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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海棠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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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的睡着。

    萧合只觉得乏到了极处,倒头便睡去了,没有梦。33

    宫中大瓮儿里的冰已经用完了,正有丫鬟添着冰呢,便见皇上进殿来了,那个丫鬟想跪下行礼,又怕扰了主子歇息,呆呆抱着乘冰块的玻璃缸子不知道怎么做才能两全,便见皇上打了手势免了她的礼,便低头不语,知趣地轻掩了门出去了。

    皇上走到榻边,看见萧合正面着墙酣睡,因为贪凉,只穿了一件抹胸中衣,露出雪白一段膀子来,乌发如瀑泻在枕旁,更显得她肤白胜雪,脖颈上汗津津地沾着几缕湿了的头发,弯弯屈屈贴在肤上,便不禁伸出手来帮她捋顺了,萧合恍恍惚惚中只觉得后脑勺边上痒痒的,便转过身来,睡眼惺忪中恍惚看见一个眉目幽寒的男子,愣了一愣,急忙翻身下床跪下,道:“臣妾失礼。”

    皇上撩袍坐在软榻上,道:“起来吧。朕不知道你睡得这样浅,怕是扰了你吧。”

    皇上说得极为和气,萧合却只觉得一颗心急鼓一样乱蹦,道:“臣妾本想稍微睡一会儿就起来的,没有想到会睡得这样沉,也没个人叫醒臣妾。”

    “是朕让她们不必惊扰你的。”说罢,又道:“你不要紧张,起来说话罢。”

    萧合睡的时候只觉得热,便只穿了一件抹胸中衣,如今站在皇上跟前,实在觉得难堪,便缓缓起身,又随手拿了手边的薄衫子,正想披上,忽然想到这样是没有礼数的,便望着皇上,皇上点头应允:“披上吧。”萧合才急忙披衣,可是手却不听使唤似的,怎么着都扣不上颈部竖领处的几枚双鱼扣子,越是急,越是手滑,却又不好停下来,正是为难,却见皇上到了自己跟前,萧合不禁后退了几步,皇上却一手揽住她的腰,道:“别动。朕帮你。”

    皇上的手修长宽厚,偶尔碰住萧合的皮肤只觉得酥酥的养,她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低下头看,只能将脸扭向一旁,望着妆奁上的镜子。镜子中的皇上长身玉立,一身石青团福长袍,腰际佩着明黄带子,微微低着身子帮她扣着扣子,那样认真专注,仿佛与他而言,这便是世上最要紧的事,他眉目清冷,一身贵气,瘦削的身量更显得他如寒冰一般,和他四弟墨王的温润如玉真的不一样,而一旁站着的自己就更是可笑了,挺尸一样,略微踮着脚。

    他的手一直往下,直到胸前的那枚扣子,萧合还是停住了皇上的手,道:“臣妾自己来。”

    皇上没有理会她,仍然帮她扣着,然后握起她的手,道:“汗津津的,难怪扣不上。”

    萧合觉得紧张,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大邵的第三任天子,而是因为她怕他看到她的假意逢迎,怕一不小心皇上便会看出她的恶心。

    皇上拉着她坐在她跟前,道:“你外头的海棠花儿开得好,你方才睡在海棠帐中,初醒时倒让朕想到了“海棠春睡”。”

    皇上说完,才想到以她的出身,怕是不懂何为海棠春睡,方才的话已收不回来,便只能岔开,道:“蛟绡宝罗帐的金线海棠花很应景儿。”

    “侍儿扶起娇无力,太真妃醉颜残妆,香腮凝雪,臣妾不敢自比,也不愿自比。”

    皇上眸子一亮,但仍是淡淡道:“你知道“海棠春睡”。”

    “太真妃芙蓉如面柳如眉,一笑百媚生。苏东坡文章独步天下,名动京师。“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东坡生性豪放,这首诗却做得痴绝,臣妾很喜欢。”

    皇上很是惊喜,道:“除了宣嫔,这数十年来没有人能与朕谈上诗词了。”提到宣嫔,皇上脸上却有了一抹阴翳,旋即散了,“你倒是说说为何你为何不愿自比杨妃,是嫌杨妃过于丰腴么?”

    萧合听得出皇上语气中的戏谑,低头道:“皇上怪会取笑人的。”又道:“太真妃天生丽质难以自弃,一朝被选在君王侧,惹得唐玄宗荒政乱朝,才生安史之乱,到头来也只能自食他们二人酿成的苦果,落得马嵬坡下死,长恨无绝期的下场。承欢专夜而不思国本,臣妾为贵妃可恨;相爱不能相守,臣妾为贵妃可悲;被心爱之人所弃,臣妾为贵妃可怜;为保全爱人而香消玉殒,臣妾为贵妃可歌。可恨可悲可怜可歌,这样的女子即使流传千古,能够成为人茶余饭后的闲谈,生前到底承受的太多,臣妾只望能侍奉皇上左右,做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子。所以不愿自比太真妃。”

    皇上先是点头不语,良久,道:“我看宫中记注薄籍上写,你父母已逝,是个孤女。想来以你的才情样貌选秀却被头轮除名,必然是出身过低。可朕见你这名字不像一般百姓人家所起,颇具几分英气,汉高祖刘邦底下有一名能人,便叫做萧何,不过不同字罢,你父亲起这样的名字,也是对你寄托了厚望的。你父亲想必可是一方大儒,隐姓埋名过那清闲日子。”

