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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星光闪烁,大地上焰火明亮。火的光亮在夜的衬托下更显峥嵘,无人能忽视它。
骷髅在众人的注视下,散去了周身的火焰。火焰消失后,骷髅从因惊讶而呆愣地站在原地不动的盘庚身边经过,走进了他身后的空马车中,片刻后,穿着一身黑白双色的衣服走了出来。
几个呼吸间,她的肌肉、血脉和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将森白的骨架覆盖。她的面容,也渐渐清晰。
盘庚失声叫了出来:“嘉兰?”直到这一刻,盘庚才敢确定来者的身份,“真的是你?”
唐灼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跨步走上前,笑着勾住嘉兰的脖子,对着嘉兰的耳朵说道:“殿下,你究竟还要给我多少惊喜呢?”他的语气,似是一种恶作剧般的轻佻。
嘉兰的手掌触及唐灼的额头,将他推开:“一边玩去。”嘉兰淡淡说道。
“真是没劲。”唐灼耸了耸肩。
“对了,黎秋河呢?”嘉兰问道。
“他啊,他在前面的马车,你妹妹也在。”唐灼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妹妹跟你一点也不像。”
“她那样的人确实很少见,尤其是在宫中。”对唐灼的话,嘉兰深表赞同。在宫中长大的人,多是城府极深之人,像流光那样的天真实在是少见。
唐灼看着嘉兰离去的背影,愉快的笑起来,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你这样的人,也很少见呢……”
上了前面的马车,嘉兰掀帘而入:“她还老实吗?”嘉兰对着黎秋河问道。
“她被绑成这样,想不老实也难。”黎秋河哑然失笑。
黎秋河的身边,流光被五花大绑着,她的嘴里还塞着一团布。见到嘉兰,流光瞪大了双眼,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她的身子不安地扭动着,显得局促不安。
嘉兰挑了下眉,俯视着流光:“还想逃吗?”
流光一个劲的摇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但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嘉兰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流光口中的布团。布团刚脱离了口腔,流光便大口地喘着气,一双杏眼眼泪婆娑。嘉兰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轻拭去了流光眼角的泪珠,然后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姐,我真的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流光用力地扯住嘉兰的衣袖,“放我走好不好?”
嘉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身为南火王朝的公主,这是你的责任。”
“我不管!凭什么身为公主,我就不能嫁给我喜欢的人?这样的婚姻,我才不要。”流光的声音突然急促了起来。
“别再说这种任性的话了。”
流光迅速地抽出嘉兰腰间的匕首,抵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我宁愿死,我也不嫁!”
嘉兰长久以来所形成的积威,让流光有些不敢直视嘉兰。但内心对自由的渴望令流光压下来对嘉兰的惧怕,流光不再刻意避开嘉兰的视线,眼神很快就变得坚定了起来。
“放我走。”流光一字一顿地说道。
为了表示她的决心,流光手中的匕首稍微用了些力,锋利的刀刃便割破了她娇嫩的皮肤,一抹淡淡的嫣红从伤口渗出,如雪上落红梅。
“嘉兰,她是认真的。”黎秋河说道。
嘉兰知道,流光是认真的——流光是那种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后,就不会轻易放弃的固执的人。流光要是一时头脑发热,搞不好真的会寻死。可即便是这样,在这件事上她也不能做出让步:“我拒绝。”
“姐,你真的想我死吗?”流光脸色一变,声音突然拔高变得尖锐了起来,“你是不是怕我像二哥一样,跟你抢皇位?所以你才一定要送我去和亲?”
“你太高估自己了。无论是我还是少乌,都没有把你当做过对手。”在她心里,自己有这么不堪吗?嘉兰嗤笑一声,“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吗?”听到流光居然这么揣测自己的想法,嘉兰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说出的话不免重了些。
话说出口,流光其实也很后悔,刚才她确实说得过分了些。其实,她是明白的,无论是才能还是心性,她都不及大姐和二哥。
三年前的内乱中,二哥从她身边无视地走过,然后去寻找姐姐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例子。从始至终,她都不被他们视为皇位的竞争者。
流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长大后,她和嘉兰不似童年时那么亲密了,但她们的关心还是不错的——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刚才是她一时口不择言,但说出口的话是收不回来的,流光干脆选择缄默不言。
这时,嘉兰开口打破了沉默:“放不放你,不是我能决定的。”她也只是奉命办事而已。即使如今她在南火王朝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她依旧没有违抗父皇的资格,“你知道,父皇给我的完整命令是什么吗?”
