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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十三年,春。
苏州城西十五里,平乐村。
平乐村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村子,这里的地不灵人也不杰,但唯独有两样“宝贝”让村里人自傲。
一是闻名百里的“十里荷塘”的刺绣手艺,二是村里的多数人家都姓朱。
村里上下一百三十户半的人家都引以为豪,原因就是与当朝的圣人家同姓。
春日正在播种的时候,而村里却没有人去田里,而是躲在家中织布刺绣,这事平乐村与其他村子最大的不同。
因靠近江南最大的丝绸交易地的苏州,村民们不再以耕田为生,而是将刺绣织锦当作了主业。
村子的形状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磨盘,房屋由外到里逐渐变少,直至村中的一口井为中心的一片空地为村民平时聚集公用之地。
村中的一口大方井,由青色大砖砌成,不知是什么时候建成,却为村民提供了甘甜的清水,百多户村民就靠这口井吃水。
**************,平乐村的村民们虽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们却凑了钱将村中的四条小土路修成了青石板路,让村子更显富饶。
此时为正午,食饭刚过没多久。
有一个黝黑的少年,撸着粗布衣服的袖子,一桶一桶的从井中拉出甘甜的水。,旁边则是一名二八少女将水倒进板车上的木桶,配合默契。
“哥!快回家去,娘又寻你了。”杜庸赤着脚光着腚蹦跳的跑向了村子中央的大井,因为还小话还不太说得清。
听到小弟的叫喊,朱瞻盼抬起头,看到没穿裤子的小弟,又转头看身后一脸通红的少女,正色道:“我知晓了,快快回家去。”
看到四岁的小弟光着下身跑来,朱瞻盼真想脱去上衣将小弟不洁的地方遮住,但还是没有这么做。身后的少女已经十分羞愧,别过头去不再看向年幼的杜庸。
杜庸还小,朝朱小兰做了哥鬼脸,肥嫩的小脸因为笑容而挤在了一起显得更可爱,光着腚跑向了别处。
此刻的村子中央,又剩下了两个年轻人。
“嗯,我先去找我娘,马上再来帮你…帮你打水……”少年黝黑的脸上因为害羞出现了些许嫩红。
“嗯……”朱小兰背对着朱瞻盼应了一声,开始绞起了衣角。
将衣袖放下,朱瞻盼整理了有些凌乱的青色粗布长衫,本是用来读书的此时却被浸满水渍,看来回家又要被数落了。
村子最西边的大院子,便是朱瞻盼此时的家。推开红漆的大门便是一个大院子,院中有一名妇人在推动着织布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娘。”朱瞻盼愁眉低头看着已被浸湿的鞋尖,向母亲认错。
竹溪看到湿了大半衣裳的朱瞻盼,想要数落几句开口却变了话:“进屋去先换了件衣裳再出来说话。”
听到这样的话,朱瞻盼犹如大赦一般面上的忧愁迅速的变换成了喜悦,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钻进了东屋。
不多久,一席青色长衫头扎方巾的少年重新出现在院中,如果此时朱瞻盼手中拿着的不是枣糕而是论语老子,可能便被误认为是哪家的状元也说不定。
看到这样的朱瞻盼,竹溪既是高兴又是忧心,但眉头仅一皱便又恢复。
放下手中的活计,竹溪走进厨房不多时拿出了一小碗甜汤,恭敬的端在了朱瞻盼面前。
“娘……”
朱瞻盼看到竹溪低着身将碗端到自己的面前,有些哀叹。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时走进来的是一名魁梧的汉子,粗布的中衣不能掩盖他身上肌肉的线条。
看到走进来的大汉,朱瞻盼有些不情愿的开口:“爹,您回来了。”
刚才还神色正常的杜庞看到了竹溪的这般举动,脸便阴沉了下来。
沉声道:“盼儿,你为何这般辛劳你娘?”话语中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怨恨。
此刻小院中的气氛已万分的凝重,竹溪见状便将甜汤塞进朱瞻盼的手中,帮杜庞拍打着积攒了一天的灰尘。
“每次归家都这般,到底让不让我安心的为杜家添丁了?”竹溪抚摸着肚子,画中三分威胁七分娇气,让杜庞的心又软了下来。
“快去给你爹沏壶酒,今个陪他好好喝一杯。”竹溪立刻朝朱瞻盼使了个眼色,将手上的东西全都回了厨房,取出一只小瓷壶跑到了厨房后面的围墙根。
竹溪此时也没闲着,将一方小桌抬了出来,有摆上了两个马扎。桌上摆了两个青色小瓷杯,一叠花生米撒上了细盐,冬天剩下的咸肉干切片淋上了热腾腾的菜油。
