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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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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了吧?”后赶来一步的埃德加先生询问道。

    “嗯。”翠点了点头,对鸦的成员说道“对了,他们没有接触到‘门’外面的人吧?优正在取回本体的记忆,如果让他和外面有所接触,那就糟糕了。”

    “没有。”鸦说道:“他们走错路了,这里离门还有很远的距离。”

    “那就好。”翠松了口气,说:“先把这三个孩子带回去。”

    “等一等。”艾普斯泰尼博士喊住了转身欲走的翠。他板着一张威严的脸,沉声问道:“翠,别说你没有注意到,刚才优说了什么。”

    “……”翠轻轻一撇头,很敷衍地回答道:“啊,优有说了什么吗?他经常出现幻觉,恐怕是又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吧。”

    “不。”艾普斯泰尼博士的面色更沉:“他喊了吧,那个孩子本来的名字。”

    走廊之中,一时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蕾妮小姐与埃德加博士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而翠的面容却有些勉强。

    “是、是吗?”她抿唇,转头问道:“埃德加,你听见了吗?我好像没听见呢。”

    “翠,抱歉,我……”埃德加努力想从翠的面色上分辨出她的示意。

    “翠!”艾普斯泰尼博士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严肃:“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能有分毫的差错。”

    莲沼被鸦抱了起来,扛在了肩上。

    她用手指抓挖了一下鸦厚实的红色长袍,算作被烤熟的报复。当然,小女孩瘦瘦弱弱的手指并没有什么攻击力,对鸦的大男人来说也不过只是挠痒痒一般的攻击。最后,昏昏沉沉的她竟然产生了奇怪的、戏弄他人的冲动。

    于是,她凑到鸦的耳边:“说!你!爱!我!”

    鸦:……

    这个穿着红色长袍的男人咳了一声,悄悄对她说:“使徒大人,请您不要在这种时候开这样的玩笑。”

    莲沼:“说说说说说你爱我!我我我我说不出口!”

    鸦:……

    莲沼:“臭傻x。”

    鸦:……(额头一堆十字架)

    相隔数步距离的研究员听不见一大一小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兀自互相对峙着。翠与艾普斯泰尼博士互相盯视,谁也没有退让之意。

    一片幽静之中,意识昏沉的优喃喃地发出了梦呓之语。

    “莲沼……明……音啊……”

    翠的面色瞬间变为一片惨白。

    她颤抖着嘴唇,想要解释什么:“那个,那个名字,是我告诉……”

    “不用说了。”艾普斯泰尼博士镇定了下来,他摆了摆手,说:“先将优冻结吧,然后是贝露丹迪。”

    “不!”翠攥紧五指,大喊道:“等一等,等一等,贝露丹迪她已经成为了圣洁的适格者,不可以就这样简单地将她冻结……”

    “我才是这项计划的负责人。”艾普斯泰尼博士的话很决绝,没有留给其他人反驳的余地:“莫非你要等到她和从前的实验体一样失去理性暴走杀人的时候,才会将她冻结吗?”

    翠摇晃着身体,后退一步,无力地靠在了墙上。

    她身旁的蕾妮担忧地看着她,想要伸手搀扶,却又缩回了自己的手。

    翠一早就知道的。

    贝露丹迪总是会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没有听说过的东方小游戏,从未学过的语言,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妙法莲华经……

    从很久很久以前,贝露丹迪就在陆陆续续取回属于她自己的记忆了吧。

    属于很久之前的,驱魔师“莲沼明音”的记忆。

    就和优一样。

    而取回记忆的结果,她也一直都知道。

    先前失败的几十次实验,都是以相同的结果告终。

    取回记忆,失去理性,发疯暴走,然后被强制冻结。

    艾普斯泰尼博士带着鸦的成员离去,背着阿尔玛的埃德加则走到了自己妻子的身边,叹息一声,将手搭在了翠的肩上。他蹙着眉,努力用安慰的语气轻声说道:“至少,阿尔玛还很好,不是吗?”

    翠愣愣地直视着前方,许久之后,她喃喃地说道:“这个孩子也是……我们犯下的错误啊……”

    埃德加落在她肩上的手,悄然滑了下去。

    莲沼再次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痊愈,烤肉味早已飘散。

    她躺在病床上,身边守着双目失神的翠。

    这间病房和她从前的房间不同,以深蓝色作为基调,高悬的天花板与地面上都绘有黄色的奇怪纹路。

    “翠?”她喊了一声。

    “你醒了?”翠回过了神,立刻打起精神,挤出了笑容:“你被炎羽打伤了,最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暂且不用管,我会努力说服博士的。”

    “其他的事情?”莲沼坐了起来,她抬起手臂,发现她竟然又在通过点滴摄入药物。而手背上,则有着一道奇怪的纹路,就像是石块斑驳开裂的痕迹,自手腕处向上蔓延而开。

    “博士对你的状况有了不同的见解。”翠解释道:“我会努力说服他……”

    “这是什么?”莲沼打断了她的话,将手背递到了翠的面前:“裂开了。”

    翠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下一瞬间,她的心脏一跳,一个名词几乎要脱口而出。

    咎落——

    翠面色更为苍白。

    她抿紧嘴角,以免不小心将那个答案说出口。

    “是‘咎落’,对吗?”

