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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扬州,除了上班下班,就是在家绣剩下的六个生肖,我向来喜欢这种安静的、一个人做的工作,所以,做起来很顺利,苏远航偶尔会来我家里,不过,他来的时候,我一般坐在床上,靠在后面的墙上绣东西,没空也没有心思和他说话。
的确刚开始的时候,我是觉得苏远航很亲切,到现在那种亲切的感觉也没有变,不过,既然我不想把终生交给他,甚至不想交给任何人,所以,还是不要给他幻想罢了。
我这一世,估计就一个人了。
我去年的时候就和我妈说,如果二十五还没有男朋友,就回扬州,当时也只是说说的吧,想不到一语成谶,不幸被我言中。
十二月,我把十二生肖如期交货,终于完成了一个大工程,我挺高兴的,向商标局申请了商标保护,当然,这个工作我自己是做不了的,是乔治帮着做的,现在,我已经知道他的微信号了,毕竟,常常有业务上的联系。
接到他让我去北京的时刻,是一月二十五号,学校里已经放了寒假,我彻底没了任务,整个人都闲了下来。
说实话,要去北京我挺犹豫的。
我曾经在梦里无数次梦到这个城市。
可是我也害怕这个城市。
我害怕会再次遇到他。
尽管北京有几千万人口,我和他出入的层次不一样,偶遇的几率小之又小。
“怎么犹豫了?”乔治问道,因为我长久地没回微信。
“不是。请问我去有什么必要吗?”我问道。
“当然。”乔治说道,“你总算是我们的设计师吧,虽然你的产品我们买断了,但是观众肯定会很好奇,而且,万一碰到什么十二生肖损坏的情况,你必须在现场,时刻做好缝缝补补的准备。”
我想也是,毕竟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嘛,做绣品这个工作是我应承下来的,当然要做事做到底,于是我就答应了,他们很快给我买了飞机票。
我妈对我要去北京是非常反对的,她一直认为这一年来我心不改,还惦记着姜起山,如果不是还惦记着那个男人,怎么就是对苏远航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除非让远航陪你一起去!”我妈已经把我的身份证和机票都扣下了,我没想到我妈的态度这么坚决,“你们俩都是老师,他也放假了,估计在家里也没事干。”
“妈---”我简直要被我妈的无理取闹逼疯了。
“远航自己买飞机票,买你刺绣的人,应该不会拒绝的,北京毕竟是远门,让男朋友陪着这无可厚非!”我妈说的义正词严。
我简直要笑死了,我可是当过好几年北漂的人,住过地下室,整天挤公交,现在好了,我去趟北京我妈都不放心了。
“你过了今年马上就二十五了,你还不出嫁,我不放心。”我妈手里死死地攥着我的身份证和机票,一副耍赖的态度。
也的确是啊,我这个年龄,很多人二十一二岁就有了孩子了,我都二十五了,连男朋友都没有,苏远航是不错,听说他妈也在给他张罗相亲的事情,不过,他不愿意。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宿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机缘。
大概,姜起山是我此生的劫;而我,是苏远航今世的劫。
那么姜起山呢,他的劫难会谁?
