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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尾巴,被卯日星君抚摸后,便如山茶花开,如火如荼烧了起来。
时值正午,日头晒得人眼发晕。
司苓捧着铜盒战战兢兢,还未到便招呼道:“十一公子,瞧瞧这个,公主说这次一定成了。”
将长岔的绿枝剪掉,仔细洗净了手,喻晓夏才坐在石桌旁。
龙泉窑青瓷盅冒着冷气,她拿玉匙挖了一勺,品了品摇头,“太浓了。”
司苓满脸失望地又回了长乐宫。
在青瓷盅中随意搅了搅,待奶块与果脯消融,她便挖着融化的糖水,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自打那晚回宫后,不知不觉间,现在已过了半月。
她眯着眼望着廊外的日光,心中有些怅然若失,竟不知往后的路,究竟该怎样走了。
若那晚七没有受伤,她现下应当离开了这个皇城。
如今回了宫,再想悄无声息离开,便得花费些心思了。
其实有些后悔的,她往前时一贯不回头,第一次便被拖了后腿。
后来想想,也很庆幸,她若不将七带回,指不定七便横尸街头了。
人生在世,谁没有后悔的时候呢,尽力补救便是了。
然而回宫当晚,皇帝看着她入睡,在殿内静坐了一晚。
她忐忑不安睡醒后,仿佛一夕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
她甚至于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才来这个时空。
一切皆因为,皇帝与公主对她的态度,全都来了个翻天覆地。
比如公主,以往动辄便寻她比武,如今对她有求必应,笼络她的花式美食,半个月不见重样。
以美食蛊惑人,简直罪大恶极,过份的是她就是吃这套。
喻晓夏再挖了一口甜冰,沁凉的舒爽直抵心间,不禁谓叹出声。
最奇怪的,当属皇帝了。
不管是做什么,让她陪寝挡墙也好,频繁取他落下的东西也罢,竟会先命杨总管告知她。
皇帝大约是意识到了,她虽照旧奉承他,态度却很疏离,所以便想改善自身形象么?
可再如何伪装,他骨子里不还是那个*的帝王,毕竟他只是差人告知她,而不是询问她的意见。
那个清冷漠然的人,令人发怵;这个伪装后清润从容的人,更令人畏惧。
她向皇帝讨了旨,说要保护宁王。
皇帝看了她半响,倒真应允了,只是到了夜间,却依然故我。
“夏姐姐!”
来人一袭红衣如火而至,须臾,便将她手中的瓷盅抢了过去。
瞧着手中见底的瓷盅,逐月惊呆了,“夏姐姐,你不是说做得不好吗,怎么全吃光了?”
喻晓夏咬着玉匙,眨了眨眼,“很热嘛,我勉强吃着消消暑。”
“到底哪里不对呀,我确实按照你告诉我的,用心做了这么几日,却总是不尽人意。”
逐月颓散地坐下,真诚地向她请教。
那双大眼看得人心虚,喻晓夏低头搅了搅瓷盅,暗自叹了口气。
哪里不对?
自打她回宫后,公主简直对她亲热异常,每日都要来寻她。
公主是这宫里耀眼的星,有公主跟随着,她一言一行受限,哪里还能去动其他的心思。
正好公主喜爱美食,还有一颗爱专研的心,时不时总要实施些奇思妙想。
那一日,公主向她讨教如何制冰棍。
喻晓夏灵机一动,想起前世的甜品来,便向公主描绘它的味道和品像。
至于制作方法,她自己都不清楚,也只略微提点了几句。
许是她带着怀念的心情,将甜品的味道夸赞得独一无二,公主便十分向往,连着几日都在研磨这个东西。
公主对于吃之一事,当真是有天赋。
短短几日,从初次的食不下咽,到如今的清甜可口,已十分不容易了。
然而她有心折腾公主,自然是统一表示不通过。
逐月是越挫越勇的人,连着几日做甜品,被打击得一无是处,但也从没想过放弃。
她将木槿花冻在冰块里垫底,以脆皮裹了奶铺上几层,最后用荔枝和杨梅等水果点缀。
这样好的卖相,怎么看,都应当不错的。
逐月气馁地瞥了她一眼,夺过玉匙舀了一勺,当即惊讶地连嚷很好吃。
“夏姐姐,这个味道难道不对吗,你记忆出错了吧,真的不好吃?我还是直接送给皇兄和钰哥哥尝尝吧,对了,钰哥哥呢,钟大哥不是让他多走动走动,才能康复得快些么?”
