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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
伸手止住李源欲言又止的话头,玉广厦深吸几口气平复下胸腔翻涌的气血,一双凤目冷冽如冰,暗成深不见底的涡旋,几欲将映入瞳孔的一切碾碎。
“四公主,我只愿听一句实话。”极力平稳下因为气极而不断颤抖的嗓音,玉广厦低头直视着轩辕轻灵向上望来的眼眸,狠声咬着一字一句,道,“可为真心。”
古井无波的杏目终是微闪,轩辕轻灵微微垂眸,宛若蝶翼的长睫轻颤,咬住柔软的红唇思索片刻,肯定而决绝的点下了头。
“呵!”冷哼一声,玉广厦瞪着涨红的眼甩袖出门。
“诶!醉梦!你等等!你的□□!”
匆匆向着满面忧愁的公主殿下施礼拜谢,李源连忙抓过被遗忘在桌边的□□,足底运气,人影一闪,霎时追上了将将踏过了门槛的玉广厦,将手中面具按在了玉广厦脸上,接着便听一道尖细的嗓音叫喊。
“二公主驾到!”
“?!”
…………
“这西洋纸牌,国王皇后各占一张,为最大,其下从2到10,两色四张,分为桃红梅方花系,再有花牌四种,西洋文称j、q、k……大一翻一倍,二则双翻,以此类推,若是同色、同花亦或连接成句,一人收全局,在已有基础上再上十翻……如此,小少爷可是也敢来搏上一搏?”
玉生烟兴致满满的摆弄着面前描绘着彩色图案的方形纸片,头也不抬的点了点头。
看看长桌对面笑得满是算计的中年人,再看看这头拿纸牌当玩物的玉生烟,轩辕凌云心累的抚上了额头,干脆当自己看不见的靠在了椅子上,开始寻思此番出游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变成如此模样。至于担忧玉生烟会赔进去多少钱?——坐拥整个国库的皇帝陛下微微一笑,表示这完全不是问题,除非户部那个唠叨的家伙敢把他一个皇帝丢在赌场当佣工。
再讲到另一头,玉生烟却是对于轩辕凌云的苦恼无视的彻底,睁着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对庄家准确的飞旋到各个下桌面前的纸片穷追不舍。终于,质感奇特的方纸落在了他面前。
眼睛霎时一亮,玉生烟眯起一弯笑眼,在一众正襟危坐的对手中毫无形象的趴在了桌上,伸手将纸片移到自己眼前,“悄悄”打开了一道小缝儿,然后“啪”的一下拍在了桌上,从臂弯中抬起那双漂亮的眸子,小声嘟囔道:“咱这盘,能不算么?”
满脸严肃等着下一张牌的对手们:“……”
“好吧。那继续吧。”
看着众人的反应,玉生烟委屈的撇了撇嘴,恹恹的将手中的纸牌推到了前方的落牌区。
作为庄家的中年人和蔼的笑了笑,却是挡不住眼中算计的精光,安慰道,“小少爷也别气馁,这赌博赌博,赌的是命、博的是运。所谓命由天定,看小少爷的穿着,必然是人中龙凤、命里富贵,这局输了,早晚是能赢回来的。”
一回神就发现对面的老狐狸又在忽悠自家小孩儿的轩辕凌云抽了抽嘴角,再扭头看了眼一脸崇拜、煞有其事的望着庄家,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的玉生烟,抬手撑住前额低头闭目,果决的选择了沉默。
这小孩儿平时对上他的时候倒是挺机灵的啊,怎么今儿这是突然傻了?
暗自摇头否决了内心的猜测,轩辕凌云无奈的倚在圈椅里充当着这赌场之中最为豪华的摆设,然后就心累的听见了长桌上一干人等假的不能再假了的满含戏谑的应和声。
“各位,可还要再加筹码?”
玉生烟看着之前被自己推进了筹码区的有如山高的银票,再看看其他地方也丝毫不差的金山银山,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忍了忍,还是小声的开了口。
“那能拿出来吗?”
大笑声如雷入耳,撑着额头的手一个打滑,差点儿没把一张俊脸磕在扶手上的轩辕凌云颤颤巍巍的直起身。看了看满脸茫然的小少年,厚脸皮多年的皇帝陛下难得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羞耻心。
极想告诉小孩儿玩得开心就好不用在乎这些钱财的轩辕凌云还来不及开口,便听那头中年人暗含笑意的声音响起。
“小少爷,现在筹码都已下放,可是要开庄了。这头一盘嘛,难免有些生疏,多来几次,也就……”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中年庄家猛地一顿,对上小少年身后男子如刀的漆黑瞳孔浑身一颤,满身冷汗的急忙闭上了嘴。
“行了行了,快点儿开快点儿开!可别怪之前我没提醒哥儿几个啊,我这牌,可是大大的好!”
“哼!你好?再好,你好的过同花顺!”啪的一声将面前的一叠牌翻开拍在了桌上,老神在在的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的大肚富商斜着眼睛望了眼对头面如菜色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的恭敬道,“承让了,这位大哥。”
“嘿!别高兴的太早!”一众死灰面孔中,角落里穿金戴银、一直无甚存在感的青年男子嗖的一下从椅子上蹿起,抬起脚往长桌上一放,得意的指了指脚尖前翻开的牌面,“将将好,吃你一成!”
原本大笑的富商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小少爷?该你了。”
庄家不怀好意的看了眼依旧神游在外、满目茫然的玉生烟,伸手指了指小少年面前的纸牌,笑眯眯的提醒着。
玉生烟怯生生的咬了咬唇,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在众人的注视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白皙瘦弱的手指搭在了牌面上,慢吞吞的翻开了第一张、第二张……待到所有牌面都铺展在了众人面前之后,一干人等霎时纷纷黑了脸。
呵!好嘛!两副牌,才第一轮,国王皇后四杀!
