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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阁,凭栏而立,云剑英看到来人时,忽然想起师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师父,你常说这一句,只是你看四下,便是物,也再非昨日了。
楚清欢开门见山,出乎他预料,却又在他预料之中,“师兄,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那隐约着的紧张,云剑英却还是察觉了。她自以为掩藏的好,可是却不知每每她紧张的时候左手总是会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袖的。
同一屋檐下住了两年多,不知觉间,她的小习惯便是一点一滴他都清楚了。
“你哥哥,他是中了毒。”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听到这话楚清欢却还是忍不住倒退一步,依靠着墙壁才站稳了身形。
“师父担心你走上邪途,当时并未让我传授你毒术,所以这忘梦忧你不知道也并不奇怪。”何曾见楚清欢这般模样,云剑英不自觉地放轻了语气,生怕自己措辞不当会在她心口再度划上一刀似的。
“忘梦忧?”猛地抬起了头,楚清欢眼神凌厉,“那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云剑英错觉,若是自己说出“无药可解”四个字,便会被她凌迟当场一般,只是他神色犹豫,已然给了楚清欢答案。
“那师兄告诉我又是何意?”没有解药,何必告诉自己呢?只不过给了自己希望,却又是让自己失望而已。
饶是她表面上并无大差别,可是云剑英还是瞧出了些许不同,半晌才慢慢道:“忘梦忧的毒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师父毁了,没想到世间还会有残存的,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楚清欢自然知道他话中含义,冷声笑道:“师兄,师父便是毁了全天下的毒药又如何?这毒药再毒又怎么会毒的过人心?”
她意有所指,云剑英剑眉一挑,只是半晌却什么也没说,显然是明白了其中一些,不再打算劝阻楚清欢与人为善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楚清欢自然知道云剑英秉性,如今他不再辩驳自己便已是说明了什么,当即便要转身离去,却是被拽住了衣袖。
“我虽是没十足的把握,可是却也能减轻它的毒性,也许,也许能够让他恢复一些记忆。”
恢复一些记忆?楚清欢摇了摇头,她宁愿不要。
如今的楚文璋懵懂无知,一心依靠着自己,不会去想他们的母亲究竟为何而死,不会去苦心孤诣算计谋划,手上干干净净不会沾染半点血腥。
相府里最是干净的存在,她怎么能亲手毁了?她宁愿自己一身血污,只留她这位兄长一世无忧。
“不必了,师兄何必……”只是看到云剑英神色竟是受伤一般,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软了几分:“师兄不必费神了,便是让他这样子也好。”
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也是很好。
云剑英却是被她的态度激怒了,“你不是他,凭什么替他决定他的人生!”
“凭什么?”楚清欢一声苦笑,迎上了云剑英的愤怒,轻声笑道:“就凭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师兄觉得够了吗?”
云剑英一凛,松开了手,却见楚清欢缓缓离去,而后忽然站在楼梯口道:“师兄若真心想要帮我,便不要再管我。”
不要再管我。云剑英心中默默念了一句,却忍不住道:“那若是你性命垂危,也要我置之不顾吗?”
楚清欢头也不回,“便是如此,那便是老天爷容不得我。”抬起了头,看着高悬天际的艳阳,唇角抹出一丝艳丽的笑。
“可是老天怎么会容不得我呢?它明明给了我这个机会,报仇雪恨的。”就像现在,宋氏有喜,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吗?
大夫人有身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相府的角角落落,争相去听云院道喜的丫环婆子几乎踩碎了听云院的门槛。
陈妈妈觉得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不由道:“前段日子老夫人还抬举二小姐,如今夫人肚子里有了小少爷,总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一旁赵妈妈不发一言,只是看宋氏神色疲惫端了一杯清水过去,“云公子说,夫人如今不宜饮茶。”
大夫人点了点头,“吩咐下去,一应来贺喜的都拦在外面,实在不行的便是你们去招呼。”
陈妈妈想要劝阻,却见赵妈妈点了点头,迈步出去,她不由连连跟上,轻声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个大好机会,怎么就这样放过了呢?”
赵妈妈冷笑一声,“平日里都说你聪明,如今却是糊涂了,是面子重要还是身子重要?”
被赵妈妈冷嘲热讽,陈妈妈心中起先是恼怒,可是听到后面一句却是豁然开朗,“夫人在生五小姐时损了身子,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又生下了六少爷,如今老蚌怀珠,自然是要将养身体的。”
赵妈妈神色微霁,缓缓道:“还是去前面看着吧,这些也少说出口。”老蚌怀珠,这话要是被夫人听到,怕是有一阵恼怒吧?
陈妈妈顿时收敛了笑意,只是心底里却是暗暗提防起来:平日里赵妈妈不显山不露水的,如今自己一而再的丢人现眼,反倒是她得了好处。不行,说什么也要提防着她,夫人身边第一心腹这个位置,自己说什么也是要坐牢稳的。
顿时,陈妈妈脚下步伐一快,便是超过了赵妈妈。赵妈妈愣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却见门外丫环轻声道:“二小姐来了。”
陈妈妈显然对那晚大闹芝兰院的事情心有余悸,看到楚清欢后神色微微一变,不由自主地拢起了袖子,脸上笑意都变得十分敷衍,“二小姐来了呀,可不巧,夫人刚刚睡下,还劳烦二小姐等上一等。”
楚锦绣和楚锦芙刚刚离开不过半刻钟?宋氏这么快便是睡着了?还真是好借口呢,楚清欢心底冷冷一笑,面上神色却是不变,笑意盎然道:“母亲梦熊有喜,多休息会儿自然是对身体好的。”
陈妈妈听到这话不由心里提防起来,楚清欢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还在她手里栽了跟头,自然是印象深刻的很。听到她说这话只觉得楚清欢又是在想什么鬼主意,顿时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忙是看向了赵妈妈。
赵妈妈却是不卑不吭,“劳烦二小姐走这一遭了,秋兰,还不上茶?”
