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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回过神来的时候,充斥在鼻间便是血腥的味儿。她的呼吸急促,左胸腔那一块噗咚噗咚地跳个不停,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直接面对杀戮与血腥。
头顶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相当的平静。
“莫动。”
话音落时,手起箭落,竟是残忍地划开了死士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了谢十七郎一脸。
他的身体僵了下。
然后,施瑶头一回听到高洁清贵的谢十七郎生气地说了一句粗话。
箭篓子已空,谢十七郎忽道:“坐稳。”
他松开了环住施瑶腰肢的另外一只手,拔下施瑶发髻上的最后一支发簪,锋利的簪尾如同飞镖一般直接没入了闲王身后的黑衣人体内。
山林间只剩两个死士。
白丰赶到。
死士见状,弃剑而逃。谢十七郎声音冷峻:“追上,留活口。”说罢,他再次环过施瑶的腰肢,握住了缰绳,策马离开。施瑶只觉耳边山风作响,呼呼地吹着。
另外一只垂下的手臂,鲜血不停地涌出,将谢十七郎的衣袍沾湿。
施瑶心中发颤,不由问:“郎……郎主……”
“闭嘴!”他恶狠狠地道。
她顿时噤声,小心翼翼地挪着身子,尽量让自己不碰到谢十七郎的伤口。她真的没有想到谢十七郎会为了救她而受伤,方才几乎是生死一刻,他没有任何犹豫替她挡住了寒光凛凛的剑锋。
回到山亭时,在场的仆役随从都惊呆了。幸好众人训练有素,一随从迅速撤下锅中所烹的兔肉,换上了溪水,另一人取出干净的长条布料。
谢十七郎翻身下马,许是碰到了伤口,他的眉头皱了下。
随从上前道:“郎主,亭内暖和,适合包扎。”
谢十七郎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回首看向马背上的施瑶。此时此刻的施瑶一头乌发披下,发尾还沾上了谢十七郎的血,且之前经过好一阵子的折腾,她的脸蛋脏兮兮的。
他的眉头又皱了下,怒道:“脏死了,自己滚下来。”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山亭里。
从珠搬来了蹋阶,伸手正要扶施瑶下来。施瑶摇摇头,自己从马背上爬下。她落地时,闲王也赶回来了。闲王问:“可有大碍?”
施瑶低垂着眼,说道:“并无,身上的血是郎主的。”
说着,她施了一礼,带着从珠回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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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王走进山亭。
谢十七郎正在包扎伤口,因失血过多,他的面色略显苍白,不过尽管如此,他仍旧坐得笔直。闲王神情凝重,问:“可查出了是何人派出的死士?”
一顿,闲王又问:“你最近得罪了何人?”
谢十七郎嗤笑了声:“阳城一事之后,想要我谢十七死的人数不胜数。”
闲王问:“十七郎可有眉目?”
谢十七郎反问:“王爷觉得会是何人?”
闲王沉吟片刻,方道:“你在阳城所做之事,被触犯利益的人太多,首当其冲乃秦州王氏,只是王氏断不会如此愚蠢。若在你回燕阳期间出了事,谢氏一族定会猜到王氏头上。”
此时,白丰回来了。
“启禀郎主,两名死士已经咬舌自尽,身上并没有任何线索。”
这个结果在谢十七郎的意料之中,他道:“将他们头颅搁下,带回燕阳。”随从已经将谢十七郎的伤口包扎好了,他站了起来,又道:“先不忙赶路,找个附近的驿站歇下。”
施瑶在驿站里洗了头发,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从珠替她绾了个简单的发髻,轻声说道:“奴婢给姑娘煮了安神茶。”施瑶微微颔首。从珠又道:“还请姑娘宽心,郎主并未责怪姑娘,奴婢瞧着郎主倒是十分关心姑娘,已经遣人去附近的桃园镇请大夫了,还让白丰郎君送了药膏过来。应该是怕姑娘今日骑马时擦破了皮。”
施瑶喝了安神茶,心底仍旧愧疚得很。
她问:“郎主此时可有歇下?”
