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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利亚再睁开眼睛就看到的是深色的营帐大顶,他模糊的眨眨眼,没回过来神。
上来就有人给了他的脸一巴掌,直把他打的眼冒金星。
草谁啊。
男人使劲儿闭了闭眼睛。
里皮阴沉的脸出现在了他的头顶上,吊梢眉倒竖眼,明金色的眼珠子像是跳动的烈火,看得人牙齿打架。法利亚苦笑,想要抬手撑起身体行个礼,左臂一阵剧烈困顿的疼痛让他狼狈的又倒了回去。
里皮哼了一声,那脸色看着像是要再给他一巴掌,“逞强的滋味怎么样?“战神说的每一个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真以为你那胳膊是铜墙铁壁呢?一个月之内连劈两次,恩?我里皮手下的神之拉斐尔什么时候变成这么不动脑子只知道热血冲头的人了?你以为你是托雷西吗?“
法利亚默然不语,半天吱声:“我不能给我手下的骑士们做出好的表率,那我就不配做锋刺营的营长。“说完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看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里皮真想再给他一耳光,最好打出一脸鼻血。
“对了,”这会法利亚断电的大脑缓慢的接通了起来,他的眼睛蹭的一下子亮了起来,充满了可怖的光芒,“我手下的人呢?他们怎么样?有没有…”青年言语哽了一下,刚醒来不能完全控制好的情绪竟然硬生生逼出了一双泛红的眼眶,“有没有…..”
里皮讥诮的看着他,言语如刀锋:“现在才想起来惦记那帮小崽子?早干嘛去了?”说完作势就要转身离开,被法利亚一把扯住衣服,青年不甘的低吼:“老师!您别玩儿我!”
战神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半天嗤了一声,“你以为你晕了多久?”
法利亚神情蒙了一下,“什么…?”
“你是以为你晕了十天半个月么?”里皮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眼角的纹路每一根都表达着对于自己这个平日里智多近妖这会子蠢如猪狗的学生的嫌弃:
“亲爱的,你才死过去了不到半个小时。”男人轻声说着,满意的看着法利亚一副雷劈过了一般的表情。
下一秒,床上的青年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身影溜滑,被子还没落下整个人就依旧跑了出去——然后被里皮眼明手快的一个扫堂腿踹翻在了桌子旁。
法利亚狼狈的滚了一圈,靠在桌子边上喘粗气,面如金纸,左臂上诸清匆忙绑好的纱布上再次渗出了浓重的血迹。
“不行,”他断续的说着,像是一口气提不上来,苍白和潮红在他糟糕的脸色上交替闪现,”我不能就那样把他们丢在战场上拉倒,会死的会死的!“青年大吼一声,声音猛的被热泪哽住了。
很难形容法利亚此刻的神情,像是得了强迫的小姑娘,又像是断臂折戟的英雄。
里皮凉凉的看着他,看着自己最钟爱的学生像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一般脆弱,身躯颤抖就差嚎啕大哭。
他依稀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十年前,法利亚和托雷西的巅峰交手,法利亚惜败从此失了身穿费丽雅的权利,那一刻,十八岁的法利亚跪在费丽雅面前,望着那具他期盼了思念的深紫魔神,哭的声嘶力竭。
那滚热在眼角的希望与绝望,是与此刻那么的相像。
这一秒,里皮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时候的法利亚。
将近三十年时光中,最温柔脆弱的神之拉斐尔。
这么一想,里皮觉得自己什么刻薄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觉得满心柔软。
“死小子,你是把托雷西还有你师妹都当做死的了是吧?“
……
……
战况的焦灼程度令人胆战心惊。
托雷西确实是个实打实的天才,无论哪一方面的。他竟然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暂领锋刺营的经验勉强控制住了这头罗斯公国的战争凶兽。
诸清望着硝烟密布,却乱中有序的战场,心悦诚服的在心中为托雷西叫好。
面对启月战士,机甲人可以一扛五没有问题。但是面对神机炮,机甲人五扛一也十分勉强,若是三人成组,则至少需要两组。
仔细算下来,罗斯公国方面也就勉强人数够用,甚至有点捉襟见肘。
诸清一剑斩开侧面冲过来的一个塔西利亚人,青铜剑发出清脆的咔嚓一声,忽觉背后一毛,快速转过头来就勉强用余光看见一个乌黑的炮口直直的对准了她的大致方位。
人魔一时间心神俱颤,一个就地滚翻,尘土石栎劈头盖脸的砸了一头,她丝毫顾不得,死命的挣扎着,调动全身的潜能,像是一条跌落在地面上渴水的鱼。
轰的一声巨响,炸开了女人刚刚跃下的小土丘,刚刚被她凌空斩成两截的启月战士化作了漫天的血花,几十公斤的浮土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宛如大浪层层打来,砸的诸清气都喘不上来。
厚重的土盖住了女人穿着青铜机甲的身体,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具尸体。
神机炮动了动炮座,满意的转过了乌黑的炮管,去往了另一个方向。
诸清这才抬起头来,咳得半死不活,具有张力的尘土像是粘附力极强的胶水,牢牢的吸住了她的肺,憋得她脸孔发紫气管灌风。
她阴仄的盯着不远处缓缓开远的神机炮,脑海里回放的全都是不到一个小时前,法利亚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斩。
看着吧,看老娘怎么放倒你。
不就是近身么?谁不会啊。
托雷西这边断喝一声,费丽雅背后的十二□□剑阵尖刺一般展开,四个围攻他的启月人就被接二连三的刺穿腰肋,鲜血喷涌,男人发狠的抽出一把背后的重剑,高举过头,重重的抡了下来!