“王爷早上散了好些时辰,用过午膳后,便有些乏累,现下正在歇息。”
喻晓夏不好阻扰,只好想其他方法,再去拖住公主了。
然而逐月解决了麻烦,又开始黏着她问了,“夏姐姐,你真的没有见过叶师兄吗?”
是了,除了每日缠着她,以美食诱惑她,逐月挂在嘴边最多的,便是叶如风了。
左一个叶师兄如何,右一个叶师兄在哪,这热络劲头,简直要怀疑她是不是喜欢他了。
喻晓喜讶道:“你该不会,喜欢叶师兄吧?”
逐月比她还惊讶,“我喜欢的这么不明显?为什么你不知道,师兄他也当我在开玩笑!”
公主她竟然,喜欢她那位便宜师兄?
喻晓夏愣了愣,忽而记起来,与叶如风分别时,他曾让她等他。
倘若他再次进宫找她,也不失为一个离宫的希望,所以每当公主询问他,她咬紧牙关,一直称没见过。
如今公主说喜欢他,她打心底里认为,这位师兄着实不靠谱。
那天夜晚,叶如风丢下她,去救美的那个女子,应当与他有纠葛吧。
公主虽骄纵,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喜欢人也是这样热烈。
不管叶如风是真喜欢那女子,抑或只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她有必要提醒公主一下。
她斟酌着措辞,“公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有心上人,所以才没有正视你的心思呢?”
“不会的,有喜欢的人,为何要瞒着我?即便有也无所谓,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当然,我相信有一天,他也会喜欢我的。”
逐月的面容,被日光照得透澈,轻轻一笑,耀眼得不可逼视。
这大概是李家人的通病,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与自大,融洽的那么自然,仿佛一切尽在掌中。
临华殿脊饰铜瓦,她们坐在井干楼旁,暑热半点不欺身。
逐月对她笑,露出一丝羞涩:“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何时喜欢上叶师兄的,但每每想起他,便觉得心底藏了一块糖,时日渐长,那甜便一点一滴渗入心间。”
喻晓夏不知道说什么好,直起身到廊边,慢腾腾料理起盆景。
感情的事,与这些绿植一样,向来不是直愣生长,总会牵出些细枝末节。
剪断理乱,她自己的事情,也是乱成团。
逐月称赞着叶如风,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喻晓夏笑着摇头,年轻女孩,提起心上人来,哪哪都瞧着最好。
日影迁移,一盆千花葵被晒地恹恹垂叶。
喻晓夏踱步过去,将花盆搬到檐下阴凉处,视线却陡然定住了。
女孩子心绪柔软而浪漫,谈起情爱来,有说不尽的话头。
“夏姐姐,你喜欢怎样的人呢?”逐月问她。
“我不大喜欢动脑,讨厌城府深沉的人,这样显得我很蠢,尤其是心狠手辣的人,谁知道他冷漠起来,会发疯到什么地步。所以我喜欢温柔良善的人,不需心怀天下,只要对我一心一意,凡事以我的意愿为先就好。”
喻晓夏答得很详尽,逐月愣了半响,“你讨厌的人,好像我皇兄啊……不过我偷偷跟你讲噢,皇兄他虽然长得好,家底也厚实,治理江山,也很得民心,算得上这天底下第一棒的男人,但确实不适合做夫君。我在江湖游历时,知晓有很多夫妻,是闯荡江湖的侠侣,肆意放纵的人生,才是我们江湖儿女的追求嘛!”
为了追求叶如风,逐月是削尖了脑袋往江湖闯。
几年下来,俨然已将自己看作江湖中人,而不是皇城里的一国公主。
“我喜欢的人,不需要有多高的武功,有我在,自能保他安好。我很喜欢听曲,月下湖畔,我舞剑,他合琴,是不是很快意?”
喻晓夏抚了抚千花葵,很满意公主按照她的话走。
“叶师兄他就是!一支箫可御敌,又能奏出逍遥曲,我能舞剑,他若为我伴曲,我光是想想,就觉得好浪漫。”
逐月捧着脸激动异常,“你这样一讲,我皇兄更不适合做夫君了,他练得一手剑,写得一手好字,却从不抚琴弹奏。倒是我钰哥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精通音律……夏姐姐,你觉得我钰哥哥如何呀?”