“赵妈妈客气了,母亲有喜我们姐妹自然是要照顾的,承蒙母亲关照清欢才能长大成人,如今正是报效母亲的时候,清欢岂能躲在后面?”
陈妈妈、赵妈妈闻言皆是心头一惊,觉得二小姐这话似有深意一般。里头大夫人虽然卧在榻上,却也不过是闭目养神,听到外面楚清欢说出这话登时火冒三丈!
这丫头什么意思,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难道还要我好吃好喝当祖宗似的供养着不成?就算是皇后提了一句又如何?你一个死了娘的,还真想成为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和我的锦绣一较长短?做梦!
越想越是恼怒,榻前的茶盅顿时被打翻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妈妈顿时老脸一红,刚才她还说夫人在睡觉,如今里间就她一人歇着,茶盅怎么会无缘无故的碎了?再一看楚清欢,那神色分明是了然一切似的,却又是万分无辜模样。
赵妈妈连忙道:“定是刚才我把茶盅放的太靠外了,夫人一翻身这才碰着了的,夫人可是醒了?二小姐来看望您了。”
“进来吧。”拥被坐在榻上,锦被之下大夫人双拳紧握,声音中透着怒意,看她过会儿怎么收拾这个死丫头!
楚清欢接过画眉手中的包裹,随着赵妈妈进了里间,却见大夫人神色不佳,显然是被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气得。
“夫人,汤药熬好了,不如趁热喝?”陈妈妈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紧随其后进了来,大夫人见状微微皱眉,却见楚清欢神色有异不由心底里对这汤药怀疑了三分,“放那里,过会儿我再喝。”
她以为是楚清欢买通了云剑英在这汤药里动了手脚,却不知楚清欢却是想起当初皇甫殊和楚锦绣两人给她的两碗汤药。
一碗,毁了她的孩子。
一碗,让她生吞了自己的孩子,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地!
察觉到大夫人神色有异,楚清欢微微一笑道:“母亲,安胎药还是趁热喝的好。”
大夫人不发一言,只是看着楚清欢手中拿着的包裹,却是计上心来,慢慢端起了那清清藤萝描纹的药碗,口中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瞧瞧。”
赵妈妈和陈妈妈都得到了暗示似的静止不动,楚清欢慢慢上前,站在榻前,她刚想要拆开包裹,却不料大夫人似乎被那安胎药烫了嘴似的一下子将那药碗甩开,楚清欢避之不及,月白色的绣兰裙上沾染了一片污渍,手背上更是立刻显出一片红肿,那黑漆漆的安胎药顺着她手背齐齐流到了包裹上,楚清欢顿时脸色一变,神色慌张,跪了下去。
“母亲恕罪。”
明明是自己整她,却还要向自己下跪请罪,大夫人只觉得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看着楚清欢那紧张神色不由“关怀”道:“都怪我非要趁热喝这安胎药,这药实在是太热了,清欢伤着没?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楚清欢却是将手缩回了衣袖,只是看着那包裹脸上带着惶恐,“女儿的伤是不碍事的,只是这本来打算送给母亲的刺绣怕是……”
大夫人不以为意,楚清欢送她的绣鞋和绣品她从来都是丢在一边不用的,“那值什么呀,只是你的手如何,还不让我看看?”
楚清欢慢慢伸出手来,却是不小心碰着了那包裹似的,一下子把里面的绣品抖搂了出来,大夫人看到那绣品登时脸色一变!
观音送子图,上面的婴孩穿着大红的肚兜,十二分的可爱,只是脑袋上却是一片黑漆漆的。
是被那药污了的!
“这是我回来之后绣制的,本打算回头送给大……只是母亲梦熊之喜,女儿想这观音送子图送给母亲最好,也好为楚家多开枝散叶,可是没想到……”楚清欢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夫人却是闻言脸色越发难堪!
观音送子图自然是图其中的美好寓意,可是如今这绣品被毁了,还刚巧不巧毁了那婴孩的脑袋?这岂不是自己在诅咒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脑袋有问题?
大夫人当即就觉得腹中似乎翻江倒海似的,耳边什么声音却是都听不到了。
陈妈妈见状连忙往外赶人,“二小姐这是要把夫人气昏了才算完吗?秋菊还不快去把云公子请来?”
楚清欢抹着眼泪万分委屈,可怜兮兮地看向赵妈妈,“赵妈妈,我……”
陈妈妈糊涂,赵妈妈却是清醒的,适才分明是夫人故意要烫伤二小姐,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却是气住了自己,这能怨谁呢?只是看夫人这模样,怕是二小姐在这里只会给她添堵罢了,她当即说道:“二小姐的手如何了?也快些回去瞧瞧大夫才是,这边兵荒马乱,过会儿再伤着二小姐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说着便是帮楚清欢抹干净了眼泪道:“夫人有喜,哭到底是不好的,二小姐还是注意些才是。”
楚清欢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听云院,画眉心疼地看着楚清欢的手不由泪水盈眶,“怎么才进去这么一会儿就烫伤了?过几天便是长公主的桂花盛宴了,小姐可怎么出门见客呀?”
手背火辣辣的疼,可是楚清欢却似乎感知不到似的,只是摇头笑道:“别哭,若是被人瞧见了,岂不是说你给母亲找不快?”
