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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被降位才人,也只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毕竟一国储君,怎好有个庶人母亲。相比萧贵妃,不,皇贵妃的风头无两,皇后这边可谓一派死气沉沉。
太子先前触怒皇帝,本已忧心忡忡,母后被废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只恐皇帝说废就废了他。不过,转念想想老三也是一母同出,母后被废,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这才稍稍得了几分宽慰。
卫子悦这几日格外将息自己的身子骨,饮食上尤其注意。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过太子了,听人说皇后被废,她起初还不信,后来下人们都这么说,她才不得不相信。
皇后被废了,那太子现在怎么样了?她急于弄明白,思前想后,顾不得已经夜深,找去了太子暂居的院落。
不理会门房的阻拦,她硬闯了进去。院中静悄悄的,唯有书房一盏孤灯亮着,莫名的使人感觉很压抑,也很孤寂。
她从来都是被照顾的那个,眼下不知太子难受到了何种境地,她这个做妻子的,是时候尽到自己的义务了。以前是她糊涂,现在经历一遭磨难,被晾了几天,才反思明白自己不能就这么天真下去。凡事必要与太子有商有量,也不可让太子孤军奋战才行,报仇不急一时,她可以徐徐图之。
秦源正僵在案头,被一声吱呀推门声响打扰,木然抬头。本以为是属下来见,不想却是卫子悦来了,他调整了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知所措。
“这么晚了,不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卫子悦抿唇微笑:“妾身怕殿下苦闷,特意送来清酒。只有一小坛,不会醉人的……殿下这样愁思下去不是个办法,不如喝点小酒,困了好休息养神。”
她不敢提皇后被废的事,唯恐添他难过。
“夫人有心了。”秦源只是扫了眼,却没要喝的意思,“我需要保持清醒,酒放这儿吧,你先回去休息。身子若养不好,过两日去行宫怕是不能带上你了。”
卫子悦在后院不能外出,十分苦恼,行宫当然想去,连声应下这就回去休息,却又实在不放心太子,于是又劝了一遍。
“殿下也要注意身子,书房不是有软榻么,您累了就先躺会儿。”
“知道了,你回吧。”太子今天格外没有耐心,才说了几句话,已经二度赶人了。
卫子悦心里很不是滋味,自知太子怨了她,爱意减弱是必然的。她不敢再惹太子不快,只好悻悻然关上门回去了。
待到她走,秦源那一声长长的叹息才终于呼了出来。他何止苦闷,他现在连提剑出门乱砍一通发泄痛快的心都有了。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尤其是对经不得一点刺激的卫子悦。
桌上那封密信被他翻来覆去地看,已经起了褶子。
废太子。
就在今晚,安插在御前的暗桩传来消息,说父皇已经生了废除太子的心思,让他早作准备。
既然要废太子,那么之前帮他瞒下北军一事算什么,障眼法么,放松他的警惕?若是如此,又何必训斥他一顿……难道真的是放他一马,先博个仁至义尽的说法,再真正对他下手?
如果他被废了,上去的就是老三,那废后这一出又是怎么来的。真的只是为了如今的皇贵妃吗?难道……是要扶持恒王?
不,不可能,恒王即便娶了卫大将军,依然是个扶不起来的烂泥,父皇不可能把江山交给他这样的人。
废太子……从种种迹象上看,父皇的身子骨应该出了什么问题,听说已经连续咳嗽一段时日了。所以,现在到了关键时候,父皇不是选他就是选老三。
结果他偏偏在这个时候闯了祸。
假设父皇选择老三,那因为废后一事,当朝处斩老三两个心腹又算什么。这一团团的迷雾,抽丝剥茧也没能扒开看个清楚。
看不清楚不重要,这一封告诉他父皇打算废太子的密信,才是重中之重。不需要再分析多少,他只要知道父皇要废他就够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父皇当真龙体有恙,那么废与立,必定在今年之内,所以,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主动权一天在父皇手中,他就随时可能丢掉性命,如果……他将这份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呢?
