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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凯歌说:“如果赵家能够先拆,其他拆迁户都会跟着拆。我们的拆迁组工作人员了解到。赵家和其他八户拆迁户,那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这段时间以来,有两家拆迁户本来有些动摇了,他们看到如今政府给出的条件,明显比以前优越,他们也想接受了。但据说,赵树根,一家一户的去做工作,说‘我们赵家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多拖一天,就多一万块钱!’其他拆迁户,知道赵树根的儿子在省委组织部当领导,没人敢动,他们也就跟着拖时间。有人跟着,赵家也就不再势单力孤。这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
市建设局局长荣威说:“真没想到,最厉害的钉子户,家里儿子竟然是省里的领导干部!所以,你说我们的工作还能怎么做!我们真应该向省领导反映反映这个事情!”
金凯歌说:“我们镇上,也已经跟赵树根的儿子赵勤联系过了,为表示尊重,我们镇上还去省城拜访过赵勤,说明拆迁政策。可赵勤压根就否认,说自己早就从家乡出来,父亲家的事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
荣威冒火道:“谁相信这种鬼话,没有他在背后活动,就是再有十个赵树根也早就拆了!”拆迁组的一个成员道:“既然赵勤说他管不了,也不想管,那我们干脆就去一个强拆组,将那几户先移平了再说!”
周其同否定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最好别采取强拆这种措施。孔主任对我们的要求当中,虽然让我们一定要加快拆迁进度,但是维护稳定也是相当重要的一条。如果强拆,肯定会造成对峙,说不定还会流血。老赵家的儿子,毕竟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处长,即使我们不在乎,可市领导说不定很在乎。”
周其同这么一说,荣威就不好说话了,问题已经上升到了领导的前途,你敢说你不管领导的前途吗?
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处长管地市,对于全市厅级领导干部的升迁都有一定的建议权,为此对于这个干部三处处长,市里领导肯定是忌惮的。
区委书记胡小英觉得周其同很有些奇怪,先前说什么“我们的底线是不死人,其他什么办法都能用”,如今又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最好别采取强拆这种措施”,什么话都被他说去了,他到底想要怎么做?
胡小英就故意探底:“周区长,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办比较好?!”
周其同身子往后靠靠,有些卖弄地朝大家看了眼:“既然我们遇上了这样的难题,我也只能全力以赴了。不瞒大家,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处长赵勤,跟我是同学。大家看这样行不行,我去一趟省委组织部跟他谈谈,在赔偿标准上,适当给予倾斜,然后让他去做他父母的思想工作,只要他们赵家带头拆迁了,其他八户人家肯定不敢拖延!”
胡小英警觉地道:“你的意思是,给赵家的赔偿比其他农户的赔偿标准更高?其他人家不会闹吗?”周其同说:“让他们一家高,总比让所有人家都高对国家造成的损失要小一些吧!况且,人家的儿子在省委组织部,适当高一些也是应该的。”
胡小英非常反感这种说法,虽然贵为区委书记,在她心里,关于拆迁赔偿的事情上她认为不该搞特殊化。但是,目前拆迁工作推进有难度,如果直接否定周其同的建议,接下来他如果当起甩手掌柜,事情也会很难搞。胡小英道:“这个事情,还是让我先向宏市长汇报一下,再定吧!”
周其同呵呵一笑,说道:“胡书记,这个你放心。其实,这个想法,早上我已经向宏市长报告过了,他已经同意了。他说,让我再跟拆迁领导小组的成员沟通一下,如果大家同意,就这么办了!”
胡小英非常愕然,宏市长竟然已经同意了!她不知道,周其同什么时候已经跟宏市长走得这么近了。若在以前,宏市长似乎并不特别待见周其同,但最近周其同主动靠近宏市长,似乎还成功的获得了信任。
对于此事,胡小英觉得必须引起警觉。她说:“那好吧,这件事情,我再想一想,如果宏市长真的答应了,那就这么办吧!”
周其同冷笑一声道:“行啊,那你再问一下宏市长确认一下吧。”说着周其同站了起来,离开了会议室。
碰头会之后,胡小英回到了办公室,给梁健打了电话。胡小英把心里的疑问说给梁健听:“这段时间,周区长是不是比较接近宏市长?”
关于领导,作为秘书的梁健,本来是不应该多说的。但对于胡小英自有不同,于是梁健也不顾左右而言他,说道:“的确,周区长这段时间跑宏市长办公室比较多!”
胡小英说:“今天,周其同在拆迁工作碰头会上说,宏市长已经同意了他去省委组织部,做钉子户老赵家儿子的工作,不知道你有没听说过这个事?”
梁健还真没有听说过这个情况:“有这样的事情?我没有听宏市长说起过,也许他是单独向宏市长做的汇报。”
胡小英迟疑了下问道:“你有办法委婉的问一下有关情况吗?”
梁健想,就凭胡小英和宏市长的关系,原本胡书记完全可以自己问宏市长。但是,今天胡书记为什么要通过自己去探听呢?难道胡书记和宏市长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微妙的变化吗?
