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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那边,周福襄果然等的心急,派出来的小厮都等在门外望眼欲穿,此刻一见巧儿来到,话都顾不上多说,拉了她直送到二门上,让丹阳看见又是笑又是骂,只道:“又不是奔丧,既然巧哥儿来了,何必这样着急,瞧把衣襟子都要扯开了。”
巧儿闻言忙低头整理了一番,丹阳笑的愈发开怀,忙道说着玩来的。因念他年纪小,可喜知规知矩,常日里嘴巴又乖觉,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不曾乱了礼数,便不避讳,亲自携了他的手,边走边笑道:“只因你前儿跟他说过了七夕,人困马乏,屋子里又闷,还得择捡个好去处才可读书。我们那个呆魔王便记在了心里,昨儿你跑没了影儿,他惦记了半日。今儿一早,太阳还没出来呢,他就嚷嚷着让人去找去处,亏得明月杏花两个拦住他,怕惊动了太太,要不这会子咱们的后花园可就糟了殃了。”
巧儿让她拉住,脚下不敢怠慢,也忙边走边道:“大爷是要把后花园子怎么样呢?”
丹阳笑道:“谁知道呢,你来了就亲去问他吧。”
说话间,二人到了水晶帘外,屋内嘈嘈切切,错综纷杂,似有吵闹声一般。丹阳怔了一怔,忙打起帘子带着巧儿进去,只见遍地的书籍册子,青皮绷面,倒好像是铺成了地毯一般。丫鬟们垫脚来往其间,一会儿她说仔细踩了书,一会儿她道小心那笔砚。
巧儿看的云里雾中,忙站在门首,与丹阳一块儿笑道:“这是怎么了?”
明月离她二人最近,额上香汗淋漓,想是忙活了许久,起身将手上的青白玉水盛小心放入垫着毡子的盒中,交给双喜递过筐里去,才得空笑道:“大爷说要将这屋里所有他读的用的写的画的都收拾出来,叫搬去新地方去呢。”
“新地方?”丹阳笑哧一声,“新地方几时选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明月便道:“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说一不二的,巧哥儿提了一句,他倒是记了个严实。这会子你们两个来的晚些了,太太因听见响动,早差了人请哥儿过去问话去了。不过跟着过来的青苹姐姐倒是给了句话,说是早收拾也好,眼瞅着都七月半了,到了八月里就要赶秋闱,省的到时候忙乱了阵脚。”
“那也不能急成这么个样啊。”
丹阳不觉好笑,忽的看见一个小丫头捧着一件南漆边座画玻璃插屏摇晃从书册里走出来,神色一变忙道:“快放那里罢,仔细摔了你赔不起它。”
小丫头叫她唬住,几乎吓得一松,亏得杏花眼尖,夺手抱过去,只道是佛祖保佑,一面搁在了匣中,一面笑骂丹阳道:“何苦来哉,你不动手就别开口,差点唬着她了。”
丹阳亦是心中一紧,少不得笑着挽袖过去搭把手,将那个小丫头打发去一边收拾书册。巧儿掩口只在那里轻笑,恍惚里又想起了那时节的贾府,不得不道一声风光正好,可惜不与旧时同。
垂手看了半日,屋里才算收拾干净,有知趣的小丫头一早抽身出来,打了水端了茶伺候着丹阳明月之流洗手歇息。
明月见巧儿还在,忙怪小丫头不懂礼数,命巧儿也进屋子里坐下歇会子,又端了茶给他喝道:“太太那里定然有许多的话要嘱咐哥儿,方才他等你等的急,这会子你也等他一回吧。”
巧儿因和众人相熟,便笑的坐下,只看众丫鬟挽鬓抿发,收拾妆容。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闻说周福襄回来了,一见了她果然欢喜,忙道:“正要找你呢,昨儿你往哪里去了,我等了半日也不见你来。”
巧儿笑起身,只说是与板儿在一起,玩的兴起就忘了回去找他。
周福襄因眼下有别事羁绊,竟也不在意,又笑道:“你快去看看,母亲说要我们搬到水榭里读书去。那里通风好,又临水,叫人垂了帏子,便是午时太阳也晒不到我们。”
巧儿便道:“我那日只是一说,你也太过心急些,这屋子四面避光,难道不比水榭凉快?”
