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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初冬将至,入夜后的山林说冷得像是腊月寒谭。施瑶所处的小屋有些破烂,东北角破了个小洞,山风呼啸,夹杂着寒意吹进。施瑶冷得不停地打颤。
被绑住手脚的她无法动弹,眼前漆黑一片,有种下一刻便要踏入地狱之感。
唯一庆幸的大概是歹人瞧她手腕脱臼了,虽然五花大绑,但绑得不紧。蓦然间有一道亮光闪过,稻草里的老鼠竟拱出了一角碎瓦片。
她心中一喜,像是一只爬虫努力地在稻草上蠕动着,千辛万苦才触碰到了瓦片。
右手脱臼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左手。
她使出了挤奶的劲儿割破了绳索,手腕擦伤,带着刺骨的疼,然,此刻她却顾不上这么多。危难来临,平日里觉得会疼痛的伤口变得微不足道。
她挣脱开了绳索,赶忙割断脚上的麻绳。
她活动了下四肢,悄悄地贴在门口。外面有火把燃烧的声音,还有四五道脚步声,因着天寒,他们在喝着酒,施瑶听到了杯碗相碰的声音。
她不过是一弱女子,在武力上一定赢不了外面的黑衣人。
她只能智胜!
此时,施瑶的目光落在了破了个小洞的东北角上。她上前轻轻地敲了敲,倏然发现这座小屋并非泥石所造,而是临时搭建的草屋,且屋里马骚味甚浓,估摸着以前是作为马厩的用途,难怪有这么多稻草。
她握紧了瓦片,顺着小洞一点一点地凿开。
许是久经风雨,草屋没有她想象中的结实,凿了一会小洞便大了许多。她此时已然大汗淋漓,左手又酸又痛,擦伤的伤口渐渐加深,可她只能咬牙坚持。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洞口终于容得下一人出入,不过她并没有马上钻出。而是撕破了自己的衣裳,留了一块布条挂在洞口上。她随即钻进稻草从中。一切毕,她浑身都在发抖。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屋门被踢开。
喝了酒的壮汉微醺,起了色心,正想着不能碰也要尝点甜头时,山风从洞口呼啸而来,吹走了壮汉的醉意。鹅黄色的布条随风飘扬,壮汉怒骂:“她逃跑了!快追!”
登时外头的人跑了个没影。
施瑶静待片刻,竖耳倾听,见外头半点人声都没有后,方钻出了稻草,撒开脚丫子往相反方向跑去。然而,夜间山林危险,她跑了一段路后,咬牙爬上了一颗参天大树。
许是危难当前,她平日里不能征服的大树,在四肢并用之下,竟真的爬上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粗壮的树枝上趴了多久,只知自个儿冷得浑身发抖,而夜间竟下了细雨,落在身上时如同冰雹打来。施瑶有些晕乎,脑袋隐隐作痛。
谢十七郎赶到草屋时,细雨正好落下。
白丰蹲下,说道:“郎主,这儿有施姑娘的衣裳。”他看了眼外面,说道:“应该是从这里逃出去了。”
谢十七郎却道:“慢。”
他眉头紧皱,似是在打量着什么,忽然他道:“不对,此处并没脚印落下,而稻草却凌乱如斯,是声东击西之法。”他对白丰道:“她跑不远的,就在这附近,立马带人去搜。”
“是!”