喻晓夏笑得莫名,“宁王,很好啊。”
逐月立时站起来,兴致勃勃与她谈起了宁王。
视线再望过去时,月门边沿,那片明黄袍角已经不在了。
千花葵中,有一片花瓣,已被灼伤,她将其摘了下来。
花无百日红,已经坏损的,迟早要凋谢,不如趁早将它去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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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这两日吃冰太多,月信竟提早来看望她了。
甫一入夜,喻晓夏便回甘泉所洗漱,不等杨总管来请,便自行去了乾吟宫。
皇帝在榻上看书,她笑着请安后,便自觉爬进了榻里。
皇帝的寝殿,比殿外要清凉许多,琉璃灯在屋内燃烧,照得室内亮如白昼。
喻晓夏躺下后,借着昏黄的光亮,打量着皇帝。
他卧靠在案上,闲闲持书翻阅,和以往并无不同。
喻晓夏假意关怀道:“皇上,灯下看书,时间久了,当心眼睛。”
这句话,她已讲了半个月,皇帝往往会扫她一眼,“噫,是么,那你念给朕听?”
她自然是懒得念,但仍会笑着推脱:“卑职不大识字,还是不要扫兴了,夜深了,您明日还得上朝,早些歇息吧。”
言语间,满满的都是对皇帝的关怀,连表情她都控制得相当热忱。
然而她眼神里的疏离,皇帝不可能察觉不到。
可他视若无睹,从善如流顺着她道:“噫,十一原来这么体贴朕。”
皇帝改变了策略,这种怀柔手段,委实教她不好发作。
尤其皇帝比她更沉得住气,两人的关系,不知何时,便变得十分紧张却又莫名祥和。
她也很害怕,怕如公主所言,时日渐长,假意体贴着,便会成了真。
今日皇帝却并未理她,仍旧看着书籍,间或闲适翻一翻页。
喻晓夏笑道:“夜深了,您明日还得上朝,早些歇息吧。”
烛火微晃,李衍忽而将书掷上案台,一言不发躺了下来。
喻晓夏霍然退离一些,又换上笑脸,费力将身后的抱枕,放在两人之间。
还是那番说辞,“皇上,抱枕里有决明子,可助您安神。”
她已做好准备,等皇帝将抱枕扔去床尾,可抱枕那端的人,却久久没有动静。
抱枕阻隔了视线,她轻轻舒了口气,下午忍住腻歪,与公主发痴了半天,果然是有效果的。
若不是怕显得太过自恋,她一定会亲自问他,他喜欢她哪里,她一定好好改造。
皇帝很有心计,对这些事,从不主动提及,她便只好借助今天的时机,与他讲个明白了。
今晚的情景变得这样明显,往后再慢慢调整,皇帝应当去了那份心思吧。
她如释重负笑了笑,心头却荡起道不明的怅惘来。
蓦然,小腹一抽,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想起一个词来,却又很不愿相信,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她从没那个毛病啊!
肚子凉沁沁的,仿佛被放置了冰块,起先还只是隐隐作痛,渐渐地,小腹抽搐着,那嗜人的痛感,便连绵不绝而来。
她可算是体会到了痛经的厉害。
前世同宿舍一位练跆拳道的女孩,每月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便很惊奇,完全想象不出身强体壮的人,会败在寻常的例假中。
明明是夏季暖和的夜,她手脚变得透凉,浑身如冰冻住,身上开始冒冷汗。
迷迷糊糊睁着眼,她咬紧下唇,怕泄露出声响。
她宁愿自己中箭,也如今不愿这般。
这种疼痛不是短暂的,而是绵长且绞人,好似无边无际,消磨人的意志与神经。
抱枕被拿开,光亮照现时,她无力合上眼,疼得泪花被挤出,挂在了睫毛上。
她听到皇帝唤她,实在没有力气回应,只捂着小腹,瑟瑟发抖。
李衍探她额头,立刻为她唤御医。
不能唤御医!
