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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chapter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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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二十三。

    李全出狱第一天。

    施念从看守所一路跟着他。他比十六年前瘦了,也老了。原本只是腿有些瘸,现在连背都驼了。从里面出来的李全手里什么都没有,只穿了一身蓝灰色的棉布衣裳,脚上穿了双黑布鞋。

    他站在路边,上了一辆小汽车。

    看守所在城郊,一路上的山山水水还有十六年前的模样。只是越往城里走,那旧时的模样就越所剩无几。李全专心的数着这里的每一栋高楼,并没有十分注意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小汽车。

    况且,那种通体黑色,连车窗都是黑色的小汽车在路上随处可见。

    他在城东客运站下了车,也是小汽车的终点站。没走两步就被几个黑车司机围了起来,和那些人周旋了好久,李全终于脱身。

    施念看着他走进售票大厅,不用想也知道他要去的地方。

    她比他早一步到莲花镇,车子停在高速路口。三十分钟后,李全从长途汽车上下来。再往前走几公里就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是他迈出的步子却犹豫了。

    眼前的莲花镇早已不是当初的莲花镇,入镇后的第一家店恐怕也不是当初那个属于他的种子店了。

    他站在原地,慢慢的转了好大一圈,绿色的庄稼地,红色的小楼房,还有不远处停着的黑色小轿车……他定定的看着那辆小轿车,摇摇头。

    没了,他曾经生活过的镇子没了。

    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他的。

    施念坐在车里看着他走过马路,在对面等了很久,又坐上了返城的长途汽车。

    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和流浪汉只有一步之遥。

    李全从长途汽车站下车之后,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南方的冬天,那股寒冷直抵人心。他在一个商场门口下了车,从一堆减价的衣服里拿了一件羽绒服。

    施念看了眼价格,三百六十块。

    掏出钱,李全又犹豫了,可最后他还是把手里仅剩的四百元交了出去。

    至此,没了钱的无家可归之人成了名副其实的流浪汉。

    他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施念也跟了很久。直到他停在一栋废弃的烂尾楼下,抬头仰望的那一刻,施念知道他找到了流浪汉的避难所。

    李全站在那儿,只感觉身后嗖的一下,回头的时候,又看见一辆黑色小轿车,扬长而去。

    回到医院后,施念坚定的心动摇了。

    曾经的恶人在十六年后沦为流浪汉,这虽然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当自己真正面对他的狼狈不堪时,那种说不出的情绪却是在她意料之外。

    直到第二天,廖晓乔浑身湿透的站在她面前,不禁让她想到多年前自己走失的那个晚上。后来她在医院里醒来,外面也是下着那么大的雨。雨声掩盖了她的脚步,没人发觉她走到了门口,听见了医生和母亲的对话。

    母亲哭泣着问:“以后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吗?哪怕是一点,她还那么小。”

    医生说:“正因为她小,所以在器官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状态下又遭遇重创,再生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可能。”

    那一刻,施念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郁郁寡欢的她想要把心里所有的痛苦发泄出来,否则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在沉默中死亡。

    终于有一天,她爆发了。她对母亲恶语相向,曾经李全侮辱过母亲的话,她全都拿过来用在了母亲身上。那个时候,她的精神完全是堕落的。她没办法腾出空间去思考,当一个女儿用“不会下蛋的鸡”来形容自己的母亲时,对于母亲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何况,最后她红着眼眶,一字一句的对母亲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应该以死谢罪。”

    又哭又闹过后,施念感觉自己整个人空了。她枕着菜刀在西屋睡觉,直到天黑依稀听见客厅里两个人喝酒的声音才醒过来。

    自从三年前母亲检查出来不能再生之后,李全就养成了每天晚上喝酒的习惯。只是平时只有他自己坐在那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喝酒。那天客厅里分明有两个声音,一男一女。

    起初施念懒得理会,直到外面吵起来。她担心母亲吃亏才爬起来,开门时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而且那大锁是平时拿来锁大门的。

    她看到李全已经喝的歪歪扭扭,但坐在他对面的母亲还是清醒的。没过多久李全便不省人事。施念以为这场无休止的吵闹终于暂停了,却没想到母亲从盘子下面拿出一把刀,刀柄握在李全手里,而她握着李全的手。

