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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很丰盛,有芯月在,桌上的菜肴都是顾倾倾最爱吃的。
“爹什么时候回来?”
“还得再过些阵子,广州的事情忙不开。”
“倾倾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连个人影都瞧不见?”顾梓晴嗔怪的语气,似乎是在为自己的二妹打抱不平。
“爹爹莫不成是怕倾倾姐?”
“雅沐!”三姨太何凤朝女儿使了个眼色,顾雅沐扁了扁嘴,不服气地噤了声。
顾倾倾顿了下手中的筷子,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之后很快又恢复正常。若是换做以前,她也许早就拍案而起,最后引来一场不必要的打骂。
刘郁珍侧目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心中升腾起万般的思绪。
“大娘,阿彬哥呢?”顾雅沐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
“应该在军部,晚些才能够回来。”
掩饰不住内心的失望,顾雅沐苦着一张脸:“阿彬哥都好久没有回过家了,军部怎么这么多事情……”
身边传来一声嗤笑,顾梓晴有意无意地瞥了顾倾倾一眼,带着几分兴味说道:“雅沐,不好好在学校和先生们学习,一天到晚都想着什么呢!阿彬哥是军官,哪里有这么多的时间回来?况且如今二姨娘也已经不在了,只怕他对顾家也没有了太多的挂念,倾倾……”
见自己突然被点名,顾倾倾微微抬眸,碗中的糕点只咬了一口。
“在国外生活得怎么样?”
拿起桌上的绢帕擦拭了嘴,淡淡一笑:“很好。”
顾梓晴听后满意地点头,挑了挑眉:“我听说那边的景色很好,最主要的是,司徒医生说那边不打仗?”
“的确,那里没有战争。”
“那可真是好!”何凤惊诧地回了一句,却被刘郁珍一个目光扫了过来,止住了嘴。而另一边的顾梓晴也向她看去,三人的眼神相互交汇,别有一番精彩。
轻笑一声,顾倾倾不再去管心怀鬼胎的众人,自顾地吃着菜。
这顿饭,是她和顾家人吃得最安分的一次。
……
夜色笼罩下的后院,月光洒落在斑驳的石面上,铺开了一地的清辉。
顾倾倾穿着单薄的夏衣,抱着双腿坐在大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和一本泛黄的旧书。那是一本《圣经》,虽然她不是基督教徒,但却非常喜欢里面的故事,一个个短小精悍,十分值得品读,闲暇之时,便会拿出来翻看,打发打发时间。
她并没有失眠的习惯,从小到大,都是一沾着枕头便能马上睡着。然而若是突然换了个环境,第一夜她是铁定睡不着觉的,或许是适应能力太差吧。
仲夏之夜的风比起白天要凉爽得多,吹在人身上格外舒服。
顾倾倾翻开面前的书,取出书签,习惯性地打开一旁的笔盒,却蓦然一愣,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镶着金边的黑色派克钢笔。这支钢笔,是她临行前在瑞士一个咖啡厅借的,后来那里的服务生说不是他们店里的拥有物,她当时也没想太多便随手放在了笔盒里,如今这么一看,这笔还真是价值不菲,那金边在朦胧的月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顾倾倾有些入神地观赏着,丝毫没有注意面前有人出现。
“没睡?”冷峻的嗓音,惊得她差点掉了笔。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意,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无一不彰显着良好的基因。
迟彬。
顾倾倾不由地紧了紧双手,那双乌黑深邃的眼眸,她似乎永远都无法看透。也是,这样优秀的一个男人,也难怪顾雅沐会倾慕。
“不困。”嗓子竟微微有些沙哑。
她曾经设想过两人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子,那时她自以为能够坦然面对,却不料这一见自己终究还是会胆怯、退缩。
迟彬已经换下了军装,穿着一件蓝色短衫。他低头看了眼翻开着的书,又看向蜷腿坐着的人。微卷的长发,恬静的面容,六年不见,她倒是真的变了许多。
“为什么回来?”
顾倾倾握着笔的手突然停下,下意识反问:“我不能回来吗?”
迟彬一愣,随即皱紧了双眉,他那已故的母亲千方百计送她去留洋,就是为了让她不再受顾家的欺负和折磨,可没想到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回来。
“是,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清冷的语气,叫人听不出任何情绪。
顾倾倾咬唇,书上那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却是半点也看不进去。一阵凉风拂过,带起了她白色的衣带,耳边散落的几缕秀发也跟着飘到眼前,遮住了她的视线。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几欲难闻的呓语:“回房去,这里风大。”
左手一滞,顾倾倾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种近乎关心的话语,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
“我没事,你早点休息。”
一瞬间的沉默。
忽然,迟彬面无表情地走近她,伸手一把合上桌上的书,熄灭了那盏油灯。失去了光源,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顾倾倾心中一紧,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朦胧的月光笼罩着整个后院,蒙上了一片神秘之色。
“你……”
两人靠得很近,迟彬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淡淡的,却又是那么清晰。
“看来你在那边过得不错。”原本清冷的嗓音此刻却夹杂着些许的愠怒。
顾倾倾咬唇不语,身子蜷得更紧了些。
迟彬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原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听到这话后,顾倾倾身体轻轻一颤,他这是……什么意思?
月光下,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顾倾倾心中莫名一抽,她想起了季苏岚,顾家已故的二姨太,那个年代中和自己母亲一样知书达理的女子。她是迟彬的生母,也是顾倾倾的恩人,若是没有她,顾倾倾也许早就被赶出了顾家。
她还依稀记得,季苏岚带着迟彬刚入顾家的时候,自己还只有七八岁,第一眼看到迟彬的时候,她便被这个长她两岁的哥哥吸引,她喜欢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喜欢他像女孩子一样洁白的皮肤,喜欢他故意做出的冷酷神情,从那之后,顾倾倾便成了迟彬的跟屁虫,他走到哪儿她便也跟到哪儿。迟彬不管她,只是在觉得烦躁的时候偶尔说她几句,也只是这样简单的几句,却能让顾倾倾高兴上好几天。直到十六岁的时候,情窦初开的顾倾倾也慢慢知道了自己的这份心意,终于有一天,当她鼓足勇气面对迟彬的时候,换回的却是无尽的冷漠与厌恶。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他竟是这般地讨厌她,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可如今,他说的自作多情又是何意?这么多年了,她原本充满真意的心早已冷却,那段年少时的无知,也被她尘封于心底,再不揭开。
四周寂静得很,连夏蝉也不愿鸣叫,月亮渐渐被天边飘来的行云掩去,忽明忽暗。
顾倾倾站了起来,淡然道:“我先回去了。”
还未来得及说完,右臂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过,紧接着便是窒息的温暖。
“顾倾倾,你还喜欢我吗?”深沉有力的话语,叩击着她的心扉。
右臂传来火辣的疼痛感,顾倾倾倒抽一口凉气,硬生生咬破了嘴唇。
“迟彬……你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