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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倾倾起身从桌上取了本子和笔,几乎半个身子都趴在那些报纸上,将一些有用的讯息裁剪下来放到一边,再统一做筛选和整理,最后摘录下来。
最早的报纸也只是三四个月前的,虽然无法了解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有些东西还是能窥一斑而见全豹。
有关于乔世贤的报道和文章几乎占据了整个军政界专栏,此人不仅仅是浮歌城的风云人物,名声亦是传遍整个华东地区。
乔世贤是何许人物——出身豪门,名将之后,据说乔家祖上在清帝在位时便已有显赫地位,之后历经共和、复辟、内战,再到如今的抗战,风云变幻,潮起潮落,多少家族在时光中没落,能始终屹立不倒的没有几个,而这乔家正是其中之一。乔老爷子从前便是割据一方的大军阀,戎马一生,算得上是一代枭雄,易帜后也未有半点歇息,与南京方面的高层来往密切。
乔老爷子有四个儿子,长子早逝,二少留洋于国外,三少出任外省警备厅长要职,长女嫁给了行政部长。有这样庞大坚固的背景和身世,四少乔世贤固然一路畅通,自RB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归国,顺利于税警总团任职,被授予上校军衔,而要真是论兵权的话,还能压上池梁丰一头。
商界版面上则多次出现了傅之泽这个名字,这傅之泽她是知道的,两人不久之前还打过照面。另一个反复提及的便是那浮歌汇的老板。顾倾倾翻遍了所有的报纸和资料,都没有查出那人姓甚名甚,而且,回国后的这些日子里,她也未曾听谁提起这家的老板,从未有所耳闻。想到这里,顾倾倾停下手中的笔,何止是她,整个浮歌城怕是没人知道这座夜总会幕后老板的真实身份。所有报纸上对他的记录都是“来去无踪,形同鬼魅”。
说到这浮歌汇,顾倾倾了解到那里是城中顶尖的风月场所,向来只接待熟识常客,除了军政界的翘楚、豪门富商外,便是各国领事馆的洋人。一般人纵使腰缠万贯,若没有常客引荐也照样被拒之门外。顾家创立的同济堂在浮歌城也算是处于垄断地位,但在整个江南终究还是名气不够,若不靠池家的依托,也难入这样的顶级场所。而能在浮歌汇摆宴席的人,整个城市也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池梁丰便是其中之一。如此看来,顾梓晴当真是享了有些女人一辈子都挣不来的福气。
浮歌汇群英荟萃,是绝佳的交际场所,自然也捧出了不少歌舞界的巨星,其中最瞩目的便是歌坛天后——鸢尾。自她几年前在浮歌汇登台献唱,之后的一年里,未曾有任何歌星名媛的风头盖过这位“鸢尾”。据说想看一场“鸢尾”的演出尤为不易,有幸看过的人都纷纷赞曰她的歌声如同人间天籁,再有了曼妙身姿的相衬,真真犹如天女下凡。演出大多设在晚上,每晚的鲜花香槟和餐点是从国外空运,请来的伴舞和乐手也都是顶尖的艺术家。看来这位幕后老板也是极为看重她,舍得在她身上花下大手笔。
顾倾倾顺次在本子上做了记录,唰唰写了一连串。她的字是极秀气的,以前上学堂时曾被教书的先生当做范本参照。
翻页时,一条醒目的黑色大标题陡然闯入了她的视野:火车城郊爆炸,事故原因不明。立刻翻过去看报纸的日期,果然是她回来的当天。
顾倾倾放下手里的笔,拾起报纸仔细阅读着报道,删去冗长的无用信息,也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文章只是将那件事做了简要的报导,官方并未给出明确的解释,只道是一场意外事故。可顾倾倾觉得,那次爆炸不会就是事故这么简单,相反疑点重重。还有,她那天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中年男人究竟是谁?
这样一想,顾倾倾心中一惊,陡然从地上爬起来,略显跌撞地冲向衣柜。
在衣柜里胡乱翻了一会儿,终于找出了回来时穿的那件大衣。她惶恐地朝衣袋中探去,冰凉的触感顿时袭上了指尖。顾倾倾呼出了一口气,掏出了那块怀表。
银色的龙纹,雕琢得尤为精致,表盘十分光滑,周圈绕着一道极细的金边,无处不散发出尊贵的气息。将它握在手里,顾倾倾仔细端详着,却找不出任何端倪。
兴许是她多虑了,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按了按眉心,生生将心中的疑虑压了下去。顾倾倾收起那块怀表,起身倒了杯芯月泡好的花茶。
暖茶温润了嗓子,亦拂去了指尖的寒意。
窗外飘过一片枯黄的落叶,只是刹那便消逝不见。顾倾倾双手捧着茶杯,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梧桐。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狄穆辰在浮歌城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照理来说应该会留下一些报导吧?微微抿唇,她重新回到报纸堆中,仔细将剩下的报纸查阅了,又生怕遗漏了其他信息,回过头来把所有的报纸都翻了一遍,却是没有任何与他相关的消息。
有些泄气地靠在床边,顾倾倾顺势闭上了眼。
有这样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宛如浮萍,没有依托,没有挂念,无处安身。明明是带着目的回来的,可现在却被事态的进展搅乱得一塌糊涂。
胸口蓦然有些堵得慌,眼前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
“娘……”她轻声唤了唤,两道秀眉却拧在了一起。
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蓝应卿。
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顾家原来的大姨太是难产而死。顾倾倾未曾有机会见到她,“母亲”的概念在她脑中是模糊的,在她十岁的时候,顾绍天曾给她看过一张相片。相片上的女人容颜姣好,眉清目秀,浑身散发出一种书卷气,打第一眼看时,顾倾倾便被她特有的气质所吸引。
“你母亲是个才女,她原是江南名媛,后来不幸家道中落,窘境中与我相识,为了报恩,她便如此嫁了,之后便退出交际圈,做了贤妻良母。”顾绍天似有无限感慨地叹了一声,沉默良久后,竟带着哽意说,“倘若她没有跟了我,必定不会如此寡福……”
顾绍天将那张相片给了她,可是后来她却弄丢了。相片丢失的那天,她像疯了一样将顾家上上下下几乎翻了个遍,又不甘心地绕着几条大马路来回跑了一个下午。回到家,顾倾倾免不了受了皮肉之苦,也就是在她挨打的时候,她分明看见了顾梓晴嘴角得逞的笑意。自此,她对顾家的感情似乎更淡了些。
顾倾倾微微仰头,面上传来了阵阵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