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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何人?
同刘恪一般,裴浦远也忆不起当初有一面之缘的人了,这会儿见刘恪端坐在马背上,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神色,最叫他不适的是,马背上的人的那双眼一直盯着董家小女郎,错也不错一眼。裴浦远眉头微皱,不过略微挪动步子将董赟挡在了自己身后,不待董赟回话,自己便朝刘恪自报家门,朗声道,“在下裴浦远,不知公子有何指教?”
那刘恪似回了神一般,乌沉沉的眸子不过扫了一眼裴浦远便望向了青葱远山。到底是秦王殿下,尽管此时他的心绪被小女郎搅得极乱,却并未做出争风吃醋的幼稚之举,秦王殿下心下有多糟糕,表面就有多镇定,只听他道,“中书令裴德海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裴浦远听马上那人张口便喊出了他父亲的名字,再观他气质轩昂,举手投足间隐隐透露不凡,虽是疑惑此人身份,只不论他是何人,裴浦远仍是端得不卑不亢。
秦王殿下不再言语,胯.下那匹黝黑光亮的宝马似是有些焦躁,在原地不停地踏步,秦王殿下的身形便随之而动,仿佛是个随时从马上跃下的,董赟站在下面,仰头望向刘恪,此时的秦王殿下瞧着,着实凶猛。好在秦王殿下不过丢下一句“无事便早早回去”便打马离去,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无事便早早回去”是对谁说的?裴浦远不会自认为是对他说的,那么无疑,这句话是送给董家小女郎的。裴浦远微微扭头,看向董赟,面带疑虑。
董赟吁出一口气,待秦王殿下走远了,她才朝裴浦远道,“裴大哥还记着我曾在通往上京的官船上得罪过一位年轻公子吗?方才那个是年轻公子的叔叔,以战功闻名天下的辽东王便是他了。”
此话一出,裴浦远愣住了,他想过此人身份可能非比寻常,却未曾想到会是天家之人,鼎鼎大名的辽东王刘恪,他虽未曾见过,却也听说过他不少事迹,回想方才的场景,裴浦远暗叹,难怪此人气场如此强大。
......
待董赟回了李老汉家,西边的日头早已落下,胡氏见女儿回的晚,少不得要说她几句,董赟嘿嘿笑,说自己是贪玩不小心拖拉到了现在,对于同裴浦远私下见面的事只字不提,她不提起,紫竹就更是守口如瓶了。
第二日一早,胡氏带着董赟,主仆几人早早爬上了山顶,于普照寺进了香火还了愿便直接回了上京城内。
且说董赟自打烧香那日碰见行色匆匆的秦王殿下一次,此后便不曾遇到过,只董赟也不以为意,白日里如往常一般去文昌街的宅院里监督酿酒的进程,要是银钱不足了,便派人去秦王府上,只需找侍卫长郭茂报账即可。
在不断的摸索下,如今酿酒师傅的技术越来越成熟,酿出的酒水也愈来愈烈,这一次出来的酒更是比前头精纯,约莫三十来度的样子,董赟让紫竹装上一壶,带了回去给董家人品尝。正值晚饭的时辰,董家人齐聚一堂用饭,董赟为家中男儿皆倒上一小杯。
三哥董立笑道,“咱们男郎吃肉要大块,喝酒要大碗,七儿今日为我们换小杯未免太小家子气,难不成是怕我们多喝了你的酒?”
此话一出,大家皆笑了,就连川哥儿也奶声奶气道,“小姑姑,我平日还能喝上半碗呢,你太抠门了,竟然不给我也来一点儿。”
原来是本朝人平日里若是无事,饮酒素来用碗,那小巧晶莹的杯子只会出现在正式场合上,若是平日里用了,只会给人小气之感。董赟今日给他们用的正式家中最小的杯子。
她一边为家中人满上,一边咯咯笑道,“三哥你先莫要说大话,咱们喝了再说,还有川哥儿,小姑姑今日若是给你喝了,只怕你要一觉睡到明日日上三竿了。”
众人听董赟将这酒说得厉害,不由来了兴趣,董老太爷先端起饮了一杯,他如同往日饮酒的习惯一般,仰头全无。只这一次,他饮完之后,却是太急,起先未察觉,这会儿换过了神只觉嗓中冒火,后劲之大却是时下的酒水不可比拟的。又听耳边小孙女笑吟吟的问,“祖父,这酒如何?”
“好,好!”董老太爷放下酒杯,啧了一声,“甘甜醇香,后劲不小。”
平日里酒量稍差的董文大也饮了一杯,不过片刻,那酒劲上了头脸,面色通红,他道,“劲头确实极大。”
董赟知她大伯父素来酒量不行,见他还要来一杯,忙道,“伯父您少喝些,再多饮一杯您只怕要醉,您夜里头还要去宫中当值呢!”