从珠出去打听了下,回来说道:“并无呢,与闲王在雅间里说着话。”施瑶说道:“你去盯着,待闲王离开后便告诉我。”
“是。”
两刻钟后,从珠回来,说道:“姑娘,闲王已经回房歇息了,郎主还在雅间里。”
施瑶登时拎起裙摆离开房间,匆匆地走向二楼的雅间。白丰守在雅间外,见到施瑶的时候,没好气地瞪了施瑶一眼。施瑶说道:“我真的会骑马。”
白丰说:“重点不是这个。”
施瑶说:“我想见郎主,能不能帮我通传一声……”
白丰很想说“不能”,但是碍于雅间里的谢十七郎,他只能瞪着施瑶说道:“郎主就在里面。”他万般不情愿地侧过身,开了门,心想女人果真是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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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给谢十七郎行了一礼。
她起身后,有些无措地站在谢十七郎的身前。谢十七郎也不说话,便静静地坐着。施瑶知道谢十七郎生气了。她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道:“阿瑶错了。”
谢十七郎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她又道:“郎主大恩大德,阿瑶无以为报,只能……”
谢十七郎打断她的话:“本王不想听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话。”
话咽进了肚里,施瑶酝酿了一番,又说道:“阿瑶……”
考虑到此女喜欢说些歪理,谢十七郎干脆说道:“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不该骑马,不该闯入山林,不该害得郎主受伤。”
“还有什么?”
施瑶愣了下,还有?她思来想去今日里犯错的事儿不就这三件么?她犹豫了一会,说道:“不该……惹恼郎主?”
谢十七郎索性挑明开来。
“你要如何补偿本王?”
施瑶暗自心惊,问:“郎主想要收回赠给阿瑶的金?”
谢十七郎的面皮抖了下:“本王看起来缺金吗?”
施瑶暗自嘀咕,谁晓得你缺什么!她又说道:“阿瑶一定会为郎主好好办事,不辜负郎主的恩情!今日郎主为阿瑶受伤,阿瑶谨记心中,他日若有箭羽袭来,阿瑶愿以身挡箭。”
“还有呢?”
……又还有?
施瑶使劲揣摩谢十七郎的心思,无奈郎主心思比海深,她说道:“还请郎主直言,只要郎主说出,阿瑶必定做到。”
此时,白丰敲了敲门,在桌案上搁下了一个托盘。
托盘里放了干净的长条布料和一个盛满温水的小银盆。
“郎主,该换布条了。”
谢十七郎道:“你退下,有施氏在便可。”
施瑶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我十分擅长,白郎不必担心。”说着,她直接上前要去脱谢十七郎的衣服,许是愧疚心太重,她脱谢十七郎衣裳的时候竟半点犹豫都没有,完全没有意识到男女之防。
白丰默默地看了眼,贴心地关上了雅间的门。
施瑶褪去谢十七郎的里衣,露出了他赤|裸的上身,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看到那一道长长的伤口时,只觉触目心惊。她道:“郎主痊愈前,还请让阿瑶照料。”
“嗯。”他应得很快。
施瑶不由抬眼,瞧他的模样,她登时明白了谢十七郎要的补偿是什么。她小声地嘀咕了声:“说出来不就好了么?”
“嗯?”
施瑶轻咳一声,说道:“没什么,阿瑶说可能会有些疼,还请郎主忍着。”
她从小银盆里拧干了软巾,轻轻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肌肤。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到谢十七郎的上身,但这是头一回离得这么近,看得这么清。他身上竟有不少伤疤,难怪他的随从包扎起来如此娴熟。
她忍不住问道:“郎主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疤?”他不是墨城王么?不是谢家嫡子么?不是众星捧月的十七郎么?怎么还会受这么多伤?
谢十七郎不以为意地道:“行走江湖,受伤也不过是家常便饭之事。”
听到此话,施瑶觉得自己认识到了谢十七郎的另外一面。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谢家十七郎,有着高贵让人羡慕的身份,却也有着权势地位带来的无奈。
灼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脸颊上。
施瑶的手一抖,擦到了谢十七郎的伤口。她连忙道:“我……我不是有意的。”说着,却是再也不敢望向谢十七郎的双眼了。以前没有发现,如今这么近距离看着,十七郎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是她妆匣里最名贵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