    然而,病床上的女孩却冷淡地说出了那个词语:“神明赐给不虔诚的使徒的惩罚……‘咎落’的前兆,是吗?起初只是长出这样难看的痕迹,而到最后会变成暴走的、四处破坏的能量体,对吧?”

    翠眸光一动,用双手悄然掩住面孔,缓缓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贝露丹迪?”

    莲沼将被子扯上了一点,喃喃说道:“我和优好像出现了一样的情况。”

    翠缓缓地放下了手。

    床上的女孩还在继续叙述着:“这一次轮到我看到奇怪的东西了。‘从未见过的人、从未见过的景物’……虽然,准确地说,只是从未见过的一只手而已。同时,还有很多陌生的名词进入了记忆之中,比如‘咎落’。”

    “我和优都在‘取回本体的记忆’,那么,我也和优一样,要被‘冻结’吧?”她问。

    “我……”翠眼睫一抖,她用手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虽然翠从未和她讲述过“第二驱魔师计划”的内容,但是通过研究员们之间的对话,莲沼可以大致推出一些关键。

    她、阿尔玛和优,都有“本体”。

    至于她现在所拥有的、人造的身体是什么样的存在,她也不清楚。

    一旦出现幻觉,看见“从未见过的人与景色”,便是在取回“本体的记忆”。

    接着,等待他们的便是博士口中的“失去理性”、“暴走发疯”。

    过去失败的九十余次实验,恐怕都是以此结局告终。

    而她的运气好一些,虽然与圣洁同步成功,却依旧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更糟糕的则是,神对她降下了惩罚。也许是神终于反应过来,当初她把神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又或者是因为她用圣洁刺伤了自己的同伴,让神心生不爽。

    “贝露丹迪,你未必会变成那样。”翠的面色沉静了下来,她站了起来,冷静地叙述道:“也许一切还有转机。”

    “优呢?”莲沼询问道:“他已经被冻结了吗?”

    翠闪避着她的眼神。

    看见翠的模样,莲沼就明白答案八成是肯定的。

    优已经离开她和阿尔玛了啊。

    那个脾气难测却极为漂亮的孩子……

    莲沼露出忧郁的神情,万分悲伤地说道:“想到我也即将迎来这样的结局,我觉得十分难过。在被冻结之前,翠,我还有最后的一个遗愿,请务必帮我完成。”

    “贝露丹迪,我会努力……”翠诧异地说。

    “我希望,那天把我烤熟了的两名鸦部成员可以在我面前排队,虔诚地对我说‘我爱你贝露丹迪,我不该用炎羽把你烧成烤肉’。”莲沼悲痛地说道。

    翠:……

    房间里的灯光骤然亮了起来,隔离病房的玻璃门向两侧分开。身穿白色长袍的艾普斯泰尼博士与蕾妮小姐相继走入,蕾妮手中还推着摆满药剂的小车。

    “翠,你先休息一下吧。”艾普斯泰尼博士背对病床,戴上了白色的手套。

    “等等,博士……”翠笔直地站了起来:“贝露丹迪她……”

    “不用说了。”艾普斯泰尼博士将手套理好,缓缓地说道:“等到将贝露丹迪冻结后,我会彻底结束这项不会有结果的‘第二驱魔师’计划。……这十数年的实验已经证明了,第二驱魔师计划根本不会成功。”

    “撤掉点滴吧。”博士示意蕾妮小姐:“翠,你去休息吧,我知道你无法动手。”

    翠面露绝望之色,后退数步。

    艾普斯泰尼博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将她推出了门外。

    隔着玻璃门,莲沼可以看到翠恍惚的身影——她靠着玻璃门,缓缓坐下。

    灯光黯淡了下来,视线归于一片黑暗。

    哗啦啦的书页声响起,是博士在翻书。

    咕噜咕噜的声响,则是蕾妮小姐将小车推到了病床边。

    奇怪的咒语低缓地飘至耳边,夹杂着让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莲沼的眼前哗然一闪,又出现了奇怪的场景。

    “种种因缘,以无量喻。”

    “若人遭苦,厌老病死。”

    “为说涅槃,尽诸苦际。”

    “……明音殿下?你在听吗。”

    风吹动满天翻飞雪花,白色的障子纸窗上映出一道修长剪影。

    那人白皙的手指间垂落一串紫檀数珠,黑色的法衣下摆拖曳于地。

    “下雪了呀。”少女伶然清越的嗓音传来。

    “是的,明音殿下。”那看不清面目的僧人答道:“终有一日,天下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