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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董赟还未去董老太太哪儿请安呢,老太太便携着胡氏一同过来了,正值了早饭的时辰,老太太便叫丫头把饭送到这儿来,一时间祖孙三代人坐了一起用饭。
胡氏生董赟那会儿伤了身子,好些时候都不能下地走动,董赟大小便养在董老太太那里,因了就一个孙女,董老太太打小就心尖肉般疼的,昨夜董赟回来时的模样实在太过狼狈,老太太心疼的一夜都未睡着觉,这不天刚放亮便起了身过来瞧瞧,正好半道上碰见了去请安的胡氏,婆媳两个便一道过了来。
这会儿老太太不停给董赟夹吃的,只觉得她一夜间就瘦了。什么牛乳蒸羊羔、野鸡瓜齑、胭脂鹅脯、鸡髓笋子的,可儿劲的往董赟碗里夹,只把她面前的小碗堆成小山一般高。真是作孽,老太太只要一想到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孙女,如果不是被秦王殿下救了回来,这么个宝贝疙瘩,她就再也见不着了......
“今儿你再好好休息一天,明日就叫你母亲带你去秦王府上去给秦王殿下当面道个谢,再准备些薄礼带上,聊表心意。”董老太太道。秦王殿下日理万机,或许没那个时间见她们,只他们是被施救的哪一方,于情于理都得亲自登门道谢。
这厢董赟刚听见秦王殿下几个字就一阵脸红,脑中不由自主便想到昨日的情景,若不是被郭茂打断,秦王殿下只怕已经亲了她......一想到自己竟然傻呆呆的没有躲开,董赟就脸红心跳的不行,她怎么就不知道闪开呢!
“七儿,你的脸怎得这般红,是受了惊吓发烧么?”胡氏眼尖的瞧见女儿的不对劲,反手向董赟的额头上探去,又搭了自己的额头,惊道,“很是烫呢,七儿你发烧了。”
“什么!”董老太太可是被吓怕了,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紧张的不行,忙招来丫头去叫二老爷过来看看。
回过了神儿的董赟忙拦了下来,“祖母,没有,七儿没有发烧!”
“浑说!脸都烫成这样了还没发烧是什么?!”胡氏道。
“娘亲,我......我只是,屋里太闷了,我是被闷的,不是发烧。”董赟磕磕巴巴寻了个借口遮挡。
“真的?”胡氏狐疑道。
“真的,比真金还真。娘亲,七儿自己就是大夫,清楚自己的情况,您和祖母就别担心啦。”董赟保证道,就差没指天发誓了。
董赟确实说到了点儿上,论医术她不比爹爹董成大差,自己什么情况自然清楚不过,董老太太婆媳二人这才作罢。
只董老太太与胡氏作罢了,董赟却是接着犹犹豫豫开了口,道,“祖母,明日我可不可以不去秦王府上?”她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秦王殿下了,现下一想到他昨日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
“你不愿意去?”董老太太皱眉道,“七儿,人要懂得知恩图报,秦王殿下救了你,听说还受了伤,虽说你爹已经为他上了药,只咱们还是得去看他一看,对了,最好再带上咱们家祖传的金创药......”董老太太在董赟面前直碎碎念,直到董赟怕了她说要去,她老人家这才住了口。
用了饭,董赟又陪着老太太回去,董老太爷今日在家休沐,董赟去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打五禽戏,老太爷虽也担心小孙女,只他毕竟是个男的,不好往她院子里去。这会儿见小孙女来了,他打了最后一套动作收尾,董赟笑眯眯的过来挽着老太爷的胳膊,脆生生喊道,“祖父~”