委屈的鼓起了脸,玉生烟看着一桌子恨不得吃了自己的对手和咬牙切齿的庄家,委屈的不行。
“我早不是说了吗,是你们自个儿不让我收的啊。”
“……”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是拿着这么好的一副牌你装的那么委屈是干嘛!
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的一干人等在轩辕凌云狠狠瞪来的眼刀中分外憋屈的熄了声。
…………
“你啊,这次可真正是冲动了。”李源抬手为石桌上的白玉酒杯斟满清酒,看着对面依旧黑沉着脸的玉广厦轻叹,“醉……广厦,不是我说,这事儿吧,你抛开成见想想,它也未尝不是件好……”
再次被玉广厦狠瞪一眼的李源一噎,不无挫败的摆了摆手,心烦的直接拿着手中的精巧酒壶凑到唇边猛灌一口,清冽中带着辛辣的酒水顺着喉管烧灼而下。酒后壮胆的李源一掌拍在石桌上,引来了一直沉默深思的玉广厦的注意。
“其实你想想,你家小弟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就他那两天一小病、三天一大病的,灵芝人参、各色珍品从来就没断过,穿的是绫罗绸缎,吃得是燕窝鱼翅。普通人家谁养得起?……嘿!这就算是养得起,就你家那个宠溺的程度,你舍得那小孩儿吃丁点儿的苦头?别说是你,我也放不下心啊。”将空掉的酒壶随手抛在了地上,李源皱着眉,转头看着亭外风卷浮云的清淡场景,叹息一声,平复下了心中焦躁的情绪,不无心疼的劝道,“玉家以往形势我便是不提了。可如今,玉家重拾圣宠,往后在朝堂中的地位必然是水高船涨。你也先别推脱说你不想趟这趟浑水,你自个儿心里清楚得很,到时候,你是想也得想,不想,也得想!”
玉广厦紧了紧握扇的手指,抿唇不语。
“这到时候啊,谁能认得出真情假意啊。”感慨似的摇摇头,李源满面忧愁的伸手扫过桌上酒坛,勒着宽厚的坛壁将酒灌了下去。清亮的水液顺着凌冽的下颚线划过鼓动的喉结没入衣领,染湿一片。李源却是不曾在意,哑着嗓子继续道,“你们也不可能养他一辈子,就算你们想,也得看那个小混蛋愿不愿意、忍不忍心。既然都是要嫁出去的,不如就嫁一个信得过、看得住的。”
“……”
“别的咱不说,就说咱这陛下,除却最初对玉家的态度,可完全称得上是仁德贤明。不管为何,既然那位都肯让四公主前来充当说客,必然是不会在生活上亏待了小孩儿。至于感情,不说天长地久,就拿着现在你玉家和皇室之间重修旧好的关系,也是绝对不会冷漠了他。更重要的是,普通人家也好、富贾世家也罢,老祖宗接传,总得是要有个接班人的。”
看着玉广厦霎时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李源无奈的摇摇头,却是依旧没有停下话头,颇为苦口婆心的叹道,“我知道你气,但是这是定局。你不能指望着恰恰好你们就能找到个小孩儿喜欢、有愿意为他做到‘大逆不道’的人。这母凭子贵,就算是长辈们不谈、丈夫不谈,你觉得哪家二房肯给处处压着她的正房好脸色?”
“那皇家可就好?!”
“不好!当然不好!”对上玉广厦气红的眼睛,李源斩钉截铁的接道。
“那你还谈甚!”
头疼的揉了揉晴明穴,李源沉默片刻,低声道,“醉梦,其实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
“啪”的一声,玉广厦手中玉扇化作粉末飘洒在了地上,又被渐起的风尽数卷走,不留痕迹。几乎要将指骨捏碎,玉广厦瞪着一双凤眼一眨不眨的盯住凌乱的桌面,不置一词。
何为明白?明白若得圣宠自是无忧,还是……
“背靠半壁江山,上无宠幸、下无子息……而且——烟儿是个聪明的好孩子。”
玉广厦垂眸,不再言语。
…………
“砰!”
一把将桌上瓷杯扫落在地,女人狠狠的攥住衣角,猩红的眼满含扭曲的怒意瞪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胸膛随着急促喘息而剧烈起伏,却又被强忍住压抑在单薄的身体。
站在正殿里的男人不慎在意的扫过满地的瓷杯碎片,冷哼一声,道,“希望你清楚,寻求合作的是你不是我们。”
“别说的好像自己多高尚!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以为我死了你们能好过吗!”
极度抑制的情绪终于在男人轻描淡写的描述下爆发,女人失控的声音尖锐的直恨不得刺穿人的耳膜。
黑衣人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隐藏在黑纱草帽下的脸晦暗不明。
“你是在威胁我?”
“我威胁你?!”女人瞪大了眼睛,毫无形象的抬手指着黑衣人骂道,“明明是你们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私自作下这种决定,陷我于不义,现在还敢说我威胁你?!”
“这件事情如果成了,对我们都有好处。”
“好处?你当我是柳嫣然那个蠢货吗!别想把我当弃子!否则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娘娘?”
“……”瞪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女人狠狠跺脚,深吸几口气平静了情绪,抬手打理好仪表,这才转身打开了殿门,“什么事?”
怯意的快速将目光从女人身后狼藉的地面移开,婢女弯腰恭敬道,“奴婢方才听见娘娘殿中响动,担心……”
“行了,我没事,你下去吧。”
看着女人温和的眉眼,婢女却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慌忙的行礼后退了下去。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女人看着婢女逃命似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这深宫高墙的,你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冷风渐起,扯动着皇城之上高扬的紫荆旗的同时,碾碎了女人幽幽呢喃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