秦傕想到这里,脑中倏尔冒出一个想法,骤然惊出一身冷汗。
两天之后,到了去行宫避暑的日子。
皇帝陪同太后,携妃嫔去了君山行宫。满朝文武也随之前去,将会在那里避过约莫两个月的酷暑。负责行宫安全的,自然是暂代卫尉一职的恒王妃。
太子妃养好了身子,这一次也同行前往,相比她上一次露面,整整消瘦一圈,精神状态似乎也差了好多,整个人失了往日的光彩,哪里还有当年令人侧目的盛容,着实令人唏嘘。
太子不离不弃,身边依旧没有别的女人,可谓是重情重义。
路上耗了五六天,到行宫的头一天,卫子楠势必会很忙,将众人安排妥当,在检查过禁军部署后,回房休息时已近半夜。
行宫靠山而建,草木繁密容易隐藏,所以保卫难度相对要比皇宫高。内宫住皇家内眷,外宫住皇子大臣,禁军要保护的人比从前还要多。
她这么晚回来,秦傕居然还没睡,铺开她的行宫地图,毫不避讳地研究得正起劲呢。
“偷看地图,王爷这是犯了重罪。”卫子楠打着哈欠倒上床,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夺回地图的意思。
“夫人的部署是否已□□无缝?”
“谈不上。”
“哦?”秦傕合上地图,过来陪她,“那岂不是危险。”
卫子楠打起精神坐起来,由着他给自己揉肩:“父皇若要去外面溜达,我可说不准。君山风景秀美,又有猎场,父皇如果不希望别人猜测他龙体有恙,就绝对会大举狩猎。到了宫外,情况多变,谁也不敢把话说死。行宫的部署我倒是放心,可倘若是在占了两座山的猎场之中,密林杀手便于隐藏,难说没有危险。”
“我知道,弓箭无眼,排查猎场最是麻烦。只希望父皇不要是临时起意,把我夫人累着了可怎么办。”秦傕说着,为她揉肩越发殷勤。
“少贫嘴了,很晚了,让我休息会儿。”卫子楠困得不行,别说沐浴了,衣服都懒得脱就躺下了。
“好好好,让我再说一句。”秦傕帮她脱下靴子,盖好薄被,“皇祖母说初到行宫想招呼儿孙聚聚,打算明天见个面。”
“哦。”
“皇祖母最疼你,咱们可不能浪费这份儿疼爱,我琢磨着得有个计划才行。”
“哦……”卫子楠应了这一声,迷迷糊糊的就进入了梦乡。
秦傕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媳妇儿睡着了,只得无奈地亲亲她的脸蛋:“明早说吧,累成这样……”
翌日一大早,皇帝暂罢朝休息一日,太后则在永康宫见到了她思念得紧的儿孙们。行宫一成未变,却已物是人非。
皇后的位置上,现在坐着皇贵妃,而当年美艳不可方物的太子妃,已失了貌美,险撑不住一身金饰,沉默着站在太子身后,让人一不小心就忽略掉了。至于三皇子妃,刚刚生产,舍不得孩子,便就没有跟来。
不过太后倒不在乎,今天到场的有恒王夫妇就够了。也不是她不乐见太子夫妻和三皇子,要怪只怪恒王妃一忙起来就没个人影儿,很久没来请过安了。
三个孙媳妇,她是最喜欢老二媳妇的。
“没瘦就好,没瘦就好。”太后昏黄的眼睛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儿,用手摸着恒王妃的脸,依旧十分满意,“不过你这身上冷冰冰的是什么?”
卫子楠看看自己穿在身上的轻甲,笑着解释道:“回皇祖母,这是孙媳的甲胄,一会儿还得巡视行宫呢,就顺便穿来了。”
秦傕话多,乐呵呵地抢白:“皇祖母不知道吧,子楠现在代领卫尉一职,可威风了!”
“真的?!”太后拉着卫子楠的手,将耳朵侧向皇帝的方向。
皇帝罢朝一日专陪太后,只为讨太后欢心,捋着胡须道:“恒王妃乃可塑之才,儿子自然要她担当要务。”
“好!有出息,哀家果然没看错。”太后开怀大笑,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女子也该干实事,养尊处优的哀家最看不惯。”
“皇祖母过奖了,孙媳也没干什么。”卫子楠被夸的挺不好意思,皇贵妃不也算得上养尊处优么,太后这番夸奖她可不敢受。
好在是皇贵妃素来温厚,脸上没甚不快,倒是太子妃低沉着一张脸。侯氏不在,三皇子纯属个看戏的,像不存在似的,没开腔应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刻是恒王夫妻得脸面,他一个废后的儿子言多必失,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哪是没干什么!”秦傕不认同,马上就抱怨上了,“夫人昨晚忙到半夜才归,做了就做了嘛,谦虚什么。”
“忙到半夜?”太后立即变了脸色,“那哀家的曾孙子什么时候才能有啊?三个月都快过了,哀家可一直记着呢!”
