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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顺亲王府的门客走了,元子尚留下来了,再过半个月,元子文便要娶亲,然后兄弟俩一起去潮平府。”板儿带回来最新的消息。
“元家这是怕了吧,好容易有个上进的大儿子,偏又养了一个拖后腿的小儿子。”贾茁嘲笑道。
“还不止,李家的大伯昨日接了调令离京。”板儿摇头,忠顺亲王的胡须不是不能捋,但也要看看是谁。元、李两家这种小胳膊小腿,就别想了。
“狗咬狗一嘴毛。”贾茁倒是没想到忠顺亲王这么小气,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
李小佳能找人骗她去喜瑞楼,她就还李小佳两张便条,以牙还牙罢了。至于你们闹到县衙,闹到人尽皆知,那是你们自己处事不当,自己蠢,与她何干。
“子文要我去接亲,不过看元子尚的样子,似乎还有所怀疑。”板儿叹气。
“去呗,这件事又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咬死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就行了。李小佳做了什么,他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还有脸怪别人太聪明,不肯上她的当也有错?”
贾茁气乐了,她本就没有害人之心,是李小佳作恶在前,难道还不许人反抗?
“这样的人家不交也罢。”板儿出身农家,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生活习惯,行走做派和城里人自然有些许出入。他是极力想融入他们之中的,可是没有想到,揭开一看,一样是丑陋的臭肉。
“水至清则无鱼,谁不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做选择。人性本来就是自私自利的,不然为什么出几个不自私自利的,就被追捧为圣人呢。大家都不是那么好,所以圣人才少见,不是吗?人这一辈子,真正默契相得的朋友能有一个就是幸事,否则何来伯牙摔琴之说。”
“是我钻牛角尖了,只知道要求别人,其实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板儿自嘲的一笑。
“因为每个人都有他们想要保护的人,在你眼里最重要的是家人,别人也一样。”
“虽然是这样,可有些人的所作所为,我还是没办法原谅。”板儿回想进城的这一年时间,形形□□的人,不由苦笑。
“弱者才需要用原谅来挽回自己的尊严,我们不害人,但绝对不会任由别人加害而不反抗。伤害一旦形成,就是无法挽回的。我才不要到那个时候痛哭流涕的控诉,所以,你看,你面前的女人就不是什么好人。”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最好的。”板儿看着她,心头的烦闷一扫而光。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包括他们自己,宽容一些,后退一些,给自己和别人一些空间,这样的朋友关系,也许更能长久,也更不容易让人失望。
“哥,姐,你们还要看多久。”青儿一脸郁闷,不是来帮她摘菜吗?怎么说上话就没完没了,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她都把菜摘好了好吗。
“来了,都怪你哥,拉着我说话。”贾茁提高了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板儿摸摸头,“我去做功课了。”
青儿抱着一堆菜叶子去院子里洗,姥姥看着她笑,“傻孩子。”
怎么她就成了傻孩子了,青儿不明白。看到身后的贾茁脸颊微红的跑开,才似有所悟,慢慢挑起唇角,荡起一丝甜笑。
隔壁的马蒙真的带着一家人搬来了,还请了不少的远房亲戚,足以证明他们家祖上真是万念县的人。
当然还请了左邻右舍,姥姥带着二个女孩子一起去的,送了一坛自家做的酱菜。
“我们家老马就好这一口,总嫌我做的不地道,馋婆婆以前做的,这下可有正宗的家乡味了。”马家妇人是夏江府的人,生的极高大,和金陵这边瘦瘦弱弱的女子,完全是两码事。
“这两个姑娘家生的可真好,快快,到院子里坐。”马家妇人迎着客人,贾茁听到她给亲戚介绍家里的两个少年。
