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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清晨,租界普斯顿大道上的善雅医院被厚实的浓雾包围着,辨识不清建筑的外观。大道两边是高大的法国梧桐,粗大的枝桠和浓密的盛叶遮蔽了上空,混淆了视野。
善雅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由法国人投资建成。就任的院长是一名美国医生——梅洛,也是司徒容的挚友,这家医院里的医生大多都是外国人,雇佣的护士都是中国人。
医院的大门前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顾倾倾迈着稳妥而优雅的脚步,径直走向位于大厅中央的电梯。
来到二楼的衣帽间,她慢慢地摘下丝质的手套,露出一双纤细凝白的手。依次取下帽子和围脖,用两根细细的黑色发卡将脑后的发丝别住,褪去了大衣,取出柜中的白色工作服穿上。
护士服的外衣不似医生的白袍子那般宽大,因剪裁精致而尺寸恰到好处,非但没有将她姣好的身段遮掩了分毫,反而愈加衬出几分沉静和纯美。
将一个灰色的盒子放入了柜中,她不过是做个护士,倒是用不着那副金丝眼镜。
来到了护士间,有人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
“小顾早。”
“早。”她微笑答着。
室内有一股阴冷潮湿的味道,混合着来苏水气息。
“早饭吃了吗?我这里有两个包子,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吃了吧。”徐琦打开了手里的木盒,里面躺着两个着实可爱的包子,“菜馅的哦。”
“谢谢。”顾倾倾笑着看了一眼徐琦,她胖乎乎的身子倒是像极了那两只包子。
绕到办公桌后,她立于窗前向外看去,浓雾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其实她可以转身就走的,可以离开顾家远走高飞,但是最后她还是留了下来,为了那份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可憎的心软。
顾倾倾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护士长罗林春走了进来。
“倾倾,今天379房间的病人情况怎么样?”
“身体状况良好,炎症有退去的趋势,预计再过一周就可以出院了。”
“嗯。”罗林春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眼神有些让人难以捉摸。
顾倾倾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忽觉之前话中的不妥,立刻添补道:“早上的两支消炎针已经注射了,病人连续几天的低烧也已经退去。”
“好的。”
见罗林春没有再说什么,顾倾倾才微微吐了一口气。
钟声在此时响起,已经是早上八点整。
路过急诊室的时候,映入她眼帘的是长龙般的一排队伍,耳畔传来了嘈杂忙碌的脚步声。顾倾倾心里泛起些微微的激动,她希望此刻自己是坐在诊室中的。看了一眼手里的文件,她径直向前面的办公室走去。
“进来。”
办公室里坐着几名医生,除了顾梓晴外,其余的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医生。
“放在桌子上吧。”苏联人伊万朝她点头示意。
顾倾倾小心地将文件整理好放在面前的桌上,却没有马上离开。
伊万抬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用生硬的中文问:“还有什么事吗?”
“梅洛院长通知大家下午两点去会议室集中开会。”一口流利标准的英文,几乎没有任何口音。
“Ok。”伊万看着面前的这位护士,莞尔一笑。
顾梓晴的目光锁上那道离去的背影,沉了沉眸,尖锐的钢笔头刺穿了单薄的纸张。
……
“倾倾,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露西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顾倾倾替一个小女孩注射药剂。
“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疼?姐姐没有骗你吧。”顾倾倾收拾好针管和注射器,温柔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笑着给了她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后便离开了。
露西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跟上她的步伐,语气有些焦躁:“倾倾,你都忙到现在了,还是休息一下吧,等下让徐琦来代你一下。”
顾倾倾停下脚步,转身朝她摇了摇头,半边的眉毛微微抖动了下。
“哦,老天!”露西猛然止住有些夸大的声音,压低着嗓子说,“她不会又是去会他的那个小男友了吧?”
耸了耸肩,顾倾倾说:“露西医生,我还是觉得你说中文比较好。”
如此粗鲁的英文发音,她算是见识过了。
“倾倾,去我办公室喝点咖啡吧。”
“医院不是不准员工在工作时间接触酒精和******的么?”
“话是这么说,可是总会有人破例的。”
露西是个热情活泼的美国大女孩,顾倾倾很喜欢她直率的性格,还有生活态度、品味……当然,除了她的美式英语。
刚想作出回答,突然一阵车响惊动了两人,紧接着而来的是来自大门处的骚乱。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护士呢?医生!”
两个黑衣大汉架着一个年轻男人冲进了大门。
“这不是池家的公子吗?”
“这池家的少爷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露西和顾倾倾见到来人后均是脸色微变,作为医生,露西率先一步走了上去。
“他怎么了?”
“少爷被车撞了。”
“你们过来,把他带去急诊病房。”露西又叫来了几个护士,将那人用担架抬走了。
与此同时,徐琦急匆匆地从走廊里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倾倾,罗护士长喊你过去,听说379病房的病人突发急症,需要注射镇定剂。可那小女孩脾气脾气倔得很,指名道姓只肯让你给她打针。”
“好,我现在就过去。”顾倾倾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中一急,转身便朝着楼梯跑去。
“你好,请问057病房怎么走?”眼前忽地一暗,一道低沉冷静的嗓音蓦地在耳边响起。
顾倾倾一心担忧着添添的病情,来不及看清那人便脱口而道:“嗯,沿着后门往前走,底楼最西侧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
“谢谢。”
那人也没有再耽搁时间,踏着利落稳重的步伐,往住院大楼里去了。
白色的病房内充斥着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池北廷背靠墙壁坐在床上,一只打着石膏的右脚被高高地吊了起来,额上也缠着绷带,看上去伤得还不轻。
“感觉怎样?”
“如果让我查出是谁我非不亲手宰了他!”池北廷阴沉着一副脸,没有看向来人。
狄穆辰若无其事地走到病床前,伸出一只手轻微地捏了一下坚硬的石膏。
“你做什么?”床上的人警惕地看着他。
“听说你的未婚妻在这里工作?”
“是吗?我才不记得这种事。”
“真的不介意她看到你这副样子?”他挑眉。
池北廷的脸一沉,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做?”
良久过后。
池北廷有些怒不可遏,坐直了身子朝面前的人喊道:“狄穆辰!你总不能让我白白挨撞吧?!”
“嗯。”狄穆辰的目光原本定定地落在窗外,直到被他这么一声呼唤,才唤回了神,唇边荡起一抹浅笑,低声嗫嚅道,“北廷,我和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