“是什么?”流光下意识地询问。
“父皇让我送你去西金王朝和亲。”嘉兰微眯了眯双眼,眼神锐利“无论生死。”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流光愣住了,“我听不懂。”
“父皇的意思就是,即使你死了,也要把你的尸体运到西金王朝。我这么说,你应该能理解吧?”父皇要的,只是联姻的形式而已。嘉兰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所以,不要再拿你的性命开玩笑了。”
“怎么、怎么会?不,我不信,你在骗我!”流光的手一抖,差点就握不住匕首了,“父皇那么宠我,怎么会舍得我死?”流光像是在问嘉兰,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宠你,只是因为你从未触及他的利益与底线。”嘉兰的声音轻而冷,有一种刻骨的冰凉,“你觉得,在南火王朝同西金王朝结盟一事与你之间,他更看重哪一个?你应该也明白的吧。”
“我明白,可我就是不甘心。”流光握着匕首的手无力地垂下,“我只是,不想就这么屈从……这种安排。我只是想要不被任何人约束,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
嘉兰没有告诉流光的是,关于父皇的话,其实她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父皇还告诉过她,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在流光死后,花面老师会用傀儡术将流光炼成听话的傀儡。傀儡完全听命于傀儡师,而且其外观与正常人并没有明显的差别。这样,也就能保证婚礼顺利进行。
父皇的那句无论生死,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但这样残酷的真相对于心性单纯的流光而言,终究是太过沉重了。所以嘉兰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口。
“流光,我会带着你先经过蛮荒王朝,再穿过万鬼王朝,最后才抵达西金。”她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延长这次送亲的时间。
嘉兰记得,流光曾经说过想要走遍无涯,她就趁着这个机会帮流光实现这个心愿吧。她能为对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流光,你一个人静一静吧……黎秋河,我们先出去。”
马车内,只剩下了流光一人。
周围没有人,流光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流光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曾告诉过嘉兰,她有一个心愿。她的心愿就是走遍无涯,看看那些她不曾见过的风景,还有那些她不曾见过的人。
嘉兰做出这个决定——故意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线,而不是直接从中土王朝去到西金王朝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起了这件事?她是否同自己一样,还记得童年的旧时光?流光不禁这么想。
但嘉兰怎么会还记得呢……是那么久之前的事,她不可能还记着吧。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流光无奈地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她总算能实现她的心愿了,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嘉兰走出了车厢,在她的身后有压抑的哭声。
出了车厢,感受着周围的清风吹过她的衣袖、拂过她的脸,嘉兰感觉头脑清醒了些。
“现在是什么时节”黎秋河清亮的眼中有一种初识天地的好奇。
“夏天到了。”嘉兰轻轻说道。
“已经是夏天了啊。”黎秋河露出有些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微微失神,“时间过得真快啊。”
“确实,时间过的真快啊。”嘉兰应了一句,然后问道,“黎秋河,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打算去哪里?”
“我?我打算回雕题王朝。”不过他要悄悄回去,可不能让他的那位皇兄发现了,“这一路上,我能先跟着你们吗?”
“嗯。”
听到嘉兰的回答,黎秋河淡淡一笑。虽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但他果然还是希望分别的时刻,可以来的晚些。
另一边。
冰封山脉的永冻城中,阿六尘注视着明月,嘴角含着浓浓笑意。
“易天说,破军正在前往东方大地。我也该动身去找他了。”阿六尘拢了拢如雪的长发,发丝缠绕在指间,与他的肤色相差无几,是相同的雪白,“那边,是蛮荒王朝的方向。”
一缕光芒,在这一瞬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在隔了六个月之后,白昼重新降临这极北之地。
黑夜白雪之城,在此刻终于摘掉了“黑夜”,只留下“白雪”之名,迎来了光明。
冬春两季,冰封山脉只有夜;夏秋两季,冰封山脉只有昼。这里,昼夜平分四季,一年只有一昼夜。
阿六尘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雪地上却没有留下脚印。
踏雪,无痕。
天还未完全亮,但这并不妨碍他行走。不死生物的夜视能力很好,他们在夜晚行走的时候,和白天看得是一样的清晰,并没有丝毫的不适。于他们而言,是昼是夜并无区别。
即使夏天到了,永冻城中依旧只有梅花与雪莲花,不会长出荷花和凤凰花。这里的风景,是日复一日的单调无味。
因此,阿六尘走的毫无留恋。
今日清晨,白色城池中有人离去。城中大雪纷飞,新的雪盖到了旧的雪上,将城里的秘密埋得更深,藏得更隐秘。
无涯历九九九零年,五月二十二日,天气晴朗,宜出行。这一天属于夏季,节气为小满。
晚春已逝,初夏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