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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茁花了会功夫才把洋子的事说清楚,芳龄一听是打听一个下人,这才一甩手上的帕子,“我说呢,这事儿我回去问问你蔷哥哥,他在外头人头熟,忠勇王是不可能攀得上了,找几个管事打听打听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可就太谢谢了,我们答应过洋子的事,谁知道会一波三折。王家在金陵又没有门路,无头苍蝇似的,我真怕他们惹恼贵人的忌讳招来祸事。”贾茁站起来,硬是给芳龄福了一礼才罢。
“王家倒是一诺千金,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芳龄有些感慨,更感慨的是,从贾茁的“我们”里,听出她的心到底放在什么地方,看样子,贾琏和平儿接回来了她的人,却没有接回她的心。
“洋子帮了我们的大忙,当时在小东山……”小东山的这一段,王家人没跟任何人细说过,贾茁也是头一回谈起,听得芳龄“卡嚓”一下坐起来,差点闪到腰。
“杀,杀……杀人。”她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但杀人的事,还从来没有经历过,听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贾茁点头,“所以洋子的事,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是不会放弃的。”
“这事你就别掺和了,省得让人误会。我让你蔷哥哥去找你王叔,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能有什么误会,刚才蔷嫂嫂说什么,王妃病重是怎么回事?”到了金陵,贾茁就成了聋子和瞎子,外头的事平儿不说,她就无从知道。听芳龄的意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她却丝毫不知。
忠勇王的王妃也是世家大族,芳龄看了贾茁一眼,“西宁郡王的重孙女金氏,开国所封四王八公之一的金家。”
“那可是真正的贵女,她的娘家只怕不在金陵吧。”贾茁心想,如果金家在金陵居住,忠勇王的癖好恐怕瞒不过金家,会不会把重孙女嫁过来就是两说了。
“西宁郡王远在西平府,听说王妃病重,娘家的妹妹来了好几个。”芳龄嘴角一抽,露出一丝嘲弄之色。贵女又如何,病的快死了娘家人却派了几个十几岁的女孩过来,说是照顾王妃姐姐,安的什么心思,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他们难道不知道……”贾茁傻眼了,她真是太高看这些世家了,敢情在他们眼里,王妃这个位置比血脉亲情还要重要。之前他们离得远不知情也就罢了,来了这么些人,总不该不知道忠勇王的癖好吧。
这回轮到芳龄傻眼了,她没想到贾茁会知道这件事,转念想到贾蓉,也就明白了,必是这孩子打听过贾蓉和王仁的下落,也就顺便知道了忠勇王的癖好。
“知道又如何?谁会在乎呢?他们只看得到闪闪发光的王妃宝座,哪里看得到宝座上长着刺,扎的人鲜血直流呢。”
贾茁无言以对,随即想到,“你刚才说的意思,不光金家来人,其他人也很关注?”
“可不是吗?堂堂一个王妃,外人盼着你死就算了,自家人也盼着你死,连继任的人都找好了。你说,就是好人都气出病来了,病着的人哪里还好的起来。”
想到金陵一半以上有适龄女孩的世家都盼着王妃赶紧死了挪地方,贾茁就觉得全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凉,涌入她的心中。
“你干什么这么盯着我。”贾茁的思绪好不容易拉回来,就发现芳龄一直盯着她看,看的她心底发毛。
“没什么,就是觉得,算了,我肯定是疯了才会这么想。你说那个男孩叫什么来着,富贵是吧……”
“唉呀,安哥醒了……”芳龄一把抱起安哥,又是把尿又是喂他喝牛乳,贾茁被安哥哭的脑瓜子都是晕的,等把他安抚好了,早忘了刚才在说什么话题。
“孩子醒了就什么都不用干了,我们家那个小时候,若是只管说话不理他,能一口气哭上半天不带歇的。”
饶是两个大人看着,贾茁都觉得自己快去了半条命。可小孩子就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明明累的想死了,一看到他冲你笑开了花的模样,就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等平儿从皇宫回来,谢过芳龄,芳龄自然是连连摆手,“我闲着也是闲着,巴不得有人陪着我说话。下回有事啊,只管差人来说。”
“下回蔷嫂嫂要人陪,也只管差了人来找我。”贾茁笑着送了她出门。
“皇后娘娘不会又嫌弃我规矩不好,丢了她的脸吧。”贾茁回来,把自己屋里安哥的东西抱到正房,正瞧见平儿叹了口气,不由一撇嘴道。
“她也是为了你好。”平儿这么一说,等于默认了贾茁的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妥,赶紧补救,“大人说话,都是正经事,哪有你们小孩子问的道理。”
贾茁一挑眉,不问就不问吧。不过看平儿的脸色,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出了正房,她没走平日里喜欢走的庭院,反而从抄手游廊下慢慢走回自己的屋子。她知道福儿这会儿正在给她打扫弄乱的房间,所以走的极慢。