杜庞正坐在桌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油纸包,放在桌上轻轻的展开。一只金黄色的盐焗醉鸡便展了出来。
刚沏满一壶酒的朱瞻盼闻到了鸡的香味,便快步的从厨房外拎来一个马扎,坐在了杜庞的对面。
“爹,我为您满上!”朱瞻盼将杜庞面前的小酒杯满上了酒,又为自己的杯子满上。
平乐村大多人家一天只食两顿,朱瞻盼家也是如此,但杜庞以做镖师为营生,每半月归家一次,所以他归家便会为他多设一顿,这些也是竹溪平时算好的。
“爹,爹回来了。”杜庸从门口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没看到了一月未见的爹爹,不由的喜笑颜开,更加欢喜了。
看到自己儿子回来,杜庞将四岁的杜庸抱在怀中,关爱的抚摸着。
“庸儿让爹看看你有没有瘦了。”杜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向很关爱,对朱瞻盼更多的则是严厉的教诲。
看着爹和小弟的亲热,朱瞻盼将酒杯举了向前。
“爹,此番路途艰辛劳顿,儿为您接风洗尘。”朱瞻盼将一杯酒饮尽,随后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在父亲怀中的小弟。
小弟欢喜的接过鸡腿啃了起来,杜庞也将杜庸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竹溪。
“此番出镖,遇东夷国之人来朝,显我大明国威呀!”杜庞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便为自己重新斟满:“盼儿书读的如何?今年可否考个秀才为杜家祖上添光?”
朱瞻盼现在跟了杜庞的姓,杜庞让他去读书想要光宗耀祖。
“父亲,我不想考取功名,想要跟您一样做一个镖师!”朱瞻盼又喝下一杯酒,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他本是朱允熞之子,永乐二年因朱棣灭建文帝血脉之事年仅五岁的朱瞻盼便被父亲在进宫前带着逃亡。但却未能成功,被围困至金陵西郊的一座破屋内。
亲父朱允熞见无望去到封地,便杀死生母与贴身丫鬟,在屋外喊杀声停止的那刻,刀尖刺入了朱瞻盼的胸膛,但却不知为何,他却没有死。
至此,他对生父没了尊敬和爱戴,有的只是杀母之仇,永世报仇。
刚被竹溪带至苏州时,还存着报仇的想法,竹溪与杜庞成亲之后,他改姓了杜也未曾打消过这个念头。
杜庞看穿了他的心思,为了安抚朱瞻盼,他开始教他习武,练习军中刀法。
永乐七年,朱允熞被杀,朱瞻盼一人躲在村旁的山上哭泣了两日,当体力不支快要晕倒的时候被杜庞寻回,至此他便没了再复仇的心思。
杜庞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讶,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而一旁的竹溪却激动了起来:“盼儿,读书考取功名才是男子该做的,你不适合做那些个事情。”
竹溪对朱瞻盼的态度依然是仆人对主人的恭敬,只不过多了一份作为母亲的教导。作为衡王府的小丫鬟,竹溪从小受尽王妃照顾,此刻她希望能够让朱瞻盼隐瞒姓名的生活。
“你是舍不得村东的小兰把!”竹溪话中带着强烈的反对。
“小兰姐姐最好了,哥哥喜欢小兰姐姐!”一直在竹溪怀中啃着鸡腿的杜庸也喊了起来。
杜庞沉默了一会,笑道:“村东朱家说要用两头牛作为彩礼,爹虽没有什么大财。但为你在村中建起屋子成家立业还是可行的。”
听到父亲这样说,朱瞻盼的激动开心全都写在脸上,他想快点将这个消息告知小兰。
竹溪不解的看着杜庞,难道让一个王子就这么过着庶人的生活,直至生命的终结?
杜庞知道妻子在想些什么,便对朱瞻盼说道:“盼儿,如这般你就只能过着普通农家的生活,你可愿意?”
朱瞻盼点头不止,除了对生母的思念外,并没太多对王家生活的回忆,那时太小什么都记不了。
“吃!为父马上要考校你近期的功夫练得如何。”杜庞撤下鸡腿递给朱瞻盼。
朱瞻盼接过鸡腿并没有吃,而是撕扯下一块油纸包裹起来放在桌边,但他的那点小心思全被竹溪看在眼里。
“家中也要多添上两间瓦屋,为盼儿准备起来了。”杜庞喝着酒和竹溪合计着新屋盖在家中的哪个位置,要请村中哪个师傅来。
“爹娘,孩儿告退,井水还未打完。”朱瞻盼迫不及待的跑出了院子。
他身后杜庸也要跟过去,却被杜庞一把拽住。
“你个淘气,把裤子穿上,爹爹带你去城里玩。”杜庞笑着让竹溪带儿子回屋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