“大的那个是我儿子,马周,小的那个是我一个姐妹的孩子,叫李宏,。”这么一说,人家便知道后头不须问了,定是爹娘不在了,才叫儿子投靠的。一水的夸赞马家妇人厚道,仁义。
“咱们是粗人,不懂那么多,反正家里也吃得上饭,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吧。”马家妇人笑呵呵的将人一一迎进来。
“马家这是发达了……”看着修整一新的大院子,几个老人就坐在贾茁隔壁的桌子上议论。
原来马蒙的爹在娶了亲之后,夫妻俩便离开万念县,去了外地做生意。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死在外头了。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他们的儿子却回来了。
马家几乎不剩什么近亲了,只有几个马父的表亲,很可能都不记得马父长什么样子了,却一口一个马蒙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模一样。
马蒙也都好脾气的笑着,说自己安葬了父母,了了最大的心愿,以后会长住万念县城。
“那大兄弟以后准备做什么营生。”有心眼贼的,赶紧问道。
“贩皮毛是做惯了的,放弃了也是可惜。准备带着两个孩子跑一跑,一年走了一趟就行了,等他们上了手,娶了媳妇,我也就不操心了。”马蒙爽朗的笑声,飘的满院子都是。
一年跑一趟就够了,这得赚多少银子啊,不少人当场就打起主意,旁敲侧击问能不能带上他们。
“行啊,怎么不行,就是一路辛苦,还有危险。最险的那一回,一趟出去三十几个人,只回来八个。”马蒙摇头叹气,一副不愿意多提的样子。
这话吓住不少人,更多的人则是觉得是个好机会,不愿意放过。
干个几年回来盖屋娶媳妇,总比现在挣不了三瓜二子的强吧。
夏江府紧挨安都府,都是靠北的地方,在这边人的眼里,就是苦寒之地。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和皮毛相关的商品了。
李宏意外的没有躲,反而坐到贾茁的对面,“王叔呢。”
“怎么,你还等着王叔上门来见你呢。”贾茁嘲弄道。
“我晚上去找他。”李宏不敢抬头。
“我会转告的。”贾茁也不看他,漠然的答道。
青儿偷偷俯到贾茁的耳边道:“他们家有马。”
“他们要贩皮子,肯定需要马。”贾茁知道,这个年代能养马的人家,和另一个时空里能养豪车的概念是一样的。马不是光吃草料的,而是要吃豆料。贾茁刚来的时候,王家吃的还不如马好,不是形容,是真的。就可以想见,马匹是什么样精贵的存在。
到了晚上,李宏果然上了王家的大门。
王狗儿留他在堂屋说话,别人都退了出去,王狗儿想了想,留下了板儿。
“王叔,我爹让我告诉你,他的真名叫李延奎。”李宏说完,便是长久的沉默。
“李延奎,好,好。”王狗儿终于说了一句话,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如今才知道真名,不知道是对谁的讽刺。
“三匪之一的李延奎。”板儿脸色一变,早知道李子峰不简单,没有想到,竟然是之前聚众流民造反,最后逃走的三匪之一李延奎。
“是。”李宏痛快的承认了。
“那你……”板儿看向他,三匪的儿子出现在万念县城,如果被朝廷知道了,肯定会派兵前来抓捕。
“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连累到你们的,请放心。”李宏不打算解释,王家人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李宏是借着送回礼过来的,奉上回礼,告辞出去。
“爹。”板儿担心的看着父亲,他知道父亲现在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和他做朋友的时候,是真的。可是人呐,一牵扯到身份,家族,前程,就有数不清的不得已,就有数不清的无能为力。我没什么可怨的,道不同,就该分道扬镳。他比我想的明白,想的透彻。”王狗儿一脸平静,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释怀了。
元子文顺利成亲,才几天而已,妯娌已经开始闹起矛盾。元家人头痛不已,火速将他们送走。
头顶少了忠顺亲王这片阴云,贾茁开始盘点自己小空间里的植物。为了避免放不回去的尴尬,她把多肉每种都只掰下一片叶子或是枝丫,种到木格子打造的花盆里。
用一个梯子似的架子将花盆一层层支起来,种满了不同品种的多肉植物。