她每日早起晚归,避开所有人,才悄声潜入皇帝寝殿,不就是为了她与皇帝的事,不在这宫里流传么。
若是太后知晓了,要么惩罚她狐媚惑主,要么便会将这层纸捅破,让皇帝封了她。
喻晓夏咬了咬牙,伸手攥住皇帝衣袖,细声道:“皇上,不用了。”
李衍皱眉看她,“你就这么讨厌朕,连朕请的御医也不要,宁愿自个扛着?”
她脑子发昏,没有精力与他周旋,“我来月信了,可能吃多了冰,所以反应强烈了些,睡一觉便好了。”
李衍辨别她的神色,见她实在坚持,便让杨喜来不用去请御医了。
“你……可要什么?”
对于这种事情,他经验实在有限,可她痛得脸色发白,他心也跟着紧了紧,却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腹中一阵抽搐,她吸了口气,“有点冷……被子。”
他为她盖好被子,将榻尾的衾被也盖上,然后掖了掖被角,却见她仍旧疼得颤抖。
驱寒有许多方法,若是在荒野,能以烈酒抵御,当然这是寻常人的法子。
若是内力深厚些,自身运功,便可驱散寒气。
嗯——运内力。
可她这个样子,连说话都没力气。
李衍蹙眉思索,那个办法,几乎是立刻,便钻进了他的脑海。
厚重的衾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依旧又疼又冷。
她感到小腹落进一双大掌,顷刻,便有雄厚的内力,隔着单衣传进她的身体。
安全而踏实的感觉袭来,眼泪突如其来,她无声抽泣着,眷念着那方温暖。
那内力在她体内游走,温热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宛如大地回春,濒死之人重获生机。
很漫长的时间,她体内蓄了力,感官重新回归后,小腹上的手掌,离了单薄的中衣,仿佛能清晰感到掌心的纹路。
疼痛如潮水涌退,羞涩却铺天盖地迭来。
连皇帝的声音,好似都变得温柔起来,“好些了么?”
心底有什么,在一寸一寸龟裂。
警铃大作,在被子里握紧拳头,她提醒自己,别掉进这短暂的温柔里。
轻抚她小腹的大手,停了下来,“怎么,吃干抹净,就不认人了?”
皇帝说得没错,她确实想过河拆桥。
喻晓夏眼皮微抖,很想继续装死,然而那大掌离开,没了内力催热,小腹又有回凉之势。
都毋须伪装,她缓缓睁开眼,脸色依旧难看,稍稍苦着脸,便是一副半死的模样。
她说没有,“谢谢皇上,卑职好很多了。”
手掌重覆上去,李衍牵了牵唇,“噫,那你何时对朕负责?”
殿内温度升了起来,鎏金鼎里的焚香散在空中,屋内氤氲着浓浓的旖旎氛围。
喻晓夏嘴角抽了抽,很想将他踹下去。当然她如今手脚无力,要下去,也只可能是皇帝扔她。
她弯了嘴角,一派天真道:“我当然要对你负责啦,保护皇上是我的职责呢。”
每当他提及这种问题,她要么胡搅蛮缠,要么装聋作哑。
她是笃定他一直有这个耐心么?
“这样保护?”
他牵出嘲讽的弧度,手掌猛然下移,落上那方柔软而敏感的地带。
喻晓夏宛如被雷当空击中,整个人霎时不能动弹,注意力全在那修长的手上,生怕他做出什么动作。
这种情况,是她始料未及的。
毕竟她与皇帝同榻而眠多夜,加之他不近女色的形象,她一直没有想过,皇帝会对她下手。
皇帝他,他不是不行吗?
是的,皇帝他不行啊,不然她怎放心与他睡这样久。
可如果皇帝那个毛病,突然好了呢。
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又冒出冷汗来。
若真是这样,皇帝如今相中她,倘若哪天心血来潮,指不定就要她真正侍寝了。
皇帝低垂着眉眼,面容隐在阴影中,她辩不清他的表情。
可那处的触感,却那样强烈,皇帝却不撒手,说明他确实是有意为之。
倏忽,那里涌出一股热流,她脑子懵了一懵,瞬间涌起强烈的难堪来。
她都这样了,皇帝竟还捉弄她,卑鄙无耻欺人太甚!
愤怒之下,她没有推开他,而是以其人之道,朝他那处伸出了手。
雄伟的那物,隔着衣料,都能窥见其下的形容。
她本存了辱弄他的心,到底是一国之君,对待嘴边的猎物,想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那无力的某处,配不上他的身份地位,是何等的窝囊。
可是他却并不是,那巨昂的物就在她手中,皇帝他竟是能举的?!
