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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莱看着那人走到自己面前停下了脚步。
柯莱仰头,唐屿低头,两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唐屿开口问道:“怎么了?”
他双手插袋,姿势颇有些居高临下,而且语气也不见多轻软温柔,但是那短短三个字却如钢钉一般猛地嵌入了柯莱的心里,炸出一片滚烫的暖流。
柯莱仍是紧紧凝望着唐屿的眼睛,好像能从那瞳仁中吸取到无边的勇气一般。唐屿也任由他看着,没有转开目光。
“是我父亲……前几日昏迷被送来医院,医生诊断后确定是烟雾病,他们说……他们……”
柯莱很想对对方好好解释,但是那些复杂的病理他说不清,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是口拙,竟然没办法将眼下的困境完全的表达出来。
唐屿将他的焦急看在眼中,等了片刻后,转身离开了。
……
刘青梵今天晚班,她习惯在吃了饭早一点去vip病区逛上一圈,没想到迎面就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刘青梵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更让她眼花的是,对方竟然不偏不倚直直朝自己走了过来,然后问了一句:“神外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
刘青梵暗暗在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才确定不是幻听。
“在……在楼道那头……”
话刚落,眼前的男人便离开了。
刘青梵愣了几秒,也顾不上努力工作了,抬步就傻傻地跟了上去。就见那男人果然来到神外赵主任的办公室外,随意敲了下就推门进去了。
刘青梵急忙凑近,看见室内有不少医生像是在开会的样子,她知道神外这两天收治了一个很重要的病人,身份不一般,院里很是重视,没想到这么晚了还在研究治疗方案,连李副院长都在。
而几位医生看见突然出现在门边的人也表示惊讶,尤其是赵主任,眉头一皱就要发飙,却不想被身边的副主任给打断了。
“yule?你怎么在这里?”副主任年纪不大,近四十左右,见了唐屿面上闪过一丝惊喜。
“小王,这位是?”李副院问道。
副主任立刻解释:“哦,这位是崇光医院的神外主任唐屿。yule,你回国后是在崇光吧?”
崇光的名号从进驻国内到现在时日虽不长,但因其医疗资源设施条件的丰厚早已声名在外,近几年他们在神外和呼吸科方面的成果尤其显著,引起业内的不少关注,一听唐屿是崇光的神外主任,在座几人纷纷露出意外的表情,毕竟国内的那些研讨会,崇光的人参与的并不多。
“一直久仰崇光神外的大名,没想到他们的主任竟然那么年轻……”李副院感叹,“就是不知道唐主任忽然到访中心医院有什么事呢?”
唐屿没有后辈见到前辈的诚惶诚恐,表情依然不变,不过他也算知道分寸,并没有如往常那样使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换了一个平和点的态度说:“我想看一下柯先生的检查报告。”
一个其他医院的医生跑到一大批本院的医生面前要人家病人的检查报告,哪怕他的态度再善意,这不是砸场子是什么?
本就对唐屿莫名其妙的前来不甚满意的赵主任立刻说:“柯先生目前是属于中心医院的管辖范围内的,我想唐医生应该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吧?”
他在这行这么多年了,什么内|幕潜|规则没有看过,这种看着了不得的新兴医院不过是用一些花哨的包装和外表去糊弄那些不懂装懂的有钱人,或者砸下重金将别人的技术和研究成果买进来,请国外的专家来帮忙,而院内自己的医生实践和临床能力根本不行,现在还跑到前辈面前拿乔,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没规矩!
他在那儿暗暗生气,唐屿却只是淡淡地瞥过去一眼就把视线转到了李副院身上,将刚才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想看一下柯先生的检查报告。”
“你……”
赵主任要怒,李副院到底身份在那儿,表情依旧和蔼着问道。
“唐医生为什么想了解柯先生的病情?”烟雾病病例虽然比较少,但崇光医院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方法去探查。
唐屿顿了一下,说了两个字:“柯莱。”
为了什么?
为了柯莱……
这理由让在场几人都无话可说了。如果唐屿是以病患朋友或者别的什么身份来的话,他们就没有权利隐瞒病例了。
李副院想了想,示意赵主任把东西拿过来。
赵主任满心不愿,但也只能屈服。
厚厚的一叠检查报告放到面前,就见唐屿跟翻书似的,哗啦啦地就掠了过去,几人不禁怀疑他不过是走马观花地意思一下。
不过一会儿,唐屿就把东西放下了,赵主任见此问道:“唐医生看完了吗?有什么高见?”
“联合血管搭桥手术。”唐屿说。
赵主任笑了,笑容中带着不屑,真还以为对方有什么了不起的高招,闹了半天不是和他们想的一样?烟雾病的外科治疗方法目前算来算去就这几种,他再能耐还能治出朵花儿来?!
“然后呢?”赵主任故作期待地问。
唐屿终于看向了他:“这手术我能做。”
“能做?我相信唐医生一定能做!若去问我带的实习生他们也一定说自己能做。”赵主任回头对科内的其他医生道。
其他人虽没发声,但是脸上的表情都是赞同。面对这样当面来踢馆的,脾气再好也得被气到,更别说赵主任向来以他的技术自傲,怎么能容忍这样的直接挑衅。
“唐医生的意思是,你觉得你对这例手术十分有把握?”说到这份上,李副院也不得不开口了,“唐医生之前有没有治疗过烟雾病的经验?”