画眉觉得更是委屈,小姐明明遭了罪,却还要替夫人遮掩,夫人这狠心的,把人烫成这样分明就是故意的,就是怕小姐在长公主的宴会上抢了小姐风头。甚至,她回头还可能贼喊捉贼说是小姐气着了她,自己生气之下才……画眉越想越担心,规矩也顾不得了,顿时拉着楚清欢的手。
“嗯?”楚清欢回头望去,却见画眉一脸担忧。
“小姐,不如我们去梨香院,找老夫人说明白了,回头老夫人定不会责罚你的。”
她话说的虎头虎脑,楚清欢却是听了个明白,心底里感动画眉为自己着想,只是却还是遗憾她到底是少了些阅历,“这事,不会的。”
送子观音是她自己亲手污了的,这是一个过不去的坎儿,大夫人忘掉还来不及,根本不会找自己的麻烦的。
画眉稍稍心安,只是看着楚清欢红肿的手背又是陷入了担忧之中。
小姐这样子,怎么参加三天后长公主举办的桂花盛宴呀!
“澄江如练,夜桂飘香,如今这般熙熙攘攘,却是有焚琴煮鹤的嫌疑了。”
能说出这等话的,除了沈潜却又是何人?楚清欢微微诧异,只是看到沈潜身边站着的那人,她却又是清眸一眯:柳丹桐怎么在这里?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若是依沈公子此言,那岂非这江北便不能有三秋桂子飘香?”柳丹桐一身浅绿色的缕金挑线纱裙,上身穿着的是藕色的琵琶襟上裳,头上只簪着一支样式简单的玉簪,不愧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气势上不比沈潜差多少。
楚清欢正犹豫自己进退之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笑意,“刚才锦绣姐姐还说到处找不到人,这不在这里偷懒呢?二小姐在这里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小亭子里沈潜和柳丹桐显然也听到了皇甫云芊的话,齐齐向这边看来,却见楚清欢轻轻摇头示意,“我和柳小姐迷了路,刚巧遇到了沈公子,正准备回去,却不想公主和郡主也来了这边。”
听到柳小姐和沈公子,皇甫无双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光芒,却见沈潜和柳丹桐玉人无双一般先后出现在眼前。
皇甫云芊似乎什么都没察觉一般,却是亲热的挽起了楚清欢的胳膊笑道:“刚巧皇姐说今年要在东墨湖上玩泛舟采莲的游戏,我们还是赶紧去那边吧,要是晚了,皇姐生气可就不好了。”
宣武帝最为宠爱的女儿,升平长公主的府邸是京城里数得着的,单说那十里东墨湖便可见一斑。只可惜长公主所嫁非人,当年宣武帝为爱女苦心挑选的驸马,大周的车骑将军却是在与突厥的大战中大败涂地,更是投降了突厥,成了突厥的信北王。
消息传到京城时,长公主长跪佛前祷告:“信女此生不详,愿常伴我佛,洗脱罪孽。”
宣武帝如何能依?更是从朝廷的青年才俊和未婚的世家子弟中为长公主挑选夫婿,只是经历了未婚夫的叛国,长公主似乎心如止水一般,对任何男人都不再言笑。便是对宣武帝也是冷冷淡淡的,宣武帝只觉得宝贝女儿是被自己毁了,便赐下了长公主府,让其住在宫外,也好过出家。
而长公主府毗邻东墨湖,宣武帝大笔一挥更是将京城百姓向来游湖赏荷之圣地划给了长公主府,这东墨湖变成了长公主的私产。
只是长公主却不以为意,东墨湖依旧是京城百姓的东墨湖。而今年却不知为何会是有东墨湖上泛舟之举,楚清欢心头不由升起异样,身边皇甫云芊却是毫无异样。
“对了,怎么不见薛小姐到来,这等盛宴,她实在是应该来参加的。”皇甫云芊丝毫没有芥蒂,楚清欢心底里不由暗暗提防,刚想要说话,柳丹桐却是轻声道:“薛姐姐她过会儿便来,公主到时候自然会见到的。”
楚清欢不由皱眉,什么时候柳丹桐竟是和薛金莲这般关系亲密了?她记得柳丹桐最是清高孤傲,眼中向来是不染尘埃的,前世对薛金莲也是不屑一顾的。
似乎察觉到楚清欢的诧异,柳丹桐勾唇一笑,黛眉微微一弯倒显得几分调皮意味。楚清欢又是一惊,前世柳丹桐怎会有这般神情?
两人一个内心好笑,一个内心惊诧,却不料身后沈潜却是目光徘徊,都没听清皇甫无双在说什么。
“沈公子,皇姐说这次的游戏要一个男子带着我们女儿家一起玩才有意思,不知沈公子可是有了搭档?”
这等规则楚清欢并不知晓,沈潜也不知晓,只是听到皇甫无双这般问,却不料心中敲起了警钟,歉意道:“适才和柳小姐打赌输了,沈潜说是今日任由柳小姐差遣,怕是不得空闲了。”
皇甫无双闻言不由微恼,沈潜这是婉拒了自己?说什么要供柳丹桐差遣,却还不是托词?打赌什么的,怕是根本就子虚乌有吧!
只是要她低声下气的去问柳丹桐,她却是做不到的!当即,沈潜摆脱了皇甫无双,倒是柳丹桐遭了好几度冷眼。
“沈公子可真是欠了我这一遭了,不如过会儿就供我使唤,如何?”看着两个皇族之女先行离开,柳丹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
沈潜却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还望柳小姐不要嫌弃才是。”他刚才只为了搪塞皇甫无双,却没想到若是皇甫无双真的质问,自己岂不是陷柳丹桐于不义?顿时有些羞愧,柳丹桐一开口,他自然乐得答应,权当做赔礼。
却见柳丹桐唇角微微勾起,楚清欢不由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个情况?只是她还没想通,却见湖边已经是兰舟催发,一应的京城闺秀都是站在那里,三两作伴看着那停泊的兰舟,眼中却是有跃跃欲试之意。
不对!适才皇甫无双竟是要诳沈潜!