闻言,董文大端起酒杯的手又放了下,意犹未尽的看了看,只好作罢。
这厢董家人围在一桌吃着喝着有说有笑。秦王府内,刘恪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品着郭茂送来的酒。原来这批酒出来之后,董赟不止带回了家中,更是让庆福送了一壶去秦王府给郭茂,既然秦王殿下为这事操心了,那么现在理应让秦王殿下一同分享。
至于嘉裕帝和司徒皇后那边,董赟只能借着进宫为司徒皇后扶脉开方的机会再带去。
咱们且说近日来心情欠佳的秦王殿下。自打烧香的头一日碰见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同裴家那劳什子二郎行在一块,秦王殿下便不是心思了,他本人虽未意识到自己同往前有何不同,只郭茂却是察觉到了,秦王殿下郁闷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平日里秦王殿下人虽瞧着是严肃了些,只脾气是不算太差的,从东郊回来那日,他进了府便一言不发径自入了书房,恰巧那时府上的丫头正在擦花瓶,许是秦王殿下的煞气太重,那丫头平日里就畏惧秦王殿下,这会儿那擦花瓶的手就更哆嗦了,一个不小心,将花瓶打碎了去。
往前也不是没有丫头打碎花瓶的,秦王殿下若是瞧见了,有时还会自我解嘲一句,“碎了便碎了罢,再去库房挑一个补上便好。我是老虎吗,让你们瞧见了要怕成这般?”
只今日,秦王殿下是真的成了老虎,那丫头也算倒了霉,秦王殿下心中的闷火正无处发泄,这会儿正是寻到了突破口,他头一次朝府上的丫头发了火,“怎得干个活也没个利落,是头一次见我吗?还这般哆嗦!自己去方嬷嬷那里领板子,日后若是再踏进此处半步,便领了铺盖走人!”
那丫头当即便被吓哭了,只她却是不敢哭出声的,磕了头默默退出去领罚。郭茂在一旁瞧得清楚,他虽是秦王殿下的贴身侍卫,却做不来贴心棉袄的事,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得董家小女郎出码放才行。
只过了好几日,都不见董家小女郎有何动静,秦王殿下嘴上不说,若是心细的人仔细瞧了,不难瞧见秦王殿下心情的低落。郭茂自认是个大胆的,接着为秦王殿下送酒的空挡,忖度道,“属下老家还有个妹子在,前些时候家中来信,说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只媒婆为她说了几家都没满意,说是对方......长相不佳。”
说到此,郭茂顿觉头顶传来一道凛冽的目光,硬着头皮咬牙继续道,“听说女儿爱俏,殿下成日里挂着胡须,难免影响了形象......不如将他剃了?”
郭茂顶着压力站了许久,案桌后头那人一直没言语,久到郭茂额上发冷汗,双腿打抖了,方才听得秦王殿下道,“酒放着,你下去吧。”
现下秦王殿下自己倒了一杯酒水,仰头闷了下去,顿觉嗓子火辣辣一片,暗道好霸道的酒!又倒了一杯,晶莹晓巧的杯子把玩在手里并不饮下。他盯着手里的酒水,不由想到了那酿酒的人儿,呵,还真是和这酒一般呢,尽管后劲大,却叫人欲罢不能。
刘恪不由想到那日同董赟立在一处的裴家二郎,虽是瘦了些,模样却是清俊异常,脑中忽又飘出郭茂那句话,女儿家最是爱俏......
刘恪盯着酒杯怔怔出了神......
——
次日一早,外头等候的丫头端水进来为秦王殿下洗漱,这些个丫头们早听说了头几日打碎了花瓶的那个被训斥的事,这会儿都小心异常,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被罚,刘恪见她们这般缩手缩脚畏惧自己的模样,一时间又想到了自己的面貌,莫不是自己这般狰恶的模样吓坏了佳人?
再看这帮干起活来都放不开手脚的丫头,愈发肯定了心中所想。刘恪摆摆手让她们全出去,待丫头们鱼贯而出后,他赤脚下地,走到铜镜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出神。
这是刘恪有生以来第一次留意自己的相貌。同女儿家的屋子不一般,刘恪屋里的铜镜不过是个摆设,他从未拿来照过自己的面貌,他以前也听说过女儿家爱俏的说法,只一直觉得与自己无关。之所以长年留着一把大胡子,一来是早年随军征战时无暇顾及自己的样貌,二来现在习惯了脸上的胡须,且为自己无形中增添了威严,对于震慑朝堂说话更有力度来说,无不是一件好事。久了,刘恪索性一直留着它了。
但是现在,他好像真的不得不考虑剃掉这一把跟随了他多年甚至已经隐隐生出感情的大胡子了......
缘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好像是个爱俏的,若是不剃了它可能真的会遭到嫌弃......
一边是小美人的青睐,一边是其他所有人包括他手下可以预见的反应......
