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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二无话可说,愣神了很久,半晌喃了句什么。
程大顺耳,连忙惊乱:“孩子?什么孩子?”
白二却摇头,三缄其口:“没什么。”倒是梁六一脸深意,若有所思。
里屋烛火微摇,落了床幔,淡淡杏黄色的流苏轻动。秦宓缓缓撩开,帐中,女子正凝着眸子相视,带着盈盈笑意,见是他,便张开手,讨欢的模样。
秦宓半蹲在床榻边,将她抱近怀里:“乖,再睡会儿,时辰还早。”近深秋的北沧,有些凉意,他拢了拢锦被,将女子遮盖严实。
“睡不着,你上来陪我。”
她撒娇讨好,睁着莹润如玉的眸,深深看秦宓,低着头往他怀里钻去,一双小手缠绕住秦宓的脖子:“小爷要你侍寝。”她笑着说,往锦被中窝,留出半边床榻。
“好。”秦宓将她安置在怀里,一起躺下。
闻柒蹭着秦宓的脖颈,可劲嗅了几下,轻声呢语着:“我怎么好好地就挺尸了,战斗力什么时候这么弱爆了?”
秦宓微微沉吟了片刻:“你没事,只是累到了。”垂下的眸,有细碎的光影,些许凌乱。
闻柒埋在秦宓怀里,似笑着,抬起头:“不生气了?”
秦宓颔首,亲了亲闻柒的脸:“嗯,不气了,爷舍不得。”言语里,尽是疼惜,缠缠绕绕像柔软的藤蔓。
闻柒的心被缠绕得有些轻痒了,指尖拂着秦宓的眸,那里面,太过温柔,藏了太多东西,她有些心疼他,动作很轻,一点一点摩挲秦宓的眉宇:“我家爷这是怎么了?”
秦宓皱起的眉,越发紧了,捉着闻柒的指尖亲吻,他说:“闻柒,爷快心疼死了。”
嗓音,压抑着什么,沉甸甸的,深深看她,灼灼其夭,有些烫人。
他啊,心有余悸着,在害怕。
闻柒乖乖不动,任秦宓含着她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舔舐着,久久才凑过去,蹭了蹭秦宓柔软的唇角,嗓音微微哑了,她呢喃:“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没能替我家爷好好地心疼自己,因为太喜欢我家爷了,所以总想着把天下最好的都夺来送给你。对不起,秦宓,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说这三个字了。”亲了亲秦宓的唇,她重重咬字,“对不起。”这是第一次,两辈子第一次,闻柒将这最为无用的三个字挂在嘴边,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她依旧不喜欢这三个字,只是毫无法子。
她想,她再也不会说第二次了,她自认为是个聪明的女子,便绝不会让自己的男人为此心疼第二次。
只是,也只是自认为,不是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闻柒若不胡作非为,那还是闻柒吗?
秦宓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摇头,似乎急切,他凝着闻柒,固执极了:“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闻柒,我可不可以只要你?”
秦宓,似乎有些太小心翼翼,太患得患失了。闻柒想,是她太无法无天了。
自知这次是她胡闹过头了,闻柒很豪爽得应了秦宓:“恩准了。”瞧见秦宓瞳孔里零碎的光影,闻柒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也不挣扎,双手缠绕住秦宓的脖子,主动凑上去亲他,安抚着,吻他紧蹙的眉,“看来是吓着我家爷了。”
胡作非为,有恃无恐,闻柒此时有点鄙视自己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秦宓抬眸,瞳孔似墨染过,晕不开的浓黑,好看极了:“闻柒,明天我们回去好不好?”
战火未熄,秦宓似乎只关心他的女子。
闻柒有所顾忌:“郧西呢?”
“相信我,最长一年时间,我定平了这乱世。”借着纱帐外浅浅清光,秦宓深深凝着闻柒的眼,亮如烛火,灼灼好看,“在这之前,你莫要再离开我一步,闻柒,我只不放心你,恨不得将你藏起来,只是,”似乎轻叹了一声,久久,他才继续说,“只是,我舍不得禁锢了你,你这般性子是该肆意洒脱的,就容我自私一回,你什么都不要去做,就陪着我好不好?”