白丰一离开,谢十七郎蹲下来揉捏着到稻草屑,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铜灯凑近一瞧,上头果真有血迹,而且还不止一处。谢十七郎命人牵来狗,他退后了几步。
仆役知道谢十七郎不喜欢狗,特地挡住了谢十七郎的视线。
狗嗅了嗅血迹,忽然叫了声,往屋后的山林间跑去,众人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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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觉得好冷,可是浑身却是烫得发热,她的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许许多多的人,有她的母亲,她的父亲,以及族里的兄弟姐妹,还有谢十七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她会想起谢十七郎,可脑子里出现的人偏偏是他,而非闲王。
她在想,此生若真的如此短暂,起码也是比那一场梦中要好得多,她不是在市井里颠沛流离,没有惨死街头,而是重新回来了燕阳,尽管她没做什么,可因为谢十七郎,整个燕阳城都知道了她。
虽然还是有遗憾,但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倘若真有下一辈子,她希望可以阻止父亲造反,然后不再沉默寡言,努力在燕阳城贵女圈为自己挣得名声,然后出现在谢十七郎面前。至于要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施瑶觉得四肢无力,渐渐松开了手。
有风吹来,她只觉身体宛若风中飘摇的树叶,一个晃动,垂直地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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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巧。
狗刚停下,谢十七郎就见到了树上的施瑶,还没来得及喊她,她就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倒下。谢十七郎一个箭步,接住了施瑶。头一回,他觉得怀里的姑娘这么轻,身子这么单薄,用纸片儿来形容都不为过。
他伸手一摸,额头是发烫的。
没由来的,他的心竟狠狠地揪起。
“愣什么,马车呢!让大夫在府里准备好,回府后我要马上见到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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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下去的时候,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疼。原以为骨头都会断几根的,可是一点痛楚也没有,反而觉得很温暖。施瑶心想之前在那个梦里,惨死街头后再次睁眼又回到了以前,这一回估计再也得不到鬼神庇佑了,也许直接去了地府。
只不过,地府里的鬼差怎地如此凶巴巴?
她想要睁开眼,可努力了好久,眼皮子重得似有千斤顶。
算了,不睁开也罢,地府里的鬼差这么凶,应该也长得很难看吧。等会见到了阎罗王,一定要告诉他,人间也有一位活阎罗,等他百年归寿后,告诉他,很多年前有个姑娘唤作施瑶,祝你下辈子继续不近女色。
……好冷。
鬼差大人,能不能给她一个暖炉?啊,真的给她了呀,谢谢呀,虽然你凶巴巴的,但也挺好人,不,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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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郎摸了摸施瑶的额头,明明发烫得很,可她却一直喊着冷,往她怀里塞了暖炉依旧如此。他咬咬牙,干脆将她抱在自己的膝上,搂住了她。
怀里的她嘴唇已经冻得没有了颜色。
明明她身上有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可是他此刻竟闻不出来,反而心生怜意。
他轻声说:“快到府里了,大夫会治好你的。”
施瑶已经烧得没有了意识,只不停地呢喃:“冷。”
谢十七郎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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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昏迷了整整十天,第十一天的时候才睁开了眼。她一睁开眼,就见到在床畔打瞌睡的从曼。她怔怔地看着淡紫色的床帏,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她动了下。
从曼被惊醒,见到睁开眼的施瑶,眼睛慢慢地睁大,然后惊喜地道:“姑娘您醒来了!太好了!”
她连忙出去唤大夫,喊道:“陈大夫陈大夫,我家姑娘终于醒过来了!”
嗓门很大,连屋里的施瑶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而,最先过来的却不是陈大夫,而是谢十七郎。他步履如风,施瑶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施瑶声音嘶哑地喊:“郎主。”
谢十七郎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
施瑶笑,不小心呛了下,咳得直皱眉。此时,陈大夫走了进来,给施瑶一把脉,说道:“姑娘是有福泽之人,醒过来代表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休养便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还是得按时服药。”
从曼看了看谢十七郎,又看了看施瑶,对陈大夫说道:“奴婢记住了,还请大夫告知其余注意事项。”说着,领着陈大夫出去。
施瑶想要坐起来,谢十七郎制止了她。
“你还没病好。”
施瑶便作罢,她看着谢十七郎,说:“阿瑶为郎主受了伤,郎主要怎么奖励阿瑶?”
“你想要什么?”
施瑶问:“什么都可以吗?”
谢十七郎道:“我力所能及之事。”
施瑶说:“我若说想要郎主的正妻之位呢?”
她很快又道:“我说笑的,我才不想要呢。阿瑶为郎主办事,为郎主受伤也是理所应当的。郎主愿为阿瑶在陛下面前美言,能摆脱如今的身份,阿瑶已经很感激郎主了,不奢求其他了。”
谢十七郎的话咽进了肚里。
方才他真的有在思考答案,差一些就点了头。
他对自己正妻的门第要求并不高,谢家门第已经够显赫了,他年少封王,不需要正妻为自己锦上添花,要找什么样的正妻,他以前从未考虑过。可方才施瑶那么一问,他便觉得他的正妻就该像施瑶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