“姐,这个要怎么吃。”青儿摸了摸,心想这么小。她已经习惯了贾茁每回种的东西都是用来吃的,想当然的问道。
“这回真不是,是摆来看的。”贾茁失笑。
以前自己种玉米,种彩椒,他们都以为是大小姐无聊用来摆盆看的。现在开始真的种大小姐摆盆看的,他们又不习惯了。
“哇,这到底是叶子还是花。”青儿还是第一回看到这样的植物,肉乎乎,模样也太可爱了吧,就是小的不像话。
“他们本来就是长成这样的,现在还小,再稍微长开一点,就更像花了。”贾茁解释道。
“每一种都不一样。”青儿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发现每一个花盆里的植物都有细微的差别。
“当然,咱们要多赚些银子。更多的,更多的银子。”贾茁的内心十分不安,朝廷虽然压下了叛乱,但匪首没有捉到不说,李宏还正大光明的跑回来。鬼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多赚些银子总归是没错的。
她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穷日子,再也不想吃不饱肚子。
“咱们万念县周围有没有烧精细瓷器的地方。”贾茁找到机会问板儿。
“当然有,有不少家呢,就是离得可远,比刘家村还远。不过,上哪儿去干什么?咱们街上不就有吗?你想买什么,我帮你捎回来。”
板儿心里有些自责,只知道家里现在吃好喝好了,可是用度上头,刘氏一力节俭,从来不会买贵重的瓷器,都是用的粗瓷大碗。文人雅客还讲究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她一个世家小姐,应该是忍的很辛苦吧。
“不是我用,是给他们用。”贾茁一指已经满坑满谷的多肉植物,心想幸好这东西好繁殖,特别是在种了多年粮食的人手里,长的就象玩似的,随随便便就长起来了。
“他们用?”板儿摸不着头脑了,人都没用那么好的,怎么他们就用上了。
“不用好的,我只想要人家没烧制成功,破掉坏掉的。”贾茁知道说不清楚,干脆就在拿小棍画给他看。
板儿一看便懂了,笑道:“等我休息的时候,带你们去吧。那地方可远了,当天赶不回来。”
“那么远?”贾茁傻眼了。
“不用担心,瓷窑都建在容山脚下,山上有一座窑神庙,里头香火鼎盛,不怕没地方住。”窑神庙基本上就是容山的客栈,来来往往的客商都是住进窑神庙的。
“那正好可以带上青儿,咱们去秋游。”贾茁眼睛一亮,说笑道。
“秋游,上哪儿秋游去,老老实实回小东山,要秋收了。”刘氏路过,正好听到最后半句,插嘴道。
贾茁吐吐舌头,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赶紧道:“秋收完了再去也使得,不碍事的。”
板儿点头,比较起来当然是秋收比较重要,“我也要跟学堂请假回小东山。马上就要收玉米了,收完了就得拉出来卖掉,然后再赶回去开始收稻子。”
随着种玉米的人多起来,开始有人上门来收,虽然价格低,但节省了时间,王家今年就将玉米卖给了上门来收的商家。王狗儿收下十两银子,不理刘氏的唠叨,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刘氏在小东山做饭,除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还有洋子和短工的,得做六七个人的饭菜。
蒸饽饽,配上酱菜,再炒一盆鸡蛋,吃得大家满嘴是油。
“王嫂子,在家呢。”刘家村有人过来找刘氏。
“在呢,快进来,吃过没有,灶上还有二个饽饽,拿去吃。”都是熟人,刘氏也没客气,仍坐在院子里洗碗,嘴里招呼着她。
“我吃过了,下回再尝你的饽饽。”来人呵呵一笑,搬了个板凳坐到刘氏对面,帮着她洗碗。
“你家板儿娶媳妇没有。”
“还没呢,他娶媳妇我能不回来摆酒吗?”刘氏提到儿子是一脸的笑。
“读书人还能回来帮你们下地的,可是少见咯。”两个人都是持家的,三二下就洗干净碗,摆回了厨房。
刘氏给她泡了茶,一边回她的话,“可不是吗?板儿像他爹,不爱说话,但是心里什么都明白。快尝尝,板儿他爹买的,汤水碧绿碧绿的,香着呢。”
“哟,这可是好茶,我今天可是沾光了。”妇人端着茶,两个人坐在院子里说话。
“那你想找个啥样的媳妇儿,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们家发达了,也别找城里媳妇。你可管束不了那些城里姑娘,一个个娇贵着呢。有几个能干活的,细胳膊细腿,走几步就恨不得要晕,也不知道好不好生养。”
