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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郁墨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眼疾手快地抓住奥拉的手腕。
奥拉以为他想阻止他,忍不住嗤笑:“这是他自己的愿望,我不过是在成全他罢了!”
“我知道。”郁墨皱了下眉,“但你不能换个温柔点的方式?他是人类不是丧尸,你这一铲子砸下去,血肯定溅得到处都是,晚上怎么睡觉?”
奥拉:“……”原来你是这样的郁墨。
郁墨从奥拉手里接过铲子,心情有些复杂。
若是换了以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男子下手吧?就像奥拉说的——这是男子自己的愿望,他不过是在成全他罢了。
活成这个样子,真的比死了还痛苦。与其这么一直痛苦下去,不如一死百了。
可是,现在的他,明明有能力让男子活下去——明明有能力复原他的手脚,让他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郁墨皱眉看着床上的男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释然地松了口气——既然自己难以抉择,为什么不把选择权交给床上的男子呢?
于是,在奥拉疑惑的视线中,郁墨把铲子扔到一边,在男子床边蹲下:“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我会让你毫无痛苦地死去。二、我有能力复原你的手脚,让你……”
“郁墨!”奥拉愤怒地打断他,声音里夹杂着奇怪的尖啸,有点像乌鸦的叫声,这还是第一次,可见他的情绪有多失控,“他的手脚就算能长出来,也不是他原来的手脚了!”
“对。”郁墨认同地点头,看着男子说,“听到了么?你的手脚就算长出来,也会像僵尸一样,没有血色、没有温度。但不影响日常生活。”
男子沉默了,似乎在思考,但思考了没多久便再次艰难地张开嘴,吐出一个音节:“死……”
“毫无痛苦”这个词,对一个饱受痛苦、苟延残喘的人来说,果然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郁墨不会否认——他刻意使用这个词,就是为了引导男子做出这个选择。
他不是不想救这个人,只是……救活了又如何?一觉醒来,睁开双眼,看到的还是惨白的天花板,听到的还是墙外丧尸的低吼,闻到的还是浓郁的消毒水的气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明智的选择……”郁墨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吐出这五个字,起身后退了几步。
“郁墨?”奥拉皱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猜不出他到底想做什么。
下一秒,在奥拉惊疑的视线中,郁墨以最快的速度向床上的男子冲去,右手成爪刺进他的胸膛,在一片滚烫的炙热中握紧某个还在微弱跳动的东西,用力一捏!
鲜血飙上郁墨的脸,从他那双无神的眼睛上流过。男子瞬间失去了生命——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奥拉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嘴巴微张,久久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郁墨么?
这个在他的印象中,总是同情心泛滥、圣母附体的家伙,此时此刻,居然毫不犹豫地杀死了一个人……
奥拉忽然觉得,其实他从来都不懂郁墨。不懂郁墨的底线在哪里,不懂这一刻的他是怎么想的……
郁墨把自己的手从男子的胸膛里抽|出来,鲜血一滴接着一滴从他手上滑落,砸碎在地上,溅出刺目的血花。
床单已被喷涌而出的血色染红,那触目惊心的红还在以一个看得见的速度向四周漫延,似乎要吞噬掉这张床上所有的白。
郁墨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腔,几乎让他窒息。
他有些虚脱地后退了两步,在身后那张干净的床上坐下,半晌才淡淡地开口:“他不会感觉到任何痛苦。”
就像那个时候的我——
被米娜捏爆心脏的时候,郁墨确实只有感觉,没有痛觉。希望这个男人也一样吧……不过,就算他感觉到了痛,他也没机会抗议了。因为他已经死了。
现场一片死寂,就连废话一直很多的奥拉都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郁墨自己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看来这个丧尸避难所不能待了,我们逃吧?”
奥拉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憋出一个“嗯”字。
他从一开始就不希望郁墨救人。一来,他觉得郁墨的能力是神圣的,不能随便乱用,对自己人用用就行。
二来,他觉得郁墨如果真的什么人都救,早晚会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这个残缺不全的男人,明显一点救的价值都没有。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亲眼看到郁墨杀人后,他心里居然……有点闷?