不管有没有变化,既然胡小英出口请求了,他当然会答应下来,只要没有生死危机,为胡小英做任何事情,梁健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梁健说:“没问题,我待会就找个机会问问。”
胡小英的声音带着欣喜:“谢谢你了,梁健。”
梁健在电话这边笑了笑说:“胡书记,你这样就生分了。”
胡小英似乎也感受到自己太过客气,就道:“晚上有空的话,就到七星岛农庄吃饭。”梁逸想了想今天的日程,宏市长今天有一个应酬,但不需要梁健陪同,这等于说,梁健今天晚上没什么事情。
梁健也知道这几天胡小英压力特别大,也许吃个饭也是减压,就道:“好啊。”
梁健挂了胡小英的电话,就拿着几份办公室送来的文件,在宏市长的门上敲了敲。宏市长让进的声音传来,梁健走了进去。
没想到宏市长正在打电话,脸上难得一片明媚春光。其实,领导当到厅级以上,脸上基本很难看到丰富的表情。
在这些领导脸上,你最常见到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这是一种修养,也是一种态度。说修养,那是任世间风云际会我自岿然不动的修养;说态度,那是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沉着应对的态度。
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也有不少领导,遇上了急事难事,还是会喜怒形之于色的,特别是关乎自己的官帽时。不过,在太平无事的时候,领导们大部分就是一种没有表情的表情。
平常,宏市长也基本如此,不太笑、当然也不愁,一种不喜不忧的状态。今天,宏市长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色,梁健感到很奇怪,脑袋里不由闪现出了三个字“第二春”。
用这三个字来形容此刻宏市长这神采奕奕的样子,尽管有些不妥,可梁健就是摆脱不了这个想法。
耳朵用心捕捉着宏市长手机内传出的声音,果然,虽然不清晰,他还是听到了,电话那头果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梁健迟疑了一下,本想退出办公室。宏市长忽然将手捂住手机,对梁健说了句:“稍等,电话马上结束。”
梁健恭敬地点了下头,站在一边等。梁健猜测,宏市长在跟一个女人打电话时,没有让他出去等候,其实是向他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向梁健表示,他信任梁健这个秘书;第二层意思是,他宏市长跟对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什么需要别人回避的内容。
市长就是市长,处理事情老练而周到。
宏市长对电话那头笑着说:“好吧,晚上见。”
宏市长挂了电话后,依旧满脸喜色。看来,这个电话让宏市长很是心旷神怡。
梁健把文件夹摊在宏市长面前的桌面上,走到一边给宏市长茶杯里续满了水。
宏市长很快就将文件批阅完毕了。梁健收起文件夹时,看到宏市长的字迹,似乎也比平时的更加神采飞扬。平时的签名,有着一份严谨,今天则在严谨中透露出一种意气风发。
梁健脑袋里又出现了三个字“第二春”。梁健已经肯定,今天宏市长心情这么愉快,肯定跟电话那头的女人有关系。
关键是,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呢?梁健又不好问,只好存疑了。一般情况下,宏市长晚上有应酬,即便不用梁健参加,也会随口说一声跟谁吃饭。梁健想,不知道宏市长今天会不会说。
正这么想时,宏市长对梁健说:“今天晚上,你自己安排吧。”梁健说:“好的,宏市长,晚些时候,需要我坐小刘的车来接你吗?”宏市长说:“不用了,让小刘送我过去就行。回招待所时,人家安排车子了。”
宏市长始终没有说是跟谁一起吃饭,梁健不好多问,就说:“好的。”宏市长说:“那就这样。”
本来,梁健应该退出宏市长办公室了,但他想起胡小英托他问的事情,就又道:“宏市长,你让我跟进拆迁进度。今天我了解了下,据说,周区长打算要去省委组织部做钉子户老赵家儿子的工作?这事,周区长向您报告过了吗?”
宏市长朝梁健看了眼,点了点头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其同已经向我报告过了,我原则上同意了。”
梁健简单地说了声:“宏市长,那我出去了。”宏市长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梁健拉开门,走出了宏市长办公室,他感觉,今天拉开这扇门比平时都费劲。
这段时间,周其同果然跟宏市长走得特别近。他向宏市长汇报事情,已经不需要经过自己了。这说明,宏市长对周其同的信任,很可能已经超过了他梁健。
下班时间到了。原本,梁健可以去七星岛跟胡小英一起吃晚饭了。但看到宏市长出了办公室后,梁健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要知道,今天宏市长会跟谁一起吃晚饭。其实,他更想知道,那个让宏市长容光焕发的女人到底是谁?
宏市长的专车开出大门几十秒钟后,梁健的私家车跟了上去。
这么做其实很危险,如果宏市长一旦知道梁健跟踪自己,恐怕他这个秘书也当到头了。
维系领导和秘书之间的唯一纽带,其实就是信任。一旦发生信任危机,领导和秘书这层关系也就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