若是真的孤男寡女在一只小舟上岂不是毁了这女儿家的清誉?升平长公主遇人不淑决意要孤独一生,岂又会做出这等害人之事?
怕是皇甫无双适才这般说,只是为了试探沈潜,甚至到时若是沈潜提出和皇甫无双组队,便是无声宣告他对皇甫无双有意了!
好歹毒的心思,竟是设下了这般陷阱,好在沈潜倒是清醒,没有胡乱答应了下来。
不止楚清欢想了个清楚,沈潜也弄明白了其中缘故,顿时剑眉一挑,生气似的甩了甩袖袍!
柳丹桐却是浑然未觉,看到薛金莲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挥手道:“薛姐姐,我们在这里。”
薛金莲容颜姣好,正站在长公主身边,听到柳丹桐唤自己,刚要向长公主告辞,却听长公主道:“难得柳家小姐竟是和你关系不错,站在她身边的那是谁,本宫怎么没见过?”
薛金莲轻轻一笑,“清欢妹妹和臣女一样才回京城没多少时日,长公主没见过也不稀奇。是楚相府上的二小姐,当时和臣女一道留在宫里为皇后娘娘论佛法了呢。”
长公主深居简出,却不代表不知晓京城中的大小事情,闻言顿时点了点头,“倒是个不错的,只是听闻她和府上五小姐关系最好,怎么没见那小丫头来?”
楚清欢已经走上前来,躬身行礼道:“五妹托臣女向长公主道歉,她前个儿夜里着了凉,患了风寒,不能来拜见长公主了,还望长公主见谅。”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回头去拿我的帖子请袁太医给五小姐瞧瞧,活蹦乱跳的女儿家不出来倒是可惜的。”
楚清欢倒是记得长公主对楚锦芙另眼看待,却没想到竟是让袁太医去给楚锦芙看小小风寒。
袁太医是宣武帝专门拨给长公主的御用太医,平生最大的爱好便是钻研医术。不知道他和云剑英狭路相逢,却是谁能胜出?
楚清欢心底里暗暗思忖,却听到长公主身边的女官说道:“公主,八千岁来了。”
楚清欢闻言缓缓抬起了头,却见姬凤夜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招摇,恨不得整个大周都知道他是最为当权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宣武帝亲封的八千岁。
一个是宣武帝最为宠爱的公主,一个是宣武帝最为宠爱的臣子,两人平分秋色,只是若论身份显赫到底是姬凤夜占了头筹,“长公主如此兴致,岂能缺了本督?冒昧前来,还望长公主不要怪罪才是。”
长公主依旧是古井无波的神色,轻声道:“千岁爷言重了,是本宫考虑不周。只是他们都是年轻人,到底是玩乐一番才不负这秋色。千岁爷可有兴致游湖一遭?”
姬凤夜却是轻声笑道:“本督不熟水性,还是陪着长公主坐观众淑斗才是。”
长公主不过是唇角微微一动,却是半点笑意也没有,只是招呼大皇子几人道:“千岁爷没有兴致,镜儿你们呢?”
长公主年长大皇子几岁,年少时还曾教导大皇子读书识字,这唤大皇子镜儿的这京城之中除了皇后、太后便只有长公主一人了。
“我们几个若是与诸位小姐一较高下未免有失公允,适才六弟说不如我们男儿们比试一番,这样才有乐趣。”
“是呀,皇姐,要是我们输给了几个小姐,岂不是丢了颜面?不如还是我们男儿郎们各驾一舟比较一番,她们姑娘家比试一番这样各有输赢,至于两位头魁,怕是皇姐要破费了。”
六皇子皇甫煜,她还是第一遭见到呢。说起来,皇甫煜还算是楚锦绣的表兄呢。楚清欢唇角微微勾起,看来这一次东墨湖上也是注定一场比试了。
楚锦绣,不是已经跃跃欲试了吗?
“倒是六弟考虑周到,既然千岁爷不参赛,不如与本宫分担一下,你我各自奖赏男女方头魁,如此可好?”
姬凤夜闻言凤眸流转,轻声笑道:“长公主这是要看本督笑话呢,只是这点礼物本督倒还是拿得出手的,朱沅回府一趟去把百宝阁第三个百宝架上的那件红狐皮子取来,谁若是拔了头筹,本督就送他那件红狐皮。”
红狐,倒还真是难得。只是这等奖品却也不过是一般罢了,楚清欢不以为意,却见大皇子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太傅,那红狐皮是父皇赐予你的,还是另换一件作为奖品吧?”
姬凤夜却是不以为意,与长公主并行走上了最大的一艘画舫上,“皇上赐予本督的,便是任由本督处置了,回头若是问罪,自然是本督一力承担。儿郎们,古有射虎看孙郎之说,今日倒是拿出你们的本事来,看谁能猎得到那张红狐皮!”
一言罢,便是原本无意参赛的几个世家子弟也都纷纷起身,似乎也想拔得头筹赢得那荣耀似的,毕竟圣上所赐之物,又是稀罕的红狐皮,足够引起众人的争强好胜之心了。
只是如此一来,这一场比试倒是热闹了起来,这边闺秀们停舟采莲子,那边众儿郎奋发力争上游。楚清欢和薛金莲划船,柳丹桐负责采莲子,虽是落了楚锦绣一个船身,可是采到的莲蓬却是多了些。
“清欢,往那边。”
柳丹桐看到了那一株并蒂莲蓬,遥遥伸着手正准备摘了那一朵莲蓬,却不料却是觉得船身猛地一晃,自己的手落了个空,她身子也是猛地一晃,只觉得这小舟似乎要把自己甩出去一般。柳丹桐登时心惊,拼命想要稳住自己身形,便是发生了什么都没时间去看。
其实这兰舟之上本是有固定众淑媛的缎带的,只是她们嫌弃绑着缎带固定身形不方便采摘莲蓬,便没有用,却不料竟是发生了撞舟的事情。
薛金莲很快便定下心来,只是却是稳不住身形,别说想要拉住柳丹桐,便是自保都有些乏力,如此一来她不免有些慌乱,正在此时却感到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
而原本因为突然的冲撞而摇晃的兰舟似乎也稳定了下来。柳丹桐几乎吊到了嗓子眼的心也是慢慢回到了肚子里,回头望去却见楚清欢两只手分别抓着自己和薛金莲,一双清眸中却是带着怒意的笑,“二哥未免太莽撞了些,若是冲撞了我们也就罢了,若这是长公主的兰舟,可是如何是好?”