    母亲回头看着门后的施念,门上的玻璃晕出一团哈气,施念使劲拍打着门,直到那把白亮的刀刺进母亲的身体。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天灰蒙蒙亮了,施念的尖叫声刺破了黎明的宁静。李全的呼声也就此终止。当邻居砸坏锁头把施念从屋子里放出来的时候,警察带走了李全。

    母亲的血淌了一地,施念蹲在那儿摸了摸,都已经凉了。

    她记得自己在山上那天,身体里流出的血是热的。整个下半身通红一片。

    死亡,是红色的。

    她经过。

    母亲经历过。

    而最应该经历的那个人,却躲在这个世界里苟且偷生。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事情。

    为此,施念筹划了五天。

    她要了解烂尾楼附近的一切,所以那天晚上她才会在便利店出现。并且偶然的听到了李全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再不行动,李全怕是要就那样安稳的过一生了。

    回到家她开始收拾东西。

    这么多年,她不认为自己有家。再大的房子也不过是个临时居所,她所有的东西就只有一只行李箱那么多。随时可以离开。

    整理好箱子,她去浴室洗了个澡。

    那天,她用的也是凉水。

    从浴室出来,她穿上事先挑好的红色裙子,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嘴唇上的那抹大红,是她扎破指尖流出的血,来来回回涂了两遍。

    最后,她从厨房选了一把,听说快到可以切碎骨头的刀装进了包里。

    之前叫好的车已经等在门口,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可是计划的最大敌人就是变化。她刚坐上车就接到了廖晓乔的电话。

    “施念姐,我找到了一个人。”

    “和同学去寺里也能遇见熟人?”

    “不是我的熟人。是你的熟人,那个强.奸犯。”

    “你现在在哪儿?”

    廖晓乔看看周围说:“一栋烂尾楼。”

    “你不要动,我去接你。”

    “晚了……我已经把他杀了。”

    “如果不是廖晓乔,或许此刻我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杀人犯。”

    施念推推身上的人,他的呼吸渐渐微弱。

    忽然头顶的光暗了一下,施念用尽力气捡起手边的木棒敲打旁边的生铁。

    巴哈杜尔安顿好夏尔马之后跟着救援队回到杜巴广场,他带了些帮手回到旅馆。因为地震正好发生在周六的下午,所以还有很多人在家里睡午觉。尤其是旅馆,大部分的顾客为了避免暴晒也喜欢这会儿呆在房间里。

    他和五个人分四个方向搜寻,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如果遇到余震起码可以有个支点。

    “这边好像有声音。”

    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伙子站在夏尔马家旅馆的位置招手。

    巴哈杜尔带人跑过去,他们趴在上面确认声音的位置,因为没有专业的救援工具,他们只能用手一点一点扒开土块,砖块,水泥,钢筋……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终于看到一只胳膊。以这条胳膊为圆心,他们小心的扒开了周围的杂物。终于,从下面救出了第一个人——一个昨天才入住到三楼的背包客。

    他出来时意识还很清醒,但是左脚脚踝因为之前卡在墙缝里已经变了颜色,巴哈杜尔拍拍他的肩膀说:“活着最重要。”

    几个人把他放到简易担架上,他拉着巴哈杜尔的衣角,指了指下面。

    “还有人?”

    他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点头。

    “知道了,我会把他们救出来的。”

    巴哈杜尔几乎可以判断,他能感知到的应该是跟他住在同一层的凉壬和施念。

    刚刚已经有四个人去安置伤员了,身边只剩下一个人,这让巴哈杜尔有些慌。他看见远处跑过来的救援队,激动的喊:“这下面有人。”

    二十分钟后,通过拆解墙体他们终于打开了一道求生的大门。只是躺在下面的两个人都已经失去意识。

    男人趴在女人身上,女人一只手搂着男人的腰,另一只手里攥着木棍。

    从上面看,他们就像一个人。

    救援人员把他们分开时,施念握着的木棍从手上滑落,但另一只手仍然拽着凉壬的衣服不肯松开。

    她模糊的听到巴哈杜尔问救援人员,“他怎么样了?”

    “伤得比较重,必须马上送医院。”

    凉壬还活着,施念终于踏实的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