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央求,尽是不确定彷徨,小心翼翼地。
闻柒捧着秦宓的脸,凑近他的眼眸:“秦宓,你在不安什么?”
秦宓并未回答,只是一味的固执,软软地央求:“好不好?”
嗯,他在欲盖弥彰。
闻柒眸子凝了凝,很久不言,后,重重点头:“好,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过,”话锋一转,闻柒挑着秦宓的下巴,丝毫不给他闪躲的机会,直直对视,闻柒似调侃,“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小宓宓,坦白从宽,不许隐瞒上级,不然不给你升官发财娶老婆。”
“闻柒。”
秦宓忽然唤了她一声,闻柒错愕地忘了应,他细细看她的眸,俯身,舔了舔她的唇,伏在她肩头,低语了一句什么。
美人计策,温柔攻势,秦宓有意蛊惑。
闻柒愣住,忘乎所以:“诶?”眸子睁大,愣了很久很久,随后好似如梦初醒,眸子一定,她小脸严肃了,“太突然了,我没准备好,没怎么听清楚,你再说一次,要大声一点。”
她分明听清楚了,眸中笑意骗不了人。
秦宓浅浅笑着,贴着闻柒耳边,一字一字轻念出声。
他说:“我爱你。”他说,“很多很多。”
唯一一次,秦宓这般温言细语地对她说着情话,毫不迂回,是最露骨大胆的痴缠,实在醉人,叫人醺了。
秦宓是有意的,闻柒哪里还记得什么坦白从宽,就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喜滋滋地,眉开眼笑着说:“我家爷越来越肉麻了,不过我很喜欢,要再接再厉哦。”
秦宓不再言语,只是搂着她亲昵。闹了好一会儿,闻柒才睡去,似乎有些昏昏沉沉,却醒不来。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天一夜,直到次日黄昏时,闻柒醒了片刻,她有些懵,念了句‘快天亮了吗?’便又睡了,而后,似梦非梦地又过了几个时辰。
这会儿酉时了,闻柒睡下,秦宓才出了里屋,白二已经在外堂候着,见秦宓出来,便上前。
秦宓站着:“她嗜睡了,后颈花开半叶,血延天兰穴。”
白二若有所思了片刻,神色沉重:“血蛊前七日,花开一叶,七日复始,七七花败。”四十九天,中血蛊之人,从未有人活过四十九天,七日一叶,花开七叶,药石无医。
后几句,白二并未道出,并未秘闻,是众所皆知。
秦宓眸子沉得厉害,乱得一塌糊涂:“她后颈如何是半叶花开?”
血蛊之毒,花开半叶,见所未见。
白二思索了片刻才道:“属下也不明所以,只是曾见南诏蛊经有记,以血控蛊,以血渡蛊,兴许,”想了又想,才道,“因为胎儿,渡了些许母体蛊毒。”语气,有些狐疑不决。
秦宓眸光一寒:“兴许?”眸子咄咄逼人,嗓音毫无温度,“事关她的命,朕不容丝毫差错。”
白二半跪于地,道:“属下无能,不敢妄下断言。”
秦宓沉默,良久,问:“七七之内,你可能保她无恙?”
白二毫不狐疑,掷地有声:“属下以命相保。”
“孩子,”嗓音忽然停顿,秦宓敛住眸光,似乎容颜也灰暗了些,许久,他才轻叹着说,“莫要让她知晓。”
这个孩子,也许幸,也许不幸,总归来的不是时候。
白二郑重其事:“是。”
秦宓转身,往里屋走去,才迈出几步,停下,并未回头,背对着烛火,忘不见容颜神色,他突然开口:“或许,朕说或许,”迟疑了久久,他问,“可否用腹中孩子渡蛊?”