董老太爷对小孙女嘴甜这套很是受用,唔了一声,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董赟很有眼力的又为老太爷泡了茶水斟上,“祖父喝茶。”
董老太爷满心欢喜的饮了小孙女给泡的茶水,道,“先前是祖父考虑不周才叫你身陷囹圄,我已经派人在给你物色丫头了,这次祖父要给你找个武艺高强能保护你的。”
“祖父,七儿这不是好好的么,昨日那般情况也是意外,你我都不曾料到,祖父您别麻烦了,我有紫竹一个便好了。”董赟笑嘻嘻道。
董赟不提紫竹还好,提起她董老太爷就来气,哼了一声道,“我瞧着你那丫头也是个不长心的,若不是她是你外祖母赠给的,我早打发了她去,日后还叫她一个在你身边照顾我放不下心,待我叫你四哥打听一番,寻个会些身手的丫头过来。”
董赟见老太爷这般坚持,便也不拒绝,只转了话题陪着他说些开心的。因了她的事叫家中上上下下受了惊,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只说董老太爷都快活成了精,如何能看不出小孙女是怕他但心,故意专找些好笑的话题说与他听。这小东西受了那样大的惊吓,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们,董老太爷只觉得真是没有比这更贴心的了,对这个小孙女,简直疼爱不够。
陪董老太爷和老太太坐了一会儿,董赟回了她自己的小院子,因了是月事第二日,量大不说小腹也是坠涨不已,董赟回屋便又躺到床上睡了,这一睡更是错过了午饭的时辰,直到她醒来,紫竹方才热了饭菜,伺候她用下。
这厢不过刚用了饭,大伯娘万氏和宋氏过来了,那宋氏一进门便拉了董赟的手仔细端详道,“唔,小姑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前晚可把我们给吓坏了。”
董赟笑嘻嘻道,“好在七儿福大命大,虚惊一场,只原本是亮哥儿满月酒该是最喜庆的,却因了我的事叫你们担心了。”
“傻孩子,快别这么说。”万氏道,“好在是虚惊一场,再过几日便是初一了,我和你娘,咱们三儿一块去普照寺,这次逢凶化吉定是得了菩萨保佑,咱们要好生为菩萨烧柱香。”
万氏婆媳两个坐着与董赟闲话家常了一下午,直到大房的丫头气喘吁吁跑过来说亮哥儿正哭闹着哄不好,宋氏这才起身忙着回去哄那个小祖宗。
.......
次日,董赟跟着胡氏去了秦.王府上。她们拜访的头一日是派人到王府上说了的,秦王殿下昨夜回府时门房便将拜帖给了他,他既是知晓今日胡氏会带着董赟上门,自然是哪里也不会去,便是有应酬也以养伤的借口给推脱了。
只说胡氏领着女儿跟着王府里的小厮一路到了会客堂,另有小厮去内院里头通报了秦王殿下。这会儿董赟坐在会客堂内四处观望等待。要说这还是她头一次来秦王府内,难免对里头的布置有些好奇,只她不过头扭动了几下,便被胡氏呵斥了一番,“给我安生些坐好了!”
胡氏话音不过刚落,门帘哗啦一声响动,见秦王殿下阔步而来。今日秦王殿下穿了一袭白地织金宝相花纹袍子,头戴金冠,贯以羊脂白玉簪,整个人显得既清隽又轩朗,这样的美男子,叫人一见就心生好感。胡氏忙扯扯女儿的手起身,刚要给秦王殿下见礼便被拦了下来,只听秦王殿下极为客气道,“快免礼,董夫人、七姑娘快些坐。”
俗话说爱屋及乌说的便是秦王殿下了。刘恪既是心中爱慕董赟,对待胡氏自然是万分用心不敢懈怠,便他位居秦王又如何,仍不敢在胡氏面前端了架子,生怕惹得小女郎一点不开心。
这厢胡氏受宠若惊的被秦王殿下虚扶着坐回了椅子上,笑着对秦王殿下道,“殿下,今儿民妇是带着小女专门来向殿下道谢的,因了殿下出手相救小女方才能逢凶化吉,民妇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殿下了。”言罢,胡氏扭头对董赟道,“七儿,还不快跟殿下道声谢?问问殿下身上的伤可好些?”