时间仿佛静止般,皇帝绷直了身体,她的神情也相当愕然。
蓦然,手中的那物,似终于抑制不住般跳了跳。
她心里急得要哭了,松开手想赶紧离开,可她手刚移动,那物却陡然胀大一倍。
“别动。”
男人压抑的喘息,轻轻响在耳畔,她近乎慌乱地抽手,一只大手猛地扣住她。
她来不及挣脱,便感到手中的衣料,变得湿漉起来。
皇帝的眼神晦暗如海,她下意识想躲,却见他的耳际,渐渐染成殷红。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可此间的情景,却诡异得令人羞愧无比。
然而有人比她更羞愧。
将她的手松开,李衍匆匆下榻,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寝殿。
行动间,不知被什么绊住,皇帝踉跄了一下,那背影竟显得有丝狼狈。
半响后,喻晓夏才回过神来。
适才的情形很尴尬,然而她却止不住回想,皇帝他……不是吧,这样也能出来?
这叫什么事儿,越是回想,许多细节都愈加深刻,她脑中窜过无数电光。
没有人传递内力,她身体又慢慢冷下来。
她也想夺框而出,可浑身无力,只能捂在被子里,趁还有些力气,自个驱力运转内功在体内回暖。
细思起来,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狼狈。
她只是把他当做一位上司而已,而他生了想法后,却以职务之便,将她耍弄得团团转。
这样一位上司,放在前世,是要被她炒鱿鱼的。
如今迫于皇家淫威,她只得忍辱负重保命为先,今日他这样手足无措,倒令她大大出了口恶气。
接近子夜,皇帝才踏着夜色归来。
他本生了副好相貌,此时乌黑的发散在肩头,黑色单衣半敞衣襟,隐约可见结实的肌理,整个人慵懒而又魅惑。
喻晓夏躺在榻上,只被美色迷了一瞬,便现出了挪揄的笑。
皇帝他沐浴了,还换了寝衣。
发生这种事情,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他这样自大狂妄的人,是不是要羞愤死了?
喻晓夏抱着看好戏的姿态,窝在榻里看他慢慢走近。
床榻一步之隔处,皇帝却停了脚步,离开了她了视线。
她笑意不禁加深,皇帝该不会不好意思了吧。
他再次出现时,欣长的身姿,挡了大半灯火。
她心下一紧,后怕起来,他却将她的双手自衾提出,覆上打湿的巾帕。
他低着头,神情从容,认真擦拭着她的双手,不见半丝不堪或狼狈。
他之前出来时,隔了衣料,加之他的手掌挡住,她只是略略感知异常,并没有真正沾在手上。
今夜惊吓过多,她早便忘了手如何,他没必要这样仔细。
温热的巾帕,每擦拭一下,她的心便随之跳动,脸颊也后知后觉烧了起来。
脑内纷杂而迷乱,她已然不知道何时睡去的。
只记得皇帝为她料理后,看着她飞红的脸颊,轻轻笑了笑,那笑似得意,又似无奈。
后来她想,这夜发生这样的事,分明是皇帝丢了脸啊,为何到后来,却是她丢盔弃甲。
分明是大好的局面,却被她输掉了,不怪她愚笨,只怪皇帝脸皮厚实,自愈能力令她甘败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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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倒是相安无事。
只皇帝有时落个奏本,或处理政务有些聊赖,又念起寝殿里的剑来。
她便三五不时送个剑,取个奏折,这些都好说。
左右她轻功一流,又没人会想不开来皇城刺杀皇帝,养着她也是养着,皇帝使唤她顺手,倒令她心安很多。
最为闹心的,倒是逐月公主。
许是自她这里得了甜品的制法,公主便以为她也热衷于制膳。
每日除去看望宁王,她大部分时间,都是陪公主耗在御膳房。
单单制作美食,倒是很合她心意,能饱口福也很不错。
她陪了公主几次,才发觉这个想法委实天真,逐月她简直教人害怕。
天云破晓,一束晨光自窗棂斜入,白团匍匐在脚下,睁开绿咕噜的眼,轻轻叫了一声。
喻晓夏被惊醒,直起身抬手遮住阳光,“天亮了。”
一团白毛骤然跳入怀中,她忙展臂抱住它,冷了脸,“我要扔你出去了?”