周福襄笑道:“别说这些事后话,还是正经的随我去看了要紧。”说着便过来拉起她,巧儿欲要挣开,见他走得急,又怕自己用力过猛反让他冲撞出去,无奈苦笑一声,只好随他过去。
见了才知果然如周福襄所言,是个读书的所在。亭名洗绿,位于花园第一进院落西侧,座西面东,面阔3间,进深3间,前出抱厦,三面出歇山式顶,中间为四角攒尖琉璃宝顶。明间后设黑漆云龙屏门,挡住了亭后的高墙,有延伸花园西进之感。北侧有游廊接进周福襄前儿住的旭辉庭。
洗绿亭抱厦内地面凿石为渠,曲廻盘折,取“曲水流觞”之意,渠水来自亭南侧假山后掩蔽的水井,汲水入缸,经假山内暗渠流入渠内。
亭的内外装修均饰竹纹,亭前垒砌具有亭园情趣的山石踏步,周福襄便携着巧儿的手站在那山石踏步上,仰起头看那亭子,笑道:“你瞧这里岂不比我那屋子强了百倍?”
巧儿笑点了头,一时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将笔墨纸砚归类置好,他二人不便站在檐下,便往抱厦里去坐下。丫鬟们看他两个进来,忙捧了两个青花缠枝莲纹压手杯进来,奉了八分满的六安茶。巧儿见那杯子着实奇特,便拿在手中细细把玩,杯呈坦口,折腰,沙足,滑底。中心画有双狮滚球,毬内书‘大明永乐年制’六字,细如粒米,乃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杯外青花深翠,式样精录,她便笑道:“几时得了这个杯子,倒是罕见。”
周福襄道:“这还是早先舅舅家里送来的,因他杯体偏大些,父亲嫌它用作饮茶竟浪费了,故而多不用它,如今只咱们两个在这里,拿了它来倒是用的顺手。”
正说着,那边屋子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明月欲要带人去周夫人那里领帘子,不放心屋子里便叫了丹阳,嘱咐她屋里的东西都仔细的记档清点了再腾挪,周福襄那边则支使了杏花梅花照应。足足忙到日头西降,洗绿亭内外方打扫的一尘不染。
因是头日,周夫人命雪梨带了话出来,只说是先不必在里头读书,择日敬一敬那里的土地老爷再说。周福襄都答应了,与巧儿闲话了半日,直到两日后方挑了个好日子,带着屋内众人焚香毕,才入住过去。
眨眼已是月末,思及再有两月该是青黄相接的时候,周老爷便交代了板儿一事,让他专一负责买办羊草。如此,板儿每日忙碌,渐渐无暇顾及功课,竟耽搁了一阵。青儿虽是去了杜绣山庄,可是却并不如预料那般尽如人意,一来她年纪尚幼,不懂人情通达也是有的;二来那日的花开富贵赢得委实侥幸,杜小姐又有心欺凌,三番五次,委屈便胜似一日,也亏得身后有巧儿一力相持,绣不完的活计她便偷偷带回来,夜间留待巧儿补完全,好歹敷衍了差事。
这日巧儿独身去了周府,与周福襄读了不到几句书,小厮们便通传说是周老爷叫周福襄和她过去,有话要交代。她心里不免奇怪,自忖一向于周老爷不大谋面,倒不知他有什么要交代自己的。
于是不敢怠慢,忙忙的与周福襄过去。大概是近来炎热,往常形影不离周老爷左右的相公清客,这两日多不见人影儿,想是各自纳凉去了。周老爷也乐得清净两日,周福襄并巧儿进去的时候,他正靠坐在花梨四出头官帽椅上合目养神,身后两个总角小厮亦是漫不经心的替他打扇。见他们过来,便有个小厮小声唤道:“老爷,福大爷和巧哥儿来了。”
周老爷便倏地睁开眼,含笑叫他二人坐下,摆手让小厮们都出去候着,才问了他们最近课业如何。周福襄代为回答了,周老爷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又道:“我因连日体乏,未曾过问你们的功课。听你母亲说,你把洗绿亭腾了出来做读书用,依我说竟是没事找事做,若当真想读书,便是街头闹市都可读得下去,何必附庸风雅?这倒还罢了,你们年纪轻,耐不住沉闷也有可原,只是眼下乡试在即,可都有什么打算没有?”
周福襄笑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孩儿不够静心。这两日读的都是四书,还有几章尚未读完,至于乡试,现在打算未免早了些。”
“不早了。”周老爷笑摇着头,替他算道,“乡试每三年才举行一次,又只在八月间才有,你虽然不过十五岁,不急于一时,但若能去应考一次,三年之后必当会从容许多。目今已是七月末,离八月九日不过半月之多,除去赴京时日,余者不过七八日。纵然七八日都用在读书上,只怕也是临时抱佛脚,收不了多大的成效。”
周福襄含笑道:“父亲这么说,儿子倒是惭愧的紧。”
周老爷呵呵一笑:“无需惭愧,我们周家能出一个秀才,一事上天莫大的恩赐,不敢祈求过多。叫你来不过为了两件事,一是你的课业,二则是你赶考的事宜。”(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