声音,颤抖得厉害。
以血渡蛊,那么那个孩子多半不能平安无恙了,秦宓何曾舍得,那是他的骨血,只是,或许……若真有或许,他要舍了他的女子,却毋庸置疑,会一无所有,包括他自己,便什么都不剩了。
所以,他有那么一瞬,很自私。
白二斟字酌句了许久:“或许,只是或许。”他不敢妄言,顿了许久,才沉声,一字一字都小心翼翼,“若只能护一个,以血渡蛊可——”
话并未说完,秦宓便截断了,不容置疑的笃定:“没有或许,她和她的孩子,朕都要。”
便是那一瞬的自私,秦宓后悔了,半点差池他也容许不了,那都是他的命。
秦宓转身,走得急促,生怕半分迟疑似的,背影有些狼狈。
里屋内,闻柒还在昏睡,呼吸很沉,她窝在锦被里,小小的一团,像只蜷缩的猫儿。
她似乎瘦了不少,容颜苍白得略显透明,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平日她总是不安分,便是睡着也是翻来覆去没个消停,如此安生,秦宓有些心慌,不安极了,便好似眨眼的功夫她就会不见了。
脚步轻了又轻,秦宓蹲在榻前,凝着沉睡的女子,他俯身,亲吻了她唇角,轻唤了一声:“闻柒。”他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好似梦呓一般,“会好的。”
又吻了吻闻柒的眸,她依旧没有醒来,若是往常,她兴许会掀开长长的眼睫,用莹润好看的眸子看着他笑,然后定要闹上一顿。
她太嗜睡了,可是因为腹中的那小东西?秦宓伸手,拂着闻柒平坦的小腹,轻轻柔柔地揉着,俯身凑近,他说,“小猫儿,莫要闹你母妃,她定会欢喜你。”
她的孩子,定也是猫儿般,狡邪又聪慧,兴许,生得像她,是个精致的女孩儿,是让人头疼的顽劣性子,他只盼着像极了她便好,不需要太倾国倾城,也不需要会指点江山,只要像她便够了。
秦宓浅浅笑了:“爷也会很喜欢你,小猫儿。”
他的小猫儿,也许……也许未能安好。
秦宓深深皱起了眉头:“闻柒,怎么办?”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些嘶哑,是从未有过的惶恐,“我怕极了……”
突然,床榻里的女子缓缓动了动,露出后颈,烛火下,一朵血红的花骨子,只开了半叶,周围缠缠绕绕的血丝,汇成那样妖艳的颜色。
秦宓俯身,轻轻亲吻那半开的花儿:“不怕,闻柒,怎样爷都会陪你。”
夜深,风冷,月儿微凉,树影清寒。一处院落里,四周烛火,站着黑衣劲装的男子,数百来个,皆手握兵刃一动不动,繁盛的灌木爬满了整个院落,围墙上,青葱灌木里有一堵石门。这处,便是郧西都郡的地牢。
“鏗——”
幽静时,忽然一声大响,石门应声而开,突然一缕烛火照进昏暗的石洞,将门口人影拉长,背着石门在的光,容颜映得半明半暗,白色的衣,宛若画里的人儿,那般美艳,东陵芷抬眸,痴痴相望。
一如许久许久以前,她遇上了他,一眼便沉沦,十三年了,还是逃不过这一眼相望的容颜,惊艳了岁月。
东陵芷浅浅一笑,干裂的唇角,有些许血渗出:“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她被穿了琵琶骨,钉在石墙上,褴褛的衣衫,满是脏污斑驳的血迹,一身的伤痕结痂、狰狞,如此狼狈,如此不堪,她却笑着,灰暗的眸子似乎亮了些,她看着秦宓,说,“秦宓,一直一直,我都在等你。”
秦宓缓缓走近,隔着几米距离,他淡淡督着,眸光冷冷:“我会杀你。”
东陵芷摇头:“你不会的。”她无声地反笑着,很笃定,一字一字都盯着秦宓深看,“你舍不得,你舍不得闻柒陪葬。”
东陵芷,是个精明的女子。只是,除却闻柒,秦宓厌恶世间一切精明的女子,极其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