虽然决定很艰难,但必须要做出选择。
待穿衣洗漱完毕,刘恪负手走了出去,外头一排丫头们还在候着,见秦王殿下出来了,她们又鱼贯而入将屋里头的水盆毛巾端出,整理床铺的整理床铺,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这一群丫头全是司徒皇后派过来伺候秦王殿下的,正是因为秦王殿下长年征战在外,多与男子相处,这般大的年纪了还没生出娶亲的念头,府中更是连个姬妾都无,管事不过是早点将秦王殿下奶大的方嬷嬷,这叫司徒皇后如何能放下心来!
府中明显阳盛阴衰,司徒皇后这才派了十个丫头过来,其中为首的那个唤作香橼的更是原先跟在司徒皇后身边的,皇后娘娘想着若是她被小儿子收用了,也算是她的造化,日后若得了个一子半女的,抬成了姬妾府中也算有半个女主人了。
只她被派到王府这般久,非但没能被秦王殿下收用,更是连近身都极少,香橼虽是有些沮丧,却并未气馁,毕竟整个秦王府上,除了方嬷嬷外,也就她一个女子能同秦王殿下说得上话不是?
这厢待丫头们从屋里出来,刘恪抬手叫住了香橼,那香橼心中一喜,面上却并未作其他表情,移动步子到了秦王殿下跟前,道,“殿下叫我何事?”
刘恪踌躇了片刻,终是问道,“香橼,你觉着我多少岁了?”
香橼有些怪,虽觉着秦王殿下与平日里有些不大一样,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殿下您不过二十三呀。”
香橼这么说也不算是拍马屁,毕竟她是司徒皇后身边的人,对于秦王殿下的生辰她再清楚不过。哪知她这般说完后,秦王殿下没了下文,摆摆手道,“没什么了,你出去吧。”
要说秦王殿下反应也是快,他不过略思量便想到香橼是知道他年龄的,若是已经知晓了他年纪,再说他看起来多大便不好说,又思及小女郎头一次见他时好像跟着自己的侄儿唤了他一声叔叔......
叔叔......
秦王殿下坐不住了......
他早饭也未用,直接骑马去了宫里,早朝之后,待朝中大臣们鱼贯而出,秦王殿下放慢了脚步,同刘洲承走在后头,这厢刘洲承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木图王子假意求和的事儿,“我就说西突怎么会突然来个劳什子鸟王子求和,原来是摸底细来了,敢在这里动小心思,也要看他有没那个命活着回西突......”
“你觉着我多大年纪了?”冷不丁的,秦王殿下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洲承被打断,愣愣的盯着自己的九叔,半响反应不过来,只听刘恪又道了一句,“说实话。”他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啧啧道,“九叔,您是怎么了?莫不是中邪了吧?大早上的问我这个问题作甚?”
刘恪双手背后并不回应他,只道,“要你说,你说了便是。”
闻言,刘洲承围着九叔转了一圈,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跟别人说您是我叔叔,别人定会深信不疑。为什么?因为您瞧着确实比我大了至少十岁。要我说您也是的,明明只比我大了三岁而已,却整的如此苍老,九叔,侄儿知晓,您一定是想着用您的苍老来衬托我的洒脱不羁.......哎,九叔您这么着急走作甚......”他话音还未落,秦王殿下人已经走远了......
——
这厢,酿酒有了进展之后,董赟马不停蹄地叫酿酒师傅再换一种配方继续酿,她正帮着工人们拌酒糟,因了院子里大家伙都在忙碌,谁也未曾注意到院中多了一个年轻人,包括正在忙活的董赟。
那紫竹正端着一坛酒水匆匆而来,是她要递给酿酒师傅的,不想她前头却有个年轻人怔怔站在那里挡了她的去路,她在后头喊了声,“让一让。您是哪家的?要找谁?该不是走错门了吧?”
有了前头要被‘打断腿’的教训,紫竹第一个学会的便是察言观色,她虽未曾见过这年轻人,只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便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说话间,董赟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朝紫竹这边看来,她也是,不过扫了一眼年轻男人便看向了紫竹,“紫竹你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祝老爹等着要酒呢!”
紫竹哦了一声,忙绕过年轻男人,匆匆小跑去祝老爹那边。
这年轻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秦王殿下。他是带了一丝紧张的,伴着怦怦的心跳,等着董家小女郎自己发现他,只他站着等了许久,她也不曾注意到他,哪怕是看到他了,也不过扫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会儿秦王殿下站不住了,自己主动走到了董赟身边,她还在吃力的搅拌酒糟,秦王殿下一把抓过儿臂粗的木棍,替她搅拌了起来。
董赟这拌的吃力,冷不丁手里的木棍被人拿了去,她微愣,朝身边的人看去,还是方才那个年轻男人,隐隐有熟悉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她问道,“你是何人?”
秦王殿下手心里捏了把汗,饶是第一次上战场作战都没这般紧张过,他放下手中的木棍,朝她转过身,道,“我......刮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