窗户大开着,她已经能看到福儿跪在炕上,清扫落到上头的糕点屑。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从角落里扯了出来,被她抓到了手里。贾茁正想上前,却又忍住了,干脆站在原地,看看她会怎么做。
福儿迅速抬头,朝庭院的方向看过去,却忽略了处于她视线盲点的贾茁。可能是发现外头没有人,福儿摩挲了好久,贾茁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的挣扎。
最后一咬牙,塞到了自己怀里。
贾茁在心里摇头,平儿若是知道家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该觉得很丢面子吧。
听到响动,福儿犹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看到贾茁进来,更是慌的不成样子。贾茁叹了口气,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看到她的表情不是傻子也知道有事了。
“福儿,我拿这个换你手上的戒指。”贾茁取下自己耳朵上扎的一对金丁香耳钉。
“小,小姐,说,说什么,奴婢,听,听不懂。”福儿的手紧紧攥住衣角,上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脸色更是刷一下白了。
“就是镶了金刚石的金戒指,被你放到左边怀里的那枚。”贾茁话音刚落,福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没命的磕头,“奴婢不敢,再也不敢了,求求小姐饶过我这一遭吧。”
“饶过你?可以呀,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贾茁刚拿回戒指,就听到外头张妈引了芳龄的丫鬟进来,说是自家主子丢了一块帕子,不知道是不是在她的炕上。
贾茁轻笑着将戒指递了出去,“帕子没见着,倒是见着了一枚戒指。”
“多谢大小姐,我家主子都没留意戒指的事,估计是抱小少爷的时候脱下来,就给忘了。”丫鬟大方接过戒指,致谢走了。福儿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等着贾茁的发落。
到了晚上,贾茁拿了炕上找到的一只手鼓递给福儿,“安哥的玩具,给他送过去吧。”
“是。”福儿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接过手鼓,看了一眼贾茁,扭头出了屋子。
可惜啊,这里早不是国公府,早没了世仆,更没有忠心耿耿的家生子。福儿这种半路买回来的,最大的心愿竟然是以后能够自赎其身,出去过好日子而不是被配给一个奴才,生下的孩子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贾茁翻着手边的游记,书架上还放了好几本,全是她这些日子买回来的,除了游记还有各种猎奇的见闻,特别是有关风土人情的,是她的最爱。这个时空的道路和出行的方式,注定了她不可能去很多地方,那看看别人写的见闻,倒也能聊以安慰。
福儿进来,整个人抖糠似的缩在她的身后。
“东西送过去了。”
“是。”福儿忌惮的看了一眼贾茁。
“那你听到了什么?”贾茁坐在梳妆台上,拿出下午她不敢接的金耳钉。
“你以为我是说着玩的吗?我说给你就给你了,你不是想赎身吗?只要你一天是我的丫头,我想,作主让你赎身,不是什么难事。”
“真,真的吗?”福儿这回是真心实意的跪下了,迟疑着接了金耳钉,听到贾茁肯定的话,这才哆哆嗦嗦,颠三倒四的将自己听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贾茁听完,点头道:“你去歇着吧,不过我要提醒你,就你现在的表情,不用我说出去,二奶奶也能看出你不对劲。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了。”福儿低下头走出去,回了自己的屋子,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对着镜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神色渐渐安宁下来,不复之前的惊慌失措。
贾茁看着正房里的灯火熄灭,也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她知道但凡家里有人进宫,贾琏便会回来的极早。
平儿就是贾琏和皇后娘娘之间的纽带,她肯定会一字不落的将皇后娘娘所说的话,转告给贾琏。
她猜想的果然没错,皇后娘娘对她很失望。她说巧姐美则美矣,却没有贵女的通身气派,也没有小家碧玉的温婉柔顺。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让她极不舒服,充满着桀骜不驯的野蛮的气息。
至于为什么这么失望,平儿对贾琏说出自己的猜测,她怀疑皇后娘娘想让巧姐进宫,帮她固宠。贾琏自然是不高兴的,说娘娘这是在胡闹,让平儿下回进宫找个理由告诉皇后娘娘,说巧姐不适合进宫。
虽然贾琏拒绝,平儿也不愿意,贾茁却没有半点高兴。因为她明白,贾琏不是因为心疼女儿才不让她进宫,而是因为,宫里已经有了皇后有了七皇子,何必还要搭上一个贾家嫡出的大小姐呢,纯粹是浪费。
如果宫里没有贾芃,贾琏又得到送女儿进宫的机会,恐怕他睡着了也会笑醒吧。
亲姑姑,贾茁在心里嘲笑,能从宫奴爬到现在的位置,宫斗级别满级的大魔王,会在乎一个侄女的幸福?