白毛丝毫不惧她的威胁,拖长音喵地叫了一声,那叫声尖细柔美,又将头埋进她怀中,乖巧地蹭了蹭。
她绷不住面容,笑着抚上它质地如棉的毛发。
这团白色的猫,叫小贝,是太后的爱宠,随时都带在身旁,自打她去了几次长春宫,倒与她亲近了许多。
拿食指戳了戳它的鼻子,它倒是享受地又蹭又舔。
定是惦记那些吃食吧,趁太后与她闲聊时,便将公主做的糕点,全吞下腹了。
她回转身,便见逐月在灶间忙碌,那双大眼竟仍神采奕奕。
逐月望了过来,“这次应当可以了,再不行,只能再重来了。”
公主做的美食,是制作起来很麻烦的桃花酥。
据说是叶如风最爱吃的糕点,以往在落叶山庄,由庄主,也就是她师父,亲自下厨所制。
她那位便宜师兄,当真是好福气,有公主这样挖空心思讨好他。
可这么些时日了,他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谁知道醉在哪个温柔乡里了。
喻晓夏很为公主不平,曾劝她不必如此费心,他或许不会进宫。
公主说没关系,她已派人去寻他了,她希望见到他时,能为他呈现出熟悉的味道。
这份浓烈炙热的爱意,几乎快要感染她了。
她有时候也很羡慕,如公主这样不顾一切去爱一个人,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照理来讲,喻晓夏在山庄成长,应当对桃花酥的味道最为熟悉。
可逐月已不大相信她,央她过来,并是为了让她品评,而是让她将做好的成品,送给各宫品尝,收集每个人最真实的意见。
这个抽样统计的法子,在这个世界相当先进,喻晓夏对公主很欣赏,为她跑腿也没怨言。
反正不是为公主跑腿,也要为皇帝奔波,对她来讲,并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后果却是:各宫婢子见了她,唯恐避之不及。
逐月唤人进来,将她制好的糕点摆盘,归置在不同食盒里。
不一会,暗紫的食盒便排起了长龙。
喻晓夏无奈顺着小贝的毛,暗自叹了叹气。
即便是珍馐美味,吃多了也会腻,何况桃花酥香甜异常。
那些宫婢甚是可怜,每日被迫吃这么多甜食,见着她可不跟见鬼似的么。
装点整齐后,不等逐月唤她,喻晓夏忙拒绝道:
“我今日不大舒适,你差个信得过的人,拿薄子上各宫走一遭,将那些意见记录下来吧。”
逐月思忖了下,觉得这个法子也成,便答应了。
各宫去记录尚可,可长春宫那边,自是不能如此。
若在太后用膳时,在边上虎视眈眈盯着,不时捧着册子撰写,那成什么样子了。
她还是无颜时,太后对她的种种,皆是对事不对人,她并不怨怼太后。
如今她恢复喻晓夏的身份,代公主送过几次吃食,太后对她的态度,因她身份的缘故,还是很亲和的。
她是落叶山庄第十一代弟子,而先皇与夏妃母妃、叶庄主同是璇玑真人的弟子。
太后与先皇居于项北城时,与落叶山庄的联系,一直很密切。
或许是长久未见旧人,太后每每见到她,总要细数那些过往,再询问她叶庄主的现况如何。
她见机行事,这些倒也能应付。
但是她故作沉吟,皇帝待会要差遣她,可如何是好?
