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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婚纱》|暗香漂浮
第三章
苏梨从陵园回来后用了快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将屋子收拾的勉强能住人，物业临走之时还仔细的叮嘱她，叫她换个防盗门，最好请电工来将屋子里的线路都检查一下。
苏梨笑着应了下来，转头就将它们都扔到了脑后。
浴室里的蓬蓬头已经坏了，所幸浴缸还勉强能用，苏梨调好了热水，放了几滴精油进去，浑身的疲惫被热水一泡，只叫人舒服的想呻|吟。
她靠在浴缸里，恍然好似听到了一首欢快的小夜曲从客厅里飘来。
“叶君书。”苏梨从嘴里喃喃着，她手脚慌乱的从浴缸里起身，哗啦啦的水声咋然绽开，门外的小提琴声骤然停止，无边的寂静蔓延开来。
十月的天气，就连天上的星星都不如夏季明亮。
大约是触景生情，当天夜里，苏梨难得的做了一个梦，她梦到了十多年前，第一次与叶君书相识的时候。
那时他们还是校园里的青涩学生，九月是开学季，高二重新排座位时，叶君书因为一个暑假猛然上窜地身高被安排到了苏梨的后面。
他们两个彼时已经同班了一年，一个学神一个学霸；一个校草一个校花；二人却从来没有接触过。
苏梨家境虽然算不上优渥，却也是小康之家，只是那个后母却着实可恶，以至于让她的生活过的堪比贫困生。
永远短了一截的衣袖，露了胶不合脚的鞋子，洗的干干净净却发黄的牛仔裤，在食堂吃饭总是只打五毛钱的菜，搅合着白米看着就难以下咽。
但是苏梨却总是很珍惜的吃的干干净净，十七岁的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的不可思议，但是在家里多吃了一口就要被继母指桑骂槐的说个半天，她的父亲是个老实的木工，面对泼辣的继母，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
只会叫苏梨忍忍，再忍忍。
只是看着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继妹，苏梨那颗年少的心便冒着酸气，那些不忿便沿着细缝升腾而起。
她吵过闹过，得到的只有越发苛刻的惩罚，渐渐的，那颗滚烫的心便凉了下来。
小小年纪的苏梨，只能让自己的学习好一点，再好一点，等考上了大学，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
当天放学，苏梨骑着破旧的老式自行车，穿着肥旧的校服，不施粉黛，满是胶原蛋白的脸蛋，漂亮的发光，引的一些‘坏学生’对她吹起了口哨。
苏梨满心都是回家后如何对继母说学费一事，没空搭理他们。
她上的是尖子班，这才刚刚开学，老师就让他们每人交三十块的课外书本费。
“嘿！你怎么不理人啊！”一个少年痞痞的拉住苏梨自行车的后座位，他叫着，“走，哥请你吃肯德基。”
当时炸鸡刚刚在这个小县城兴起，基本是属于有钱人才吃的起的东西。
周围的人一片起哄，笑嘻嘻的与身边的人起哄着，不出意外，这起八卦明天就会传遍整个校园。
苏梨急的眼都红了，她朝后面低吼着，“我不认识你，你放手，我要回家。”
“你不答应我，我就不松手。”少年面上嘻嘻哈哈的，手劲却特别大，让苏梨的车动弹不得。
苏梨求救似的看着周围，有几个同班的男孩子与她对上视线，便心虚的撇开了头。
“不要脸。”正好苏素穿着漂亮的及膝碎花裙子，脚上踩着带蝴蝶结的小皮鞋，居高临下的从她身边走过大声的骂了一句。
“喂！你谁阿！”少年挥舞着拳头，“你tm想死是吧！”
“我说错了吗？小小年纪，就会勾引人了，你说是不是不要脸？”
……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了起来，周围一片看热闹的人，苏梨心里的委屈不断蔓延，她大吼一声，“够了。”苏梨双手用力一推自行车，少年因为刚刚的事，手只是虚握着，自行车往前面一滑，苏梨整个人就朝地上摔了下去。
那一跤摔的是真的厉害，右臂被蹭破了一大块皮肉，左边的手腕叫车上的铁丝划了一道长长的伤痕，更不用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腿，苏梨只觉得双腿先是一木，紧接着尖锐的疼痛便朝她袭来。
一圈人看傻了眼，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以撇清关系。
苏素嘴里嘀咕着，“和我没关系是你自己摔的……”说完她背着书包连自行车也不要的飞奔而去。
少年伸出手想扶她，被苏梨一手拍开，她冷眼看着他，低吼着，“滚开。”