很快,平儿摆了几回宴,贾家的不少族人都带了自家的女儿前来。其中不乏绝色,但那怯生生的小模样,手一伸比她还娇嫩的纤纤玉指,贾茁一点也不相信这些人真的姓贾,是贾氏族人的女儿。
平儿千挑万选,带了四个女孩入宫,回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据说那几个女孩子投了皇后娘娘的缘法,要留在宫中住上几日。
这一住,再回来的就是一道圣旨,四人统统封了美人,美人是低阶宫妃,不能独居一宫,只能靠着主位,住在偏殿。皇后将他们留在自己宫中,皇上一连数日都歇在皇后宫中,叫后宫里头其他的宫妃们恨得差点咬碎银牙。
只敢在暗里骂她不要脸,身为皇后还用这般手段固宠。明里却纷纷带信给娘家,让他们赶紧挑了合适的人选送进来,他们也想看看娘家的侄女或是妹妹们。
宫中的斗争如火如荼,贾茁和吴妍的铺子也开的如火如荼,里里外外打理好了,板儿也将小彩和多罗一并带了来。自己的骡车不够,还又叫了几辆马车,才能装下。
看到青儿从马车里跳出来,贾茁上前一把抱住她,“好青儿,你怎么来了。”
“我,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忘了我们。”青儿说着就拱到贾茁怀里哭出了声,一边哭一边控诉,“骗子,说好了只回去一会会,要马上嫁回来的,我和小彩日日夜夜帮你绣嫁妆,连鞋垫子都给你绣了十几双,你怎么还不回来呀。”
听得贾茁都恨不得大哭几声才好,还是板儿过来一把拎住妹妹,拖到自己身边,“哭什么呢,带你来之前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青儿气鼓鼓的嘟了嘴,“骗你的,你也信。”
板儿又好气又好笑,粗鲁的拿袖口在她脸上糊弄一把,“明天就把你送回去。”
“小茁姐……”青儿尖叫起来。
贾茁扒拉了半天,把青儿从板儿身边解救回来,“别听你哥的,跟我回去住几天。”
“好。”青儿不知道应的多响亮,再回头冲板儿眨眨眼,笑的一脸得意。
小彩指挥着铺子里的伙计把多罗搬到后院,怎么摆放,朝什么方向,她都有讲究。看她似模似样,贾茁不由奇道:“什么时候她倒成了行家。”
青儿逮到机会,开始告状,“都是大哥,和爹爹跑到金陵就不着家,家里的多罗都是我和小彩照顾的,不然早死光了。”
“嗯,还是我们青儿贴心,我给你留了好东西呢,一会儿回去看。”
“真的真的,是什么,小彩有没有……”青儿看什么都新鲜,在铺子里转来转去,又去看小彩的屋子。
“已经跟人牙子谈好了,她明天会带几个人过来给我们挑选。咱们一块看。”小彩屋子里的东西是贾茁备的,都是全新的,贾茁一边说话一边让她进来看,“还缺什么就赶紧置办。”
“什么都不缺,就是这心里慌的很,不知道奴婢做不做得了。”小彩只听板儿说了几句,就收拾行李上了车,到现在都晕乎乎的,不敢相信。
“我说你做得了,就一定做得了。”对于小彩,贾茁的心情是矛盾的,她是自己和青儿好几年前就认识,一直当成朋友来相处的。忽然一下子变成自己家的奴婢,着实让人接受不了。她可以把福儿当使唤丫头,但她没办法想像叫小彩给自己端茶送水的样子。
她一早就盘算,让小彩做个管事娘子,她以前在县令夫人跟前伺候,是见过世面的,人也能干。若是扛得起来,让她在外头打理青儿的嫁妆最合适不过。这样就算是奴婢,相处起来,却不会那么别扭。
现在借着溯云坊的生意让她参与进来,一方面是她的确没人可用,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好好磨炼一番,以后再让她管事,也拿得出手了。
李容和吴妍也从家里过来,李容看到板儿一揽他的肩膀,“走走走,找了你几回也不见人影,今天你可跑不掉了,咱们喝酒去。”