    萧合不禁用手握紧了那裙裾阔锦镶边,只因低着头,皇上才没有看见她那一瞬不可抵制而自然流露出的惊惶,又止那一瞬她便恢复了平静,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抬头答道:“家父的确是大儒,可只是女儿心中的大儒。”萧合怕皇上生疑,接着说道:“萧合这名字是我父亲用一壶麻油去村里长庆寺请庙里的方丈取的,“妻子好合,如鼓琴瑟。”方丈和家父只望我做个好妻子,并不晓得什么英气。只是可惜,父母还没来得及看见我做一个妻子便去了。萧合不得已到这宫中谋口饭吃,怕也辜负了方丈和父亲一番殷许。父母膝下荒凉,只我一个女儿,所以爱之如掌上明珠,所以请了先生,让我认识几个字罢了。”

    萧合本想以太真妃来明自己的心,表明自己只愿侍奉皇上身侧,得皇上一个放心,却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宫女。如今早已心神不定,只是强忍着。

    真是好险!皇上看着是对自己是临时起意,封了昭容,却也是早就打探过自己的底细的,萧合心中幽幽寒意,只得让自己再当心一些。

    皇上低头摊开她的手,道:“怎么手汗越来越多?”

    萧合赶紧拿出绢子放在掌心,道:“今天来好竹馆的时候碰到了孟昭容。”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皇上却都明白了,见她说的那样可怜,语气也软了几分,道:“你怕吗?和朕在一起,没人敢欺负你的。是朕考虑不周,一心想要见你,才拂了她的一片好意,她性子原本并不厉害的。朕也会同你父母一样,视你为掌上明珠的。”

    萧合已经险些语无伦次的紧张最终被皇上的吻化开了,她以为承欢的时候她才应该极其紧张的,可是如今皇上的吻贴在唇上,她却觉得心里好舒坦,起码身世这关算是蒙混过去了,皇上稍微用力,便撕扯下她的抹胸中衣,他是情场的老手了,只那么轻轻一推,便将她的小衣搡了上去,萧合纤腰被她长久揽住而勾勒出迤逦的艳迹,他的手在她的身上一泻千里,皇上抱起她往床榻上去,却仍然不忘着缀吸着她的耳垂,在她的耳边嘤嘤喘息道:“自从朕那日见你,就再也无法把眼睛从你身上移开了。”

    两个人相逢着,相吸着,徘徊着,猜测着,试探着,折腾着,眼角眉梢,你进我退,宣泄着他的爱和欲望,承受着她的恨和虚情。月白绫罗上洒下一道牡丹烈酒,是她最浓丽的花苞开放了,她心里割开的伤口翻着腐烂的血肉亦如牡丹绛红花瓣随着这一季逝去的春光潇潇飘零。

    萧合起身梳妆罢,正要帮皇上穿衣服,皇上却道:“如今你是宫里正经的主子了,这些的事情让下人们做。”说着,便叫王怀恩,却不顾及萧合脸上一红。

    王怀恩推开房门见满地的衣服,心下便全明白了,只见他招呼着,那些宫女儿太监捧着漱盂巾帕小盆鱼贯而入,又有丫鬟替皇上更衣。皇上却打量萧合太过素净,道:“王怀恩,给内务府说,按昭仪仪制给萧美人做新衣,春夏秋冬各八套。再挑时兴的笄,簪,钗,环,步摇,凤冠,华盛,发钿,扁方,梳篦来。之前让你选得力的人来伺候,这事你办得不好,我看着这宫里伺候的人还是太少,你再去内务府选伶俐宫女太监各十二人伺候萧美人起居。”

    众人只听得“美人”,一并跪了下来,都喜滋滋地磕头,道:“恭喜主子晋了位分。”

    王怀恩亦道:“美人今日上午才行了册封礼,如今便已经是美人了,奴才在宫里这么久,还是头回遇见呢。”

    萧合含笑,正要跪下谢恩,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起,只听得皇上道:“你可从那宫女太监中选一两个贴心之人,日后跟在身边,好使他们也对你尽心竭力,算是宫中有个照应。这也是宫里人人尽知的秘密了。朕念你没有陪嫁丫鬟,本性又单纯,遂说与你听。”

    萧合仍旧跪下,磕了头,道:“皇上对臣妾这样好,臣妾本不该再求什么的,只是林大人当初对臣妾有救命之恩,还请皇上格外开恩。”

    “嗯。”皇上道:“林言原办事的确上心,只不过脾气太怪,朕本不准备为难他,关他几日不过杀杀他的性子罢了。王怀恩,让他师傅去御史台领人出来吧。”

    王怀恩领了旨意,萧合又道:“当时臣妾在知春园,容颜尽毁,唯有林大人和一位姑姑日夜照料我,能在臣妾奇丑无比之时不舍不弃,方知二人是真心待我。所以至今感念两人恩情。”

    皇上“嗯”了一声,并不放在心上,道:“你刚才既然说那位姑姑待你真心,便让她来侍奉你,做你的掌事宫女吧。”

    萧合这时才敢直入皇上的眼眸,这双眸子不似有的眼睛,像是一把薄剑,透着寒气。可是也没有温和的光,只有稍纵即逝的亮光,却不会长久闪亮,让人欲探,却不敢就近,萧合不敢久看,遂躲闪了过去,不管怎样,自己身边有了可靠的人了。

    皇上的仪仗远远走了,萧合才回宫去,只见阳光下一切都那么好,院中海棠花依然开着,蝉声依旧响彻,个个奴才都十分欢喜,萧合给了赏赐,众人才都高兴地散了。连散了都显得这样好。萧合进屋去,对着七巧道:“我热了,你烧些水来我沐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