能不能不提这茬……卫子楠苦着脸解释:“孙媳近来挺忙的,等闲下来就好了,好事多磨嘛。皇祖母莫急,这不三皇子妃才给您添了孙子么。”
太后想起侯氏的儿子,立时就乐上了:“嗐!那小子哭声亮得哀家耳朵都快受不了了,小小的一团,哎哟,叫哀家心都化开了。”
三皇子这时候当然要接话,这说的可是他儿子:“皇祖母若是喜欢丰哥儿,孙儿这就叫人把侯氏母子接过来好了。”
“可别。”太后扬手止住,“这大热天的,路上颠簸,你媳妇儿刚出了月子,孩子还小,就别折腾了。等暑热消了,回去再看。”
一直旁观的太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太后如此喜欢老三的儿子,父皇脸上也难得带上了笑意,难不成他们当真钟意三皇子继承大统?自己身为太子,居然像个透明人似的,那滋味真的太难受了。
睿儿倒是跟来君山了,但路途颠簸,生了点小病故而没来。不然,现在太后应该逗上曾孙了。
这个时候,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在他眼里都会放大。所有父皇对他可能不满的小动作,和不善的只字片语,都能叫他放在心里翻来翻去地仔细推敲。
“啊,对了,萧……皇贵妃你就不急?”太后又转了面相,指着皇贵妃问,“你说你啊,别人都抱孙儿了,就你没抱,心也太宽了不是?”
皇贵妃摇头,看看皇帝,笑言道:“能帮到陛下才是好的,孙儿不急一时,他们还年轻,忙点好。”
卫子楠就知道,今天这场见面,又会是她的“主场”,太后她老人家也没什么追求,就一心盼着曾孙。都怪秦傕承诺什么三个月,叫她真是难堪。承诺个一年,哪怕半年都是好的啊。
太后思前想后,还是不赞同,继续拉着卫子楠:“不行,哀家觉得不妥。”眉头皱紧,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间生了怒气,“你们都来行宫避暑,还有后山、猎场可以找乐子,恒王妃却得给你们那什么……看门?莫说熬夜,瞧这日头晒的,哀家心疼死了。”
卫子楠:“……”
秦傕:“对对对,皇祖母说得极是,孙儿也心疼死自己媳妇儿了。”
卫子楠白了他一眼:“皇祖母,那是孙媳分内之责,能担任卫尉是孙媳的荣幸。再说了,昔日和高北打仗,比这辛苦多了,安稳享乐我倒不习惯了呢。”
“那也太辛苦了,不成!以前是以前,现在你是王妃,身份不同了,怎么可以还跟以前一样。”太后态度强硬,“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既然是来行宫,该休息的就休息——皇帝,你可有办法?”
皇帝在旁听了有一会儿,太后和小辈们说话,他一般不会插嘴。这时候被太后问到,也是面带难色:“这……恒王妃不是普通女子,还望母后多担待。”
“你就没有别的人可用?非要折腾我的乖孙媳?叫人分担一二都不可么?她这样下去,何时给哀家添曾孙那!”
说到这个,皇帝心中有了计较。保卫行宫也不是非恒王妃不可,他本就意欲分化卫尉职权,卫尉少卿舒淼如今也是他想提拔起来的。只是若没有太后提出来,他一时没想到这上面去,况且也不好莫名其妙让恒王妃歇着去。
“恒王妃确实也辛苦。”皇帝清清嗓,故作思索,“不如这样,巡视就交给舒淼,恒王妃只处理突发事件,抽查岗位,如何?”
“对对对!”待皇帝话音刚落,秦傕上来就是一通马屁,“父皇真是巧安排呀,这样咱们子楠那才真叫威风,再不必风吹日晒,只管发号施令!儿臣就说嘛,当大官儿哪有亲力亲为的,她偏就是不听!”
卫子楠轻呼出一口勾起嘴角笑了——终于是成了,把重责丢开,可以放心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