楚文瑾脸色不变,心中却是遗憾的很,若是方才把柳丹桐撞了下去,便是楚清欢也得被她拖下水,只是没想到那丫头竟是有这般定力,把薛柳两人都抓了个稳。
“二妹胡说什么,只是我方才求胜心切,没有察觉到,失礼之处还望柳小姐和薛小姐见谅。”
想起方才,薛金莲惊魂未定,只是狠狠瞧着楚文瑾道:“楚二公子这般没有眼光,却不知战场上也是否如此?”
不愧是享誉京师的“舌灿如莲”,这一句话几乎将楚文瑾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表面上看是没什么,实际上却是大有文章。小小东墨湖上都没看清别人的兰舟,这偌大的战场上可否把握战机就值得怀疑了。那么,他那昭武校尉的来历自然也是要受质疑了。
楚清欢冷眼旁观,她倒是要瞧瞧宋氏引以为傲的儿子会如何“神色坦然”地解释?
楚文瑾神色很快便不坦然了,甚至于周身流露出一丝杀意,看向薛金莲的目光带着提防,“薛小姐这话未免诛心,适才我也不过是急于夺魁,所以才没有顾及到,还望几位海涵。”
说罢,他却是小舟掉头离去。
柳丹桐惊魂方定,看着楚文瑾绕道直追,却是没好气道:“果然和他宝贝妹妹一样虚伪。”说罢,她忽然想起楚清欢也是楚文瑾的妹妹,不由连忙解释道:“清欢,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楚清欢不以为意,“我也没这样的好兄长,可还能继续?”
楚锦绣那边似乎没察觉身后之事,已经遥遥领先,只是这东墨湖有十里长湖之说却不是妄谈,如今这才不过是一半行程而已,谁输输赢还说不定呢,何况这些闺阁小姐何曾有太大的臂力来划舟十里?到最后比拼的不过是耐力而已。
三人对视一眼,顿时各回其位却又开始可征程。而画舫上,长公主慢慢放下了望远镜,转头道:“楚二小姐倒是好心性。”临危不乱,稳住阵型,便是皇宫里摸爬滚打了几年的人也难得有这心性的。
姬凤夜不许凭借外物,只是目光却还是落在了楚清欢那一只兰舟上,丹凤眸露出笑意,“虎父无犬女,楚思远的女儿,又岂能落了俗套?”
这话是褒是贬却不好说,长公主唇角微微一动,却是转身向里走去,“留得残荷听雨声,千岁爷倒也不妨欣赏欣赏这一湖秋色。”
姬凤夜眉眼弯弯,唇角却是微微扬起,朱沅一旁看着只觉得有人又要倒霉了,低声问道:“属下要不要去教训他一番?”
虽是不喜欢楚清欢,可是千岁爷的人又岂是其他随便什么人可以欺负的?而且,方才那撞舟,摆明了是故意的。虽不知道那四人到底说了什么,可是到底是虚惊一场,怎么着楚家二少也要付出些代价才是。
朱沅心中比看楚清欢还不顺眼的另一件事便是男人欺负女人。
“不必。”姬凤夜摆了摆手,那丫头又岂是易与的?楚文瑾三番两次动手,却是不改那大少爷脾气,看来这跟头可是要栽得深了些咯。
他哪需要动手,只要看好戏便是了。
“锦绣姐姐,往这边,往这边。”皇甫云芊看着那硕大的莲蓬顿时欣喜,她们如今遥遥领先,只要再多摘几个莲蓬,夺得头魁不在话下。
皇甫云芊指挥方向,楚锦绣却是叫苦不迭。一开始她和皇甫无双两人齐力划舟,所以遥遥领先。可是过了一半行程后便又要采摘莲蓬又要奋力前进,如今几乎没了气力,却还要顺着皇甫云芊的方向划去,她登时便有些恼怒。
这一愣怔的工夫,却不料皇甫云芊却是大声喊了起来,“快点呀,宋灵珊她们要追上了!”
楚锦绣望去,果然她的那对双胞胎表妹也在向那朵莲蓬的方向划去,而且距离很明显的却是比自己近得多。
楚锦绣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直直向前划去,“公主,我们还是尽快到终点才是。”灵珊她们定不会胜了自己的,楚锦绣心里笃定的很,何况今日的桂花盛宴才不过刚开始而已,她若是气力耗尽,又怎么能真正的拔得头筹呢?
皇甫无双虽是没开口,可是却也是无声支持了楚清欢的决定。皇甫云芊无奈,只好任由着兰舟向前划去。
“姐姐,快些,这次我们一定要赢了!”她们双胞胎姐妹本就是配合默契,虽是小舟上少了一个人却也速度不慢。
宋灵珊不解为何宋灵月竟是如此拼命,原本她已经定亲,是不用来参加这桂花盛宴的。可是不知道为何却又是忽然改了主意。只是看到前方那人,宋灵珊却也是加快了速度。
众淑媛正奋力之际,前面却是传来惊呼声:“赢了!”
