的好看。”
“真的?”林妙妙来了精神。
裴琅拿出帕子,给林妙妙擦去额角的汗水。
林妙妙一心想着烟花,都忘记躲开他的手了,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已经收回了帕子。
傅望舒目光灼灼地看着裴琅,就见他对那小姑娘宠溺一笑,说:“我放给你看。”
裴琅的烟花果真比林府的好看多了,一大束,金灿灿的,如一团炸开的流火。
林妙妙想,这就算比不上宫里的,但已经是她这辈子可能见到的最漂亮的。
哪知念头刚一闪过,四周便突然想起一阵雷鸣般的声音,紧接着,八方天际,火柱冲天,在穹顶轰然爆破,汪洋一般浩瀚的光,把天都给照亮了。
所有人都惊叹地张大了嘴巴,有沉不住气的,已然开始尖叫。不怪他们如此不淡定,实在是这烟花太拉风了。他们以为表少爷的烟花已是难得一见,谁料——
裴琅的烟花还在继续,却被成片的紫光淹没成渣。
裴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是谁放的?早不放晚不放,像故意落他脸似的。
林妙妙对着漫天华彩,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