吴妍睇了他一眼,摇摇头对贾茁道:“他们不在正好,我叫桌席面,咱们就在新铺子里吃顿饭。”
“那敢情好。”贾茁赶走两个男人,拉了吴妍坐下,两人细细说起准备的工作。
“后院有两个婆子,是签的长契,给小彩打打下手,做些粗活。前头的伙计们到了关店的时间都是各自回家,影响不到后头。”这个世界里男女大防是大事,也不怪吴妍一开头就把这些交待清楚。
“掌柜找好了吗?”贾茁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铺子里缺了掌柜,根本没法开张。
“我见了好几个,都不象是忠厚之辈。”他们女人做生意,本就不方便抛头露面,最看中的就是忠心,不然真是卷了钱跑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吴妍又不象别的人家,总有几个忠心的世仆,或是陪房的家人,真正是从一无所有开始。
“这可怎么办?不然我找几个族里的哥哥问一声,看他们有没有好的推荐。”贾茁心想,贾芸和贾蔷似乎人头很熟,也许他们能找到合适的。
“真的那么好的,人家也不愿意屈就给我们办事。”吴妍叹了口气,道出个中缘由。到底是天子脚下,这里商贾云集,天南地北的铺子都有,好的掌柜也不愁没地方可去。真是那么能干的,也瞧不中他们两个女人,觉得他们是合伙怕起纠纷,又说他们是赚脂粉钱,指不定哪天就关门不做了。
这可就难办了,贾茁这才知道什么叫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人手真是个大问题。
“我倒有个合适的人选,可就怕你觉得不合适。”吴妍看着贾茁,慢腾腾的说道。
“不会是?”贾茁之前也想过,可是她怕吴妍有想法,毕竟是合伙生意,如果掌柜的,养多罗的,都是她的人,吴妍表面不好意思说什么,心里肯定会犯嘀咕。
“就是板儿他爹,你觉得王叔能来干咱们店里的掌柜吗?不过要是你不乐意,就当我没说过。”吴妍眯了眼笑道。
“我也觉得合适,不过请掌柜是你的事,要请也该你出马才对。”贾茁还是觉得自己避一下嫌比较好,王狗儿自然是合适的,可是吴妍一开始没说,拖到现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才说。说明王狗儿也不是她的第一人选,干脆让她自己去请。
“行行行,我一定让李容拿出三顾茅庐的精神,把王叔请过来。”吴妍见贾茁没有疑议,松了一口气,掌柜的事总算有了着落,这样离开业,就不远了。
吃过席面,吴妍牵了贾茁的手,“过二日要去杜夫人家里坐客,我一早来接你们。”
“杜夫人倒真不像外头传的那么孤傲,我看她倒是很懂人情世故。”贾茁挽了青儿的手,跟她一块慢慢往外走。
“噗,那都是自抬身价的招术,你还真信呀。”都是女人,谁不知道谁的那点小心思啊,吴妍笑哈哈的,送了他们上车。
“杜夫人是谁?”青儿刚才不敢插嘴,一上车就问道。
贾茁自然是告诉她,贾兰和杜夫人的女儿刚刚定下亲事。正好逢杜小姐的生辰,杜夫人便请了跟贾兰走的近的贾家女眷去家中坐客,显然是希望女儿在嫁进贾家大门之前,就和夫家的人亲近亲近。
为了女儿杜夫人倒是煞费苦心,贾茁摸摸青儿的头,问过姥姥和刘氏的身体。
“姥姥她还是那样,精神不是太好了,常常想睡觉。”青儿提起姥姥便神色黯然,家里请郎中来问过脉,郎中说了半天,也就一个意思,养。至于状况,不恶化就已经是改善了。
“我们却都不在姥姥身边,真是不孝。”贾茁想到姥姥现在身边只有一个刘氏,心里便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