皇甫镜有些遗憾,只是听到旁边小舟一阵水响,却不由诧异,“怎么了这是?”虽然那红狐皮他也想得到,可是却也不至于因为输赢而摔了船桨。
庄明杰有些尴尬,脸上讪讪,“是我失礼了。”
皇甫镜觉得莫名其妙,却是慢慢划到了尽头,向着拔得头魁的临平侯世子东方闵道喜。
虽然只是十里长湖,可是世家子弟中能有这般体力臂力的却也难得,东方闵额角有些虚汗,心中却是早已经对那奖品有了计较。
“宋家小姐倒也真是心有灵犀,看来这巾帼也是出英雄的。”
沈潜落了个后,却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几乎并驾齐驱的两只兰舟却是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长公主殿下的礼物倒是颇得京城贵女们心仪,殿下这次怕是要破费了。”画舫稳稳停了下来,这边七星凉亭里却已经是摆好了茶水点心,凉亭外是丹桂飘香,沁人心脾。
长公主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宋四小姐倒是和临平侯世子一条心,若是她拔了头魁,看来这礼物本宫倒是要好好思忖一下了。”
一言既罢,七星凉亭里却是一阵笑声,姬凤夜唇角微微勾勒,看着东方闵那遮掩不住的恼怒却是心情大好。
“怎么,闵世子是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
自然是十二分的不满意,他来这东墨湖,拔得头魁只是为了一人而已,如今那红狐皮是自己的了,可是却是连送人都要被约束,他怎么会满意?
可是,面对着长公主,他又怎敢说出口,何况还有虎视眈眈似乎在等着看好戏的姬凤夜,东方闵打起了笑意道:“微臣不敢,只是方才有些脱力,不舒服罢了。”
不敢?长公主却也是瞧惯了众人冷眼的,岂会不知东方闵言不由心,只是她好好的桂花盛宴又岂能让这等无关紧要的人坏了兴致?当下却也不再多过问,只是轻声道:“鹿死谁手,却也不一定呢。”
原本凉亭里品着桂花茶的众人齐齐往湖面上望去,却见楚清欢三人的兰舟竟也是追了上来,速度上却是远远超过了楚锦绣和宋灵珊的兰舟,大有赶超之势!
“相府二小姐倒是好臂力。”
不只是谁说了一句,却立马有人接口道:“可不是,乡下来的野丫头,几分蛮力却也是有的。”
那人刚说完,却是感觉胳膊肘上猛地一疼,送往嘴边的茶盅顿时落了下来,直直落在了他的裆部,滚滚热茶却是把他很烫了一下,只是碍着长公主在场,却是忍痛也没敢吼出来,脸色却是难看之极。
“小舅舅这是怎么了?还不快些带世子去看看大夫,可别伤着了。”
长公主口中的小舅舅是承恩侯府世子柳长琦,柳长琦是柳皇后的胞弟,向来是个纨绔子弟,嘴上从来都是不留德的。长公主请他来却也不过是看着柳皇后的份上罢了,对这个小舅舅却是没半点好感。
看到柳长琦湿了的衣袍,众人顿时憋住了笑意,心里却是好奇这是谁竟然教训了小国舅爷?教训的地方还真是够促狭的,怕是有段时日小国舅爷不能人道吧?
云剑英收起了手中的银针,看着柳长琦狼狈离去心底里却还是忍不住的恼火。他一直以为小师妹是相府千金,却不料却是这等猥琐男子口中的笑柄,刚才他想出手教训那浪荡子,却不料竟是慢了一步。
只是,却是谁出手了呢?
“云兄,国舅爷受伤,不如你随我去……”
不待楚文瑾说完,云剑英却是冷冷道:“今日我不看诊。”
楚文瑾碰了个钉子,却不知自己为何却是得罪了云剑英,好在他们都压低了声音,其余众人也都在瞧着众淑媛的比赛,却也没人注意这边。
“清欢,你想干什么?”感觉到船身一晃,薛金莲顿时诧异,却见楚清欢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自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柳丹桐也是一惊,却感觉坐下的兰舟却是忽然变了方向,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显然,她没想到楚清欢到了这节骨眼上却还是有力气,不由愣了一下。
而前方一丈开外,皇甫云芊却是傻了眼,大声道:“无双姐姐,快点,她们就要追上来了!”
殊不知皇甫无双却已然是力竭了,便是楚锦绣也只是在勉强支撑而已。皇甫云芊看两人都没动静,顿时着急,猛地站起身来便是从皇甫无双手中去夺云桨。
“小公主还真是求胜心切。”姬凤夜轻声一笑,只是话音刚落,那边却是陷入了困境。
原来皇甫无双手中云桨被人夺了去,骤然失去了依仗,手依旧动作可是身子却是猛的乱了,顿时整个船身却是不稳了。
皇甫云芊求胜心切,却又与楚锦绣没有配合,当即这兰舟就摇摇晃晃向前行着,却在这时,身后传来惊呼声:“小心!”
皇甫云芊闻言一惊,回头望去却是见楚清欢三人的兰舟竟是从自己左后侧超了过去,她顿时一恼,跺了一下脚道:“可恶,我一定……啊……”
楚锦绣单人划船不稳,再加上皇甫云芊骤然停了下来顿时船身一侧竟是要翻了过去,三个人在小小兰舟中推搡成一团,岸上众人看着无不是心惊肉跳。
东方闵当即便是要去救人,却听到长公主轻声道:“宋家姐妹赢了。”他旋即冷静了下来,赢了的是他的未婚妻,他下水救人却又是什么理由?
这厢皇甫殊却是第一个掠身出去,一个鹞子起身踩着水面落在了那东倒西歪的兰舟之上,帮助三淑稳住了船身。
“三哥哥,我,我不玩了!”