唐屿点头:“有过几次。”
李副院意外:“那他们的情况怎么样?”
唐屿回忆了下:“除了一例,其他的做完手术出院后我就不知道了。”
李副院不由追问:“那你说的一例是多久之前的?”
“九年前。”
“现在如何?”
“死了。”唐屿诚实道。
“呵呵……”周围转来嗤笑和窃窃私语。
“他两年前酒驾撞得颅骨碎裂,送到我这里前就已经死了。”
唐屿补充得一句让家彻底安静了下来。
能酒驾说明能开车,烟雾病人恢复到可以驾驶,那便是再好没有了。
周围沉默了须臾,还是赵主任不客气地说:“烟雾病的个例从来没有参考性,这个我相信唐医生不用我们来教了,你不过只做了几个手术,要谈经验还太远了。”
李副院也道:“唐医生,且不说烟雾病的血管搭桥有多难,柯先生的检查报告你刚才也看到了,我推测他的脑血管怕是已经广泛闭塞了,这场手术真的不简单。”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头疼。
患烟雾病的病人脑血管本就比一般人要狭窄很多,随着病情加重,管壁甚至会变得极细极薄极脆,连缝合的线都看不清,搭桥的手术难度远远高于任何心脏或者其他神外的手术,就像赵主任说的,一般的烟雾病手术能做的医生并不算少,好医院的神经外科总有几人可以做,且有一定的几率成功。但是,遇上那些病情复杂困难的,能上手的医生就寥寥无几了。更别说术中若出现一点偏差,立刻就能引起病人脑卒中,甚至当场死亡。
而且就算很多患者当下成功康复,但在离开医院没多久消失的症状就会重现,有些甚至更为严重,根本防不胜防。
所以就现在的科技范畴内,高难度的烟雾病手术不仅是对一个医生技术的考验,更是对其天赋的考验,哪怕后天再努力都未必有用。
相反,若是能选定最合适的治疗方式,然后由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来主刀,病患的康复几率也会大大增加,有些医生甚至能将其后的并发症都扼杀在手术中。
然而面对那么多的看轻和奚落,唐屿依然不冷不热地又把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所以我说,这手术我可以做。”
这回连李副院都不说话了。
而赵主任是彻底被气到嘴巴都歪了:“你们看看,现在的年轻人不仅没礼貌,口气还特别大!再好的医生都不敢斩钉截铁的对病人这样许诺,这不是耍帅,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柯辅晁现在生还希望本就不大,一个万一要是死在手术台上,这责任你付得起吗?!你以为你是谁?!”
赵主任骂到一半袖子被副主任扯了扯,他不爽地差点连对方也一起骂的时候却发现门外一个人影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柯莱看着室内的目光十分沉静,没有波澜,却深得让赵主任对上的时候心头猛地一凛,不知为何就心虚起来。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这种话家属听来是比较残忍,但却是事实,过分的心怀希冀只会更容易遭到破灭,那样的负面效果很容易要他们来承担。
但他嘴上还是支吾着想道歉,毕竟对方算是他们不一般的客人,不过却被李副院抢白了。
李副院倒是真的心疼柯莱,急忙起身安慰,却见柯莱怔怔地转眼望向唐屿。
唐屿也在看柯莱。他没有说那些“请你相信我”或者是“我一定会治好你父亲”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他只是眸色深沉,镇定得一如往昔。
李副院似有所觉,不过秉持着医生职责,他再一次地说,带着规劝:“阿莱,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好好想,你父亲经不起一点波折了。”
“我知道的,李叔叔。”柯莱对他点点头,又看向唐屿,“我要去看看我父亲,你要一起来吗?”
他的这个邀请让赵主任的表情更黑了,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他气得差点没摔了桌上的杯子。
“看看,这种漂亮话说得就是容易蒙骗外行,哪儿来的毛头小子,肯定仗着背景耀武扬威惯了!”
他一连数落了唐屿良久,还得到了同僚的不少附和,结果正说得起劲,却听外面传来一道怒斥。
“你们懂什么!?唐医生的背景是厉害,但是他仗得不是msk,也不是玛拉迪,是他自己!他是忘了那些病人的情况,但是我记得!我追踪着呢,那几个烟雾病患都活得好好的,一个去年还去比赛了山地车,一个长大都当爸爸了,比正常人更健康!你们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人连珠炮似的吼完后,嗖得一下就跑远了,差点让赵主任连模样都没看清。
“那、那是……刘老家的小丫头?”赵主任眯起眼问道。
身边人颔首:“是刘院长的小孙女。”
“哦……今天值晚班啊,够辛苦的。”赵主任点头,亲切地说了一句。
其他人“…………”
只是片刻后,赵主任又跳了起来:“什么msk?什么玛拉迪?哪个玛拉迪?”
一旁的副主任终于轮到说话了,呐呐地解答了他们的疑惑:“那个,我是在a国留学时遇到唐医生的……他的父亲是msk的老总,他的老师是索罗.玛拉迪。”
也许对普通人来说家喻户晓的msk要更胜一筹,但在学医的人的耳中,特别是神外的医生耳中,如果不知道索罗.玛拉迪,那他的医学院怕是白读了。没想到这位只出现在教材中的传说中的人物竟然会是唐屿的老师?!!
这下大家完全陷入了死寂。
良久才有人轻轻地感叹了一句:“难怪那么……呃……自信。”
而始终没有说话的李副院面上则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