为什么……
这不是他喜闻乐见的结果么?为什么心里会这么闷?为什么会觉得这么不舒服……
奥拉眼睁睁地看着郁墨打开窗户,跃上窗框。他手上的血还没干,落到窗框上,混着窗上的灰尘,顺着墙壁流下来,长长的一条,刺目的红,触目惊心。
“走吧。”郁墨平静地吐出这两个字,从窗框上一跃而下。这一次,先追下去的居然是诺伊兹。
奥拉最后看了眼那张已被彻底染红的床,以及躺在上面的尸体,心情复杂地展开双翼,从窗口飞了出去。
三人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暗,丧尸避难所里的人基本都睡下了。不过,男子被杀的事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毕竟——这么浓重的血腥味……
自己肯定被当成变态杀人狂了吧?郁墨自嘲地一笑,翻过防尸墙跳到地上。然后看着眼前四处游荡的丧尸,长长地呼了口气——呵,又见面了。
一路打着丧尸来到江边,郁墨在岸边蹲下身,把双手伸进浑浊的水里,洗了一遍又一遍。
作为一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若不是忍受不了手上沾染的血腥味,像这种一眼望不到底的水,郁墨看都不想看一眼,更别提用来洗手了。
他把手从水里抬起来,看着自己明显比以前锋利的指甲,沉默片刻后,有些虚弱地开口:“奥拉,我杀人了……”
奥拉怔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我不后悔杀了他,因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唉,这不是重点。”
顿了顿,他有些不安地继续道:“这么跟你说吧,让我觉得可怕的,不是‘杀人’这件事本身,而是——我杀了人后,居然一点愧疚感也没有……你能想象那种感受么?心里空空荡荡的……”
“就跟杀丧尸一样?”奥拉打断他,发出一声嗤笑,“你杀丧尸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曾是人类?”
郁墨抿了下唇,没有回应。
他又兀自思索了一会儿后,用身上沾血的衣服擦干自己的手,沿着江边向前走去:“走吧,去找休耶。”
他不回答奥拉,不是因为无法回答,而是——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原来他刚才杀的,不是人,而只是个残存的躯壳。一个灵魂渴望从躯壳中得到解放,他帮助了那个灵魂。
丧尸披着人类的外表,能和人类一样行动、发出声音,可它们终究不是人,因为它们没有灵魂。
从这个意义上讲,那个人和丧尸,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了——都只剩下个残存的躯壳。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丧尸的灵魂已经消失,而那个人的灵魂渴望消失……
这就是他杀了人后没有感觉到丝毫愧疚的原因吧?郁墨心想。
他不否认他刚才的想法里有自我安慰的成分。虽然他是真的不后悔杀了那个人,但他心里始终有一堵墙,一堵与生俱来、无法磨灭的墙,人们把那堵墙称为——道德。
就算法律在末世已成了一张废纸,郁墨从小培养起的道德观也不容许他做出不道德的事情。所以,他不得不思考很多来解释自己的“异常”。
沿着江边走了一段距离,天色已完全变暗。一轮惨白的月倒映在黑漆漆的江水中,像一只空洞而深邃的眼睛,仿佛要吸走人的灵魂。
郁墨的步伐渐渐有些不稳——他是真的很困,不是装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困。同是丧尸猎人,奥拉和诺伊兹就从未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不行了……”又坚持了一会儿后,郁墨终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向奥拉求助,“我好困……在你怀里睡会儿行不?”
奥拉:“……”
见奥拉一脸无语,郁墨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怎么?有歧义?“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奥拉一脸鄙夷地打断他,“不就是抱着你飞么?我都习惯了。”他说着,主动上前抱起郁墨,“我们现在去的方向,是洛西亚待过的那个丧尸避难所。没想到绕了一圈又……郁墨?”
奥拉说到一半,听到了郁墨均匀的呼吸声,惊讶地看了眼他的脸——果然,双眼轻合,居然已经睡着了……睡得毫无防备。
我的天,这才过了几秒啊……
奥拉怔怔地看着郁墨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始终跟在两人身后的诺伊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奥拉身侧,视线越过他落在郁墨脸上,看着他安静沉睡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的某根弦一松。
同样是主人,郁墨和洛西亚真的很不同……诺伊兹无法想象洛西亚睡着的样子——洛西亚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睡着的样子,就算偶尔在人前闭目养神一会儿,他的气息也是凌冽的,神经明显紧绷着,好像随时都会攻击身边的人。
而郁墨,他睡得那么快,那么沉,全身放松,真的是毫无防备……
“他很信任你。”诺伊兹说着,心里忽然翻腾起一股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那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