刘氏叹了口气,“嫂子这话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可不就是这样吗?不过,板儿的事我管不了,板儿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再说还有他爹呢。”
“嘁,这种事,怎么能依着孩子胡来,板儿他爹能干也是在外头能干,哪里能懂女人家的事。就该找个象你一样的媳妇儿,又能干又好生养,长的还好看。”
又连着说了几句,将刘氏夸的找不着北了,一脸俱是笑意。
“嫂子可别再夸了,再夸我都要脸红了。”
看刘氏已经笑成了一朵花,来人松了口气,挤了挤眼睛道:“你看我娘家的侄女怎么样。”
“你娘家的侄女?”刘氏回忆了半天,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似乎几年前见过一回,是个白净的小姑娘。
“不是我自夸,我那个侄女,长的一点也不比城里姑娘差,皮子白的象细瓷。”说到这里的时候,想到王家那个外来的姑娘一身白的发光的皮肤,有些不好意思的加快了语速,“特别能干,家务活样样来的,栽衣纳鞋,就没有她做不来的。”
“关键是啊,孝顺,听话,脾气柔顺的很。”
“唉呀,这么好的姑娘,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比你家板儿小一岁,正合适。”来人听到刘氏意动,嘴角都要笑的裂开了。
“啊,这可难办了,板儿他爹说了,到了二十再给他议亲。这么好的姑娘,怕是不能等了。”
“二十?你开什么玩笑。”
“二十?你开什么玩笑。”
“……”
一连几天,小东山来了好几拔客人。最后都是这么一句话结束,气呼呼的走了。
板儿从外头进来,喝了口茶,问道:“走了啊。”
“走了,还能不走吗?我说,有几个真的不错,你不会真想二十岁再议亲吧,我可不干。”刘氏揉着脸,她陪了几天的笑脸,也很累的。
“让我爹跟你说去。”板儿脸一红,放下茶碗就往里走。
“你这孩子,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小时候抱着的我腿撒娇,一步都不肯离。现在倒好,跟你多说一句话都不乐意了。”
“哪有这么大的儿子还黏着娘的,真那样,我得抽死他。”王狗儿进来,笑呵呵的放下工具。伸手端过刘氏递过来的茶水,温度刚刚好。
“你说,咱儿子是不是真的……”刘氏以前只是担心,但是孩子还小,并没有迫在眉睫的感觉。现在却是真担心了,板儿十七,贾茁十四,都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
“这是好事,只要人家看得上板儿,那是咱们王家的福气。”王狗儿喝完茶把碗往刘氏手里一递。
“这怎么就是好事了,她的身份,万一以后板儿有出息,被人发现了,板儿该怎么办。板儿没出息,她反倒是安全了。”刘氏越想越钻牛角尖。
“你懂什么,贾茁现在的身份是查家九公子给办的,还能有假。板儿若是真有出息,她的帮助就更大了,你以为官家娘子跟你一样,会干活就行了吗?说了你也不懂,趁早别操那份心了。”
王狗儿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在外头耐心很好,回了家,对着妻子,反而最没耐心。
刘氏撇撇嘴,去厨房将饭菜端出来,他们父子俩回来了,剩下的人就该进来了。干活的人,下了工就想吃饭,刘氏从来都安排的刚刚好,从来不耽误。
万念县城里的王家,一老二小呆在家里,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样过的井井有条。
“姐,我的绣品绣好了,咱们找一天给赵家三奶奶送去吧。”青儿说的正是白惜。
“我今儿去问一声,要是三奶奶有空,咱们就明天送去。”贾茁看青儿又准备了新的绣线,知道她在准备给县令夫人的年礼。
“不用年年绣吧,天冷之后日头短,你歇歇成吗?以后咱们去卖这些花儿,保准不比你刺绣赚的少。”
“姐是被绣娘的事给吓着了吧,绣娘日绣夜绣才坏了眼睛,我天天被你们盯着,一天干不了几个时辰,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再说了,板儿哥要上进,姐能赚钱,我也想出把力,把力气花在前头,以后求人也不显得我们势力,不是吗?”
贾茁惊呆,没有想到青儿居然已经操心起将来的事,开始替板儿铺路了。虽然这种铺路不能跟世家大族的运筹帷幄相比,但对于毫无门路的王家来说,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