“都是同学，别这样哈哈！”他这时正心虚，想道歉却碍于周围的人而拉不下面子。
苏梨藐视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同学，矮个子。”
苏梨的身高有一米六七，在女生中算是高的，而少年如今才十六，是与苏梨同年级的学生，身高只有一米□□。
少年被戳到了痛点，听着周围人的哄笑，脸庞都被气红了，他怒吼着，“看什么看？都想死是吗？都给我滚。”他是学校的小霸王，周围的人不敢得罪他，很快就一哄而散。
“哼！我看你就一个人自己走回去吧！”他冷哼一声，将她一个人丢在原地。
苏梨抹了把脸，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自行车是没法骑了，当时的县城，还没有开通内部公交车。她想回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搭出租车，要么就走回去。
苏梨摸了摸自己的兜，那里面只有三个硬币，是她接下来一个星期的饭钱，而出租车，起步费就要五块。
她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手臂内侧的伤口还在往外滴着血，她用左手捂着，却又让右手腕处的血蹭到了衣服上面。腿上的血渗透了裤子，让膝盖处的那一块紧紧的贴在了身上，二者相互摩擦，痛的苏梨不停的到吸气。
怎么办？怎么办？
衣服弄脏了，回家后一定会被继母骂的。
天边一个轰雷打响，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苏梨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湿了，她突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连老天爷都看不惯我吗？”
苏梨站在马路边上，她蹲下来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呜呜的哭咽了起来，为什么有的人能够被人千娇百宠的长大，而她想好好的活着，都那么难。
雨越下越大，周围的人脚步匆匆，世间冷暖，不过如此。
“苏梨？”
“苏梨！”
她被轻轻的推了一下，温和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梨，你没事吧！”
苏梨抬头，只见叶君书打着伞，弯着腰，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以往的一切突然就褪色成了黑白，只剩下眼前的人，耀眼的不可思议。
她就好像独自流浪在荒岛的刺猬，用冷漠装点自己的尖刺，她遍体鳞伤，等了那么久，终于有那么一个人，关心的问着她，“苏梨，你没事吧！”
“你的手受伤了。”叶君书惊呼一声，“我送你去医院。”
苏梨被他拉了起来，她朝后面退了一步，拉出一个笑脸道：“不用了。”
她的头发被雨水淋湿，紧紧的贴着头皮，漂亮的脸蛋一片苍白，只有嘴唇上带着淡淡的粉色，那双眼睛，就好像初生的小鹿，仓皇无措。配合着那一手的血痕，美的触目惊心。
叶君书的心突兀的就疼了一下，他小心的拉着她的手腕，“你受伤这么重，一定得去医院，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我……”
面对别人的冷嘲热讽，苏梨能够毫不犹豫的嘲讽回去，但是面对关心着自己的人，她就好像被剥了皮的刺猬，只剩下柔软的内脏。
在叶君书再三要求下，苏梨才羞窘的开口道：“……我没钱。”
叶君书一愣，疼痛密密麻麻的在他的心里蔓延开来，他顾及着她的自尊心，小心翼翼道：“那我先借给你，你先把伤口看一下，你是女孩子，这么大一片，万一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苏梨无法也不想再拒绝他好意，她点点头，说：“好。”
大不了她接下来几周的周末抽空去发点传单，努力攒钱还给他。她现在，只想离温暖近一点，再近一点。
…………
苏梨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一片阴暗，大风吹的窗帘簌簌做响，雨水透过窗帘的缝隙流淌到地板上。
秋季最后的炎热随着这场大雨飘闪而过，接下来便是残酷的寒冬。
其实最后他们也没去成医院，因为她嫌弃医院太贵了，跑到了一所小诊所里去了。
就算是这样，苏梨回家后，还是被继母骂了一顿，说她娇气，一点小伤，在家擦点紫药水就好了。
而她的父亲，坐在一边呐呐的听着。
视而不管者，便为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