公主立时答应了,表示会替她告假。
对不能时刻保护皇帝,她表示深切的遗憾。
而后她便抱着小贝,领着名宫婢,步伐轻快出了御膳房。
才出宫门,便有人追来,不停让她等等。
领着步行规矩的宫婢,她步伐缓慢得很,有嚷嚷的时间,早都能够追上了。
让那位宫婢停下,她莫可奈何转身,便见一位熟悉的宽阔身影,踩着重步奔到她眼前。
“喻姐姐好,公主命我熟悉各宫,让我陪你一起。”
粗噶的嗓音,此时听来出乎意料的悦耳。
喻晓夏忍住伸手抚她肩的念头,极力抑制住激动的心绪,淡淡嗯了一声,便携着宫婢继续前行。
晴衣落后她一步,视线一直打量着她,小北也在怀里乱动。
故人再见,身份变换后,一切自是不能如常。
那时虽带着面具生活,却比如今简单快乐许多。
她心中烦躁,手下微微用力,小北乍然尖叫一声,从她怀里窜逃了。
它窝在怀里还有些份量,落进丛中,毫不起眼的一团,须臾便消失无踪。
那宫婢在原地看着食盒,她与晴衣一左一右,立时去寻它。
寻了一会没有找着,想着它许是自个溜回了长春宫,喻晓夏便唤晴衣回了宫道。
迈入甬道时,迎面遇上进宫看望皇后的纪首辅。
喻晓夏与晴衣低首行礼,纪延德慈眉善目笑了笑,才昂首阔步离开。
后宫苑里,那宫婢捧着食盒也不晓得躲,站在烈日下被灼得两眼发直。
打发她先行,喻晓夏才携着晴衣慢腾腾跟上。
迈进长春宫时,食盒已放置在桌上,她脚步迟疑了下,一团白毛突然窜进她怀里。
小贝果然自己回来了,她刚松了口气,它却似受了刺激,发狂地对她脸上挥爪。
那爪带勾又锐利,猛地划过,她脸上立时涔出血来。
小贝性情温和,喜欢与人亲近,从未伤过人。
太后怔了好一会,才命人将小贝抓住关起来,又唤御医来为她治疗。
御医消毒上药,她疼得呲牙,却不吵不闹。
太后瞧着很满意,忽然问她这些时日,可是一直在照料王爷。
这种要做媒的语气,简直与公主如同一口。
喻晓夏抽了口气,答是,“皇上有吩咐,要好生照顾王爷。”
提起皇帝,太后露出欣慰的神情,这些时日的动静,她都看在眼里,抱皇孙的心愿,也指日可待了。
喻晓夏还是很看重面貌的,虽额上红印很显眼,但稍稍遮盖,便也很顺眼了。
可若脸上划破,日后伤口结痂,真破了相,那时真会变得很丑陋。
于是在她的坚持下,御医为她仔细绑了伤口,直将半张脸都覆上白纱,她才道满意。
离开长春宫时,太后嘱咐她多多看顾宁王。
喻晓夏知道太后的心思,略略搪塞一番,便撑着脑袋缓步离开了。
将晴衣糊弄走后,她回甘泉所补了眠,一觉睡到天黑,才晃晃悠悠去往乾吟宫,
她顶着半张脸入殿时,不慎撞到一人。
那人弱不禁风,只略碰了碰,便跌在地上娇呼着‘皇上——’
喻晓夏识趣行礼,表示是自己不小心,撞了夏妃娘娘。
暮色席卷着天地,她一半的脸覆了白纱,另一半面容在灯影中,阴森又可怖。
夏妃吓得花容失色,皇帝皱着眉看她,说这是他的侍卫。
纤细的手指着她,半响后,夏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措辞还算委婉,“皇上,恕臣妾直言,您这位侍卫,长得有些不那么如人意。”
“无妨,她确实见不得光。”
回的是夏妃,他却一直盯着她的脸。
喻晓夏攥紧了衣角,忍耐地闭了闭眼。
皇帝与他的爱妃,对她肆意点评,当众羞辱取笑她,把她当做什么了?
每当她的心底,有那么一丝动摇,皇帝总会不遗余力令她消除念想。
皇帝喜爱她,她并不怀疑,可是如夏妃一样,他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便如之前那样长的时日,他从未想起过夏妃,却在夏妃开窍转变性情,终学会对他大献殷勤后,他并没有拒绝夏妃的看望。
她喻晓夏呢,与夏妃又有何不同,也只是他垂青之一,高兴时便温柔相对,不顺心便挥之即去。
皇帝很快打发夏妃走了,喻晓夏有心避嫌,在皇帝开口前,抢先夏妃一步出了殿。
过了半个时辰,她才慢腾腾回乾吟宫。
等到就寝时,皇帝问了几句她的伤,见她沉默,倒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相处的这些日子,她虚与委蛇,他假仁假义,充斥着虚情假意。
喻晓夏闭眼入睡,恍如躺在十一月的风浪处。
将要沉睡时,殿外却传来杨总管急禀——长春宫里的贝爷毙了,太后伤心欲绝。
她霍然直起身,惊惶望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