看到救星到来,皇甫云芊顿时无限委屈道:“她们故意的,要害我们落水。”这边楚文瑾关心胞妹却也是前来,听到这话却是心中恨恨。
自己适才算计楚清欢下水不成,却不料她竟是出手报复锦绣,可恶!偏生,她们却又是做的隐晦,任谁刚才看来都是楚清欢失声提醒柳丹桐坐稳小心,皇甫云芊自己出神导致了船身不稳的。
狠狠地瞪了楚清欢一眼,楚清欢却也是正瞧着那边,唇角带着笑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
“百倍还之!”薛金莲轻声道,语气是说不出的凝重,眼角却是带着笑意。
储秀宫里发生的事她是醒来后才知道的,虽然那罪魁死了,可是薛金莲却清楚,想要害自己的却不是那小小宫女,只是楚清欢却不再往后查,摆明了是指出这幕后真凶身份尊贵,如今动弹不得。
可是当时动弹不得,现在这小小教训却也不是问题,不是吗?
“吓死我了,要不是清欢你提醒及时,怕是这次我就真的要落水了。”既然是演戏,那自然是要真一些,柳丹桐自然也是高手。在宫人的帮助下,三人慢慢踏上了岸,脚下是实打实的土地,这才让她们都安心下来。
那边皇甫殊和楚文瑾也刚刚帮着楚锦绣三淑将兰舟划到了岸边,皇甫镜走了过去,轻声责备道:“往后不许再这么胡作非为,看你险些闯祸把无双和楚小姐都折腾到水里去。”
皇甫云芊委屈的撇了撇嘴,直往皇甫殊身后躲,她原本就是想要取胜而已嘛,谁知道竟然会出现这等事情,本来差点掀船她就已经很害怕了,大皇兄还吼她,真过分!
楚锦绣慢慢缓过神来,却见宋灵珊、宋灵月携手过来,“表姐,你没事吧,刚才好险呀!”
两人却是只字不提夺魁之事,楚锦绣恼怒地瞪了她两人一眼,明明自己这兰舟上有平阳公主和无双郡主,这俩丫头竟还是要出风头,小舅母是怎么教育子女的,竟是这般不懂事!
她却也不想想,便是宋灵珊、宋灵月放了水,楚清欢却又会容得她夺魁?
“倒是本宫的不是了,好在时辰尚早,大家在府里四处走走歇息一下,到了午膳的时候,去仙华阁赏景用膳,倒也不辜负这三秋桂子飘香,良辰美景一番。”
长公主府里各色花卉齐聚,仙华阁种的却满满都是桂花,最是别种风情。
坐在兰舟上久了,众多淑媛都是浑身颤抖乏力,只是在长公主面前苦苦挨着保持良好的修养,听了这话便是连忙召唤自家丫环携手离去休息,断是不能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的。
“怎么,二小姐现在倒是没了气力?本督倒是瞧你挺精神的。”
楚清欢闻言心中一惊,情知瞒不住姬凤夜,便是停下了脚步,恭敬道:“臣女争强好胜,让长公主和千岁爷见笑了。”
长公主瞧了她一眼,不置一词,倒是姬凤夜凤眸微挑,“争强好胜却也没什么,只要不欺软怕硬,欺负男人便是,楚二公子觉得呢?”
来了!
楚文瑾正想离开,却是骤然听到姬凤夜这话不由心中一跳:莫非方才便是姬凤夜这老贼也瞧见了?
长公主却是失声笑了,“千岁爷可真是拿人寻开心,男人不欺负女人已然是感恩谢德了,怎么会有女人欺负男人之说?金莲她们不过是弱质女流,莫非还能欺负了千岁爷去不成?”
虽然是轻轻一笑,自从进宫起一直就伺候长公主的侍女碧瑶也不由一惊:自从驸马叛国后,长公主从不曾笑过,这一来就已经十年了。
长公主却是浑然未觉什么一样,只是楚文瑾听到这话分明觉得这两人是在唱和,分明是要自己难堪!
一旁楚清欢却是缓缓开口道:“臣女以为……”
“噢,二小姐有什么高见?”倒了一杯茶,却是递给了朱沅,“给二小姐一杯茶,压压惊,本督倒是要听听她有什么高谈阔论。”
在场众人无不是惊讶,谁不知晓八千岁最是目中无人,便是别人用过的东西无论多珍贵他都看不看一眼就丢了,如今却是亲手给楚清欢倒了一杯茶,这抬举。有心人不由想起当日安平侯府内,宋四小姐和临平侯世子定婚之时,八千岁那一番暧昧的话语。
只是下一刻,姬凤夜却又是给长公主续了茶水道:“长公主府上的茶水都是钟灵毓秀的,本督往后若是多有叨扰,长公主可不要见怪。”
众人又是傻眼,这,这,这眼前的人还是八千岁吗?
这下子一时间却又是楚文瑾独独晾在了那里。
楚清欢看着茶杯有些犹豫,却还是缓缓伸手接了过去,正要轻轻抿一口,却听姬凤夜不解道:“都说惯用左手的人聪明,楚二小姐果真是聪明之人呢。”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发现楚清欢竟是用左手接的茶盅,右手却是垂在那里,看不清到底是如何情况。
天赐良机!楚锦绣没想到这个机会竟然是姬凤夜给自己的,顿时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千岁爷误会了,只是几天前二妹喝茶不当心烫着了手背,所以这才用了左手的。”
难怪会端的不稳。皇甫镜却是微微担忧,她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也不知伤的如何,适才还那么拼命划船,却也不知道这手上的伤势是不是又加重了。
“哦?本督倒是奇怪了,喝茶时竟还是能烫到手背,二小姐可真是马虎的很,倒是和承恩侯世子似的。”
柳长琦喝茶是烫着了那,却也不是烫着了手背,自己烫着了手背怎么会这么刚巧不巧的不小心?太傅他摆明了是在怀疑楚锦绣的说辞!