董赟原本是默默坐在一旁听着胡氏寒暄的,不想胡氏突然就将话题抛给了她,还向她不停使眼色。董赟只好乖乖上前两步,敛衽向秦王殿下行了个女儿家的礼,道,“殿下,那日真是多谢您救了我,大恩不言谢,无以为报,只好在普照寺给您供奉一盏长命灯,祈祷菩萨能保佑殿下长命百岁。”
感觉到自己后背被拧了下,董赟又忙加了一句,“殿下,您后背上的伤口可有好些?”
因了有胡氏在,秦王殿下的表面功夫做的极好,那眼非但没敢黏在董赟身上,还表现的极为客气,忙回道,“不过举手之劳,七姑娘不必挂心。至于背上的伤口,唔,还是有些疼痛。”前半句话是出自真心,只这后半段话掺杂了多少水分,只有秦王殿下本人知道了。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这背上到底痛不痛,别人也是无从晓得的。
董赟抬抬眼皮偷看了秦王殿下一眼,暗自腹诽,那日还一声又一声叫她七儿呢,今日倒是会装模作样了。这厢胡氏见女儿平日里嘴巴伶俐又会说话,这会儿却木呆呆的,连话都不知该如何接。便接过秦王殿下的话茬笑道,“民妇知晓殿下的伤一时半会恐怕好不得,便从家中带了两瓶济慈堂秘制的金创药,对伤口愈合最是好用,殿下不防试试?”
“有劳夫人费心了。”刘恪这话虽是对胡氏说的,只眼睛却是飞快的瞟了一眼董赟,见董赟微垂脑袋,乖乖坐在椅子上,完全不敢抬头的样子,思及那日自己似乎有些孟浪了,莫不是吓到她了......
毕竟男女有别,胡氏与董赟母女两个并未在秦王府久留,不过客气了几句,留下带来的谢礼以及济慈堂的金创药便回了去。
那胡氏上了马车之后便同董赟絮叨了起来,话题围绕着秦王殿下展开,不过是原本以为秦王殿下是那般威严的人,却不曾想到竟是平易近人的,又说秦王殿下蓄着胡子时以为他是个和董成大差不多年纪的,只没想到剃了胡子后居然这般年轻,还是个俊秀的,瞧着也不过就比董赟大了几岁而已。
董赟趴在胡氏膝盖上,静静地听着胡氏在耳边碎碎念,秦王殿下再平易近人也非常人啊,平易近人这四个字本来就是为秦王殿下这类人量身打造的,寻常人哪里会用得上‘平易近人’来形容?
......
董老太爷很快为董赟寻了一个会拳脚的丫头,那丫头唤作冬雪。听老太爷说是董堃辗转打听寻到的。这年头,男儿习武的不稀罕,只女儿家懂些拳脚的却是极少,故而董堃将冬雪带回来时,董老太爷不过细细问了她的来历便叫丫头带着她去了董赟的院子。
相较于紫竹,冬雪一眼瞧去就是个成熟稳重的,话虽不多,但董赟留心考察了她几下,发现她对自己还算忠心,便收用了下来。
......
十月初,胡氏母女二人又照常去了普照寺,只不过这趟多了万氏。要说万氏原是不信佛的,只她听了胡氏说正是因为她去烧了头香,才为堃哥儿寻得了一门满意的亲事,万氏听胡氏说的活灵活现的,也动了心。万氏有四个儿子,只有长子娶了亲,撇开小儿子年纪还小不谈,中间的两个是挨着肩生的,一个十八一个十九,皆到了可以准备说亲的年纪,因了董家不上不下的门第,万氏在挑选媳妇上说不愁是不可能的。
这趟,万氏一方面是陪着胡氏为了感激菩萨而来,另一方面则是存了为两个儿子求姻缘的心思。
只说一行人到了李老汉家中之后,下午照旧去了东山书院,万氏与胡氏在里头跟董赟的两个哥哥说话,董赟坐在小院的台阶捧着脸晒太阳,正昏昏欲睡间,裴浦远不知何时到了她跟前,轻声叫了一句,“董家小妹。”
“裴大哥。”董赟一个激灵,清醒了,站了起来扶着裙摆上的褶皱,道,“裴大哥不用上课吗?”