刀光如月。
迟钝撕拉的血肉断裂声,听的人牙酸。
一连串钝响,四颗人头抛在空中,颈动脉爆喷的鲜血喷泉一般泉涌,浇了费丽雅一头一身,仿佛润滑油一般从钢铁的缝隙缓缓滴落。托雷西喘了口气,转头望向诸清的方向,不看不知道,不看吓一跳!
他一眼不落的看全了神机炮是如何凶狠的一炮攻去了他身娇体弱的小师妹方向,又是如何惊天爆炸一般轰起了五六米高的土浪,那城墙高的土浪又是如何一根头发丝儿不剩的把他的小师妹改在了浪头尖峰底下。
男人手脚冰凉的等了半天,只觉着那片被盖平的爆炸平土平的简直让人不堪忍受,简直想让人发狂。
它是那么平坦,平的丝毫活人气息不留。
阿珊,青年痛苦的吼了一声。
你到底死没死?没死你倒是露个头啊。
然后他就看见了美丽动人的小师妹跟掉进土坑的落魄老鼠一般一个激灵弹了出来,身手矫健的抽出重剑,追着那神机炮冒烟的屁股就去了。
去了。
了。
托雷西:……
男人大吼一声:“我草你妈肖珊你他娘给我站住!“说完抄起剑追了上去。
……
……
面前是一炮之下,割麦一般倒下的机甲人,诸清跟在神机炮后面,只觉得像是有烈火在炙烤着每一寸心肺。
她在生气,她自己清楚的明白。
烈火燎原的痛苦简直让她无法明晰自己愤怒的源头在哪里,这是这么的让人恐惧和茫然无措。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不是没有见过堆积如山的尸体。
甚至,流亡在中东边境的时候,尸山血海她也是见过不少的。
可是,诸清闭了闭眼睛,觉得满嘴都是血腥味儿。
——从没有现在这般让她失措过。
一剑顶住一名来不及转身的启月战士,诸清面无表情的张开左臂上的三把重剑,咄咄咄一连串钝响,刀锋一下一下的捅穿了这人的腰腹,流动滚热的肠子湿润粘滑的留在女人锋利的剑刃上。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冷冷的确认了手中这人的丧命,深吸一口气,挂满了重剑和机轮的钛金右臂就架起了这冰冷尸体的腋下。
这具还散发着热气的尸身就古怪的扭动了起来,虚弱瘫软的立着,被诸清无声的拉上了他口鼻流血的面甲。
他一步步,同手同脚的走近了前面百米不到威力勃发的神机炮。
宛如腿脚不便的活人一般。
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隐在爆炸的浮土上。
神机炮浑然未觉。
诸清按而不发,沉着的像是潜伏在幽暗水草里的黑蛇。
近了,更近了。
神机炮的炮筒转了过来,又转了回去。
诸清深吸一口气,猛的松了手,手中死人的尸体无声的砸在了地上,破碎的面甲触地即碎,露出了惨白死不瞑目的面容。
女人轻巧的抽出了一把重剑,端正的拿在右手,按动了左臂上的机簧,一阵锋利的声响,像是割裂空气。剩余八把重剑盛极花屏一般的绽放在她青铜色的背后。
阳光普照而下,明光中的人魔耀眼如同出鞘的刀剑,带着压倒一切的锐利和锋芒。
她一语不发,后退几步,踩实了地面,然后低声念叨一句,随后高高的跃起!
柔韧的四肢像是生了根的槐树,沾着无端讨血的鬼气,仿佛望一眼就叫人眉目生寒,青铜头甲上煌飞的雄鹰双目金亮,像是流动的黄金岩浆!
她的身体整个大角度的翻折,短暂的停滞在空中,九把重剑像是向阳生长的金色向日葵,勃发着刺目的生命力,仿佛吸食血肉——接着,在托雷西目眦欲裂的目光里,女人重重的落下,那银冷的锋刃准确的落在了神机炮顶座上。
轰隆一声巨响,神机炮仿佛玻璃雕筑的水晶城堡,开裂了美丽的缝隙。
奔腾的汤湖水仿佛饕鬄巨兽,潮涌滔天的深蓝色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奔腾而来,一瞬间淹没了战场上的一切。
汤湖涨潮了。
托雷西一瞬间双眼血红,五脏剧痛几乎要急的吐血。
他眼睁睁的看着,诸清跌落的身影,落进了汤湖奔涌的深水中,一个水花子都没有溅起来。
“肖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