会是我在车里看到的那个女人吗?如果没有猜错,她大概叫黄薇薇吧,著名的服装设计师。
苏远航今天也来了我们家了,看到我和我妈剑拔弩张的样子,说道,“伯母,暖暖在北京都呆了那么多年了,去一趟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她这次去是有人让她去,和姜起山没有关系。”
我很痛恨苏远航,干嘛提起“姜起山”这个名字。
现在,一提起这个名字,我的心就痛到无以复加。
我妈听到姜起山的名字,更加紧张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除非让远航陪你。”
真是执拗啊,我实在无法了,同意了我妈的要求,苏远航很快买了机票,现在马上快春运了,从北京往外走的人很多,不过,从外地进京的人倒是真少,苏远航虽然没有买上和我挨着的座位,但是,好歹是同一趟飞机。
他没有主动和我身边的人换过来,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这让我的尴尬少了很多。
乔治的人已经在首都机场等着了,直接把我们送到了酒店,本来只定了我一个人的酒店的,苏远航又定了一间房。
这里的房间非常的豪华,毕竟是五星级酒店嘛。
乔治在我房间里讲解了许多的明天服装秀的注意事项,我一般是没有任务的,让我来是以防万一,万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情况,我也好以静制动。
我点点头,乔治就走了。
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因为不知道这次要在北京住多久,所以多拿了一些衣服,外套,毛衣,衬衣一件一件地规整好。
却不想,在箱子的底部,我却看到了一件衬衣,是一件白底打浅色蓝条纹的衬衣,普普通通的。
我的心里顿时又酸到不像话,酸涩难耐。
这是他的。
这是他那次在我们家住的时候穿的,夏天吗,他第一天穿的是衬衣,第二天走的是我给他买的T恤,给他买一件T恤就要花上千块钱,他第二天就穿着这件T恤走了,衬衣放在我们家,我猜测,他可能是忘了,不过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件衬衣,男人们随身穿的颜色,他向来爱黑色和灰色,所以,白色的可能不是很喜欢吧,以后也就忘了,我都给他洗好了,想下次给他的,可是总忘,后来竟然被我带到扬州来了。
就像这次,又被我带到北京来了。
我有时候洗完澡会穿上他的这件衬衣,当初他抱着我的温暖,再次萦绕心间,他不在了,温暖是衬衫给我的,睹物思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虽然我不用睹物,随时都能够想起他来。
我的唇边有了一丝苦笑,我去洗了澡,长途的跋涉毕竟很疲惫,洗个热水澡真的真的好舒服。
洗了澡,我就穿上他的这件衬衣,下面穿着内裤,站在窗边,他个子高,衣服正好把我整个人都包住,仿若他的怀抱。
久违了,北京。
好久不见!
我此生已经不属于你。
这是二十五层,眺望北京城很好,窗外,万千灯火,闪耀着静谧的光辉,曾经,我在这里,上学,回宿舍,和周驭结婚,住地下室,碰见了那个人,他带我走出了人生最阴霾的阶段,给了我最华美,最灿烂的一段人生。
大概我本来就应该属于不堪的人生吧,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权当是偷来的。
我正看着窗外的霓虹出神,忽然间我的门开了一下,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出现在了门口,因为房间里灯很亮,所以,窗户上的影子非常模糊,我看不清楚是谁,只能看到个子很高。
那个男人,大概也看到房间里面有人,所以,退出去看了一眼房间号码。
我的心好痛好痛,这个场景,多像在密云的时候姜起山的那副样子,他也是出门又仔细地看了一下房间号,我的心瞬间就疼到不能自抑。
姜起山,姜起山---
因为沉浸在此刻的想象里,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所以,低着头,没有立即回头。
我甚至忘记了我此刻穿着上的尴尬。
我回过头来,那个男人的眼神也从门口的门牌号看到了我。
然后,整个世界都静谧了。
两个人都沉浸在惊讶当中。
我一直怀疑我是否在做梦,我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
我向来没有洗了澡吹头发的习惯,回了扬州以后,我把我的发梢烫成了大波浪,我还能够听到我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毯上的声音。
他也很吃惊。
两个人一直没有说话。
我就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他也一直保持着没有关门的样子。
错愕。
世界这么大,北京这么大,几千万的人口,我还是在芸芸众生中碰到了他。
是姻缘还是孽缘?
我知道他之所以进我的房间,可能是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的阴谋,就像上次在密云一样,可是该怎么说呢?
我是该感谢这个人还是该仇恨这些人。
毕竟,再见他一面是我此生的愿望。
他关上了,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
眼神凌厉地看着我,我的心咚咚地就要跳出来,我赶紧回过头。
我现在的打扮,毕竟太过暴露了一些,而且,希望他不要认出来这是他的衬衣。
我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自己的掌心,他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后,我看着窗户中映出来的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只是,他比我高很多。
“生了?”良久以后,他在我身后问道。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上次在慕沙,苏远航曾经说过,我已经怀孕了,现在是算算,时间上也差不多了,我苦笑了一下,人生要有多少误会才能过完这一生?
“对。”过了良久,我低下头,掩饰住就要掉下来的眼泪,说道,“我妈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