董信与董兆是因了她们的到来向先生告了半日的假,这会儿裴浦远却冷不丁出现在了小院里,董赟有些惊讶。董赟不知的是,正是因了从董信、董兆两兄弟口中知晓董赟今日下午会过来,他才借口身体不适向先生告假的,自从那日董赟问了他娶亲之后怎么安排秋菊,他们就再不曾见过面,直到现在,他仍想不通为何董赟突然就对他大变了态度。
“小妹可否移步?我想同小妹说上几句话。”裴浦远朝董赟身后看了看,低声道。
董赟回头,见紫竹与冬雪两个,像两大门神一般,一个守在左一个守在右。她扭回头,又见裴浦远眼含祈求的望着她,想了想,终是对紫竹和冬雪两个道,“你们在原地守着。”
对于自家姑娘同裴浦远的关系,紫竹多少能猜出一些,她听了董赟的话站在原地守着。冬雪有些不愿,刚要亦步亦趋跟着董赟走,却被紫竹一把拉住。只好避开了些,却也没距离太远,停在距离董赟十几步的地方。
“我无意见听说小妹前些时候被歹人掳走,想来是受了惊吓,倒是清减了不少。我早就想去看你的,只一直寻不到合适的由头,我......”裴浦远急着解释道。一来董赟被掳走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便是他还是从董家兄弟不小心说露嘴无意间听到的,加之董、裴两家平日来往不甚密切,裴浦远又是个男子,实在寻不到好的由头上门去看望董赟。
“无事。”董赟打断他,“裴大哥放心,我已无事了。”
“听说是秦王殿下救了你......”其实裴浦远更想问的是她真的与秦王殿下单独待了一夜?
董赟唔了一声,“这次倒多亏了殿下。”
一时间两人皆沉默了,半响,裴浦远望向董赟,讷讷地再次问道,“如果我愿意等你长大些,你可还愿意嫁与我?”
董赟也看向他,微微笑了下,终是道,“裴大哥,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那日我问你日后若是取了妻你当如何处置的通房丫头,你说便是娶了妻也不能辜负了她。我想我那日说得也清楚了,我的嫉妒心强,容忍力不够,无法同你的通房丫头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换句话来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我不敢奢求你为我放弃你的通房丫头,更不敢耽误你日后娶亲,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裴浦远再次沉默了,他不明白董赟心中的执着,更不能理解小妾通房为何不能与正妻相处很好,只要他喜欢的最终还是她就行了吗?于董赟,他是喜欢,于他的通房丫头,更多的是一份跟随多年的主仆情分,况他早已收用了秋菊,便是放了她也极难再许配到人家,若是他再不担负这个责任,那便是无端害了秋菊一辈子。
这个抉择与裴浦远来说,很难......
最终,他还是道,“再给我些时间考虑一下行吗?”
董赟正要回话,只听那边紫竹重重咳嗽了一声,道,“夫人,您同两位爷就叙好话了?”
裴浦远被冷不丁打断,胡氏与万氏将要出来了,裴浦远不得不先离开,他快走几步推门进了自己屋内。这厢胡氏出来见董赟站在对面的廊檐下,道,“七儿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和哥哥说两句话我们便走。”
董赟哦了一声,忙走了过来。
......
待董赟跟随着胡氏、万氏从东郊烧完香回来已经次日下午,因了爬了山的缘故,董赟的小腿肚有些酸胀,回来泡了澡之后晚饭也没吃就歇息了。因了累极了,小姑娘瞌睡多,晃悠悠地就进了梦乡。
夜半间,董赟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脸,似乎还在叫她。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自己面前坐着一团黑影,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那人捂住了嘴巴,幸亏她立即认出了那人,否则真是又要吓掉半条命。
只如此,董赟眼睛睁的圆滚滚的,瞪着面前的黑影,心口扑通扑通乱跳。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