皇甫镜顿时心中一惊,若不是自己烫伤的,那岂不是别人烫伤的?楚相府中到底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竟然敢伤了堂堂的相府小姐!
“臣女不敢当,大姐许是听错了,伤了的并非是我,而是我那丫环画眉,所以今个儿我是带了另一个丫环过来的。”说着,她慢慢伸出了右手,手背上却是一片光洁,哪有半点红肿模样,倒是手心微红,想来是方才握着云桨太过于用力的缘故。
“只是方才划船时右手脱了力有些虚了,所以这才用左手的。”楚清欢朗声解释道:“让千岁爷和长公主见笑了,至于男子女子到底谁欺负谁之说,臣女倒是觉得这之间该是有什么误会的。”
“何来此言?”
看长公主竟是有了兴趣,楚清欢慢慢道:“在商言商,商人之间尔虞我诈并不稀奇,便是东墨湖中也是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之说,欺负一词,若是欺软怕硬便真是没了意思。江湖侠客是伸张正义,边关将士是保家卫国,至于我们不过是闺阁中说说笑笑,出嫁之后却是相夫教子罢了。若真是有女子欺负男子之说,却也不过是老子娘教训不听话不长进的儿子罢了。臣女愚钝,还望长公主不要见怪。”
起先几句却不过是平平,只是说道最后长公主却是骤然绽放出一个笑容,“好一个老子娘教训儿子,倒是新鲜了些,千岁爷可是服气?”
许是很久没笑的缘故,长公主的笑意带着些僵硬,只是毫无芥蒂的笑容却也是让众人都瞧得呆了。
若是之前姬凤夜那一句不过是将一湖春水吹起了涟漪,那么楚清欢这一番话却是将春水掀起了波涛。
只是楚文瑾听到这话却是老大不舒服,楚清欢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嘲讽自己的,可是便是长公主都夸赞了她,难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不成?
“能博得长公主一笑,本督自然是服气的。”
长公主闻言唇角又是平缓了回去,女官碧瑶却是轻声提醒道:“公主,仙华阁那边已经布置好了,不如移步仙华阁?”
仙华阁。
楚清欢坐在了长公主的身边,倒是把皇甫云芊和皇甫无双挤到了一边,惹得皇甫云芊老大不乐意,“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话,值得皇姐这么看重?”
她声音并没有压低,长公主闻言眉眼都不曾变一下,楚清欢也恍若未闻,只是轻轻取了一块豆腐细嚼慢咽。
“清欢可吃出了这豆腐里面的滋味?”
长公主最是喜欢饮食,这些年来吃得膳食多是素斋,却也是心思奇巧。
楚清欢前世便曾听说过长公主的喜好,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如今若是一语中的岂不是变成了“有心之人”,她又夹了一块豆腐,细嚼慢咽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这里面有鸡汤的味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是用老母鸡的高汤熬制的,将豆腐浸泡在里面,但是其中却又是有别的味道,似乎是莲子的苦涩,又有桂花的香甜,这臣女可就猜不出来了,还望长公主示下。”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不错,这豆腐用高汤浸泡了一天一夜,然后佐之以莲子、桂花酒、里面藏着的是栗子肉,也不知你尝没尝出来。”
楚清欢有些吃惊,又是尝了一块,脸上露出一丝惊奇,“果真是栗子肉,亏了我小时候经常烤栗子吃,竟是没尝出来。”
“真是没见识。”皇甫云芊只觉得楚清欢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似的,连这点都长不出来,话音刚落却是挨了长公主一记眼光。
皇甫云芊顿时不服气,父皇偏向这臭丫头也就罢了,皇姐竟也是被这丫头蒙蔽了,简直是岂有其理!只是她刚想要再度开口言明真相,却是被皇甫无双拉住了左手,长案之下无人看清。
“皇姐,都说有景无琴难免落俗,柳家小姐的琴艺可谓是名满京城,不知我们可否有幸聆听仙音?”
长公主当年颇是喜欢琴棋书画,造诣也非同一般,听到皇甫无双这般话,顿时兴趣盎然,“这倒不错,正巧府里刚巧得了一琴谱,不知柳小姐可否赏脸?”
长公主开口,又岂有不赏脸之说?柳丹桐虽是搞不清皇甫无双究竟是为了什么,却还是袅袅起身,道:“只是臣女琴艺鄙陋,还望长公主不要嫌弃的好。”
一旁楚锦绣顿时大怒,无双郡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知道自己最是精通琴艺,有京城第一人之称,却是偏偏抬举柳丹桐,当即她脸色便是难看起来。
皇甫无双却是心底里讥笑了一声,楚锦绣也未免太把皇室的人看低了些,当初竟是设计平阳来打压楚清欢,今天她倒是要这小妮子瞧瞧什么才是手段!
“只是单单是一人弹奏瑶琴,未免比试不出什么,在场淑媛众多,皇姐何不给她们一个机会?”
皇甫无双接下来的一句话顿时让楚锦绣心情顿时好转,脸上闪过一丝得色,原来郡主是想要我和柳丹桐比试,想到这里她不由信心满满,正要站起身来,却听皇甫无双道:“这京城一应淑媛中,差不多的琴瑟箫笛我们也都听过了,只是薛小姐和楚二小姐是新近入京的,还不曾有幸聆听,不知道今日是否有这机会呢?”
楚锦绣僵硬在那里,只是脸上却慢慢露出一丝笑意。皇甫无双分明是看这三人有交好趋势,所以才使了一计想要三人反目为仇!
楚清欢自是察觉了皇甫无双的意图,甚至她还明白皇甫无双之所以特地提了柳丹桐的琴艺,无非是要楚锦绣更加恼怒自己。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不愧是皇室里出来的人呢。
长公主却好似没想到这些似的,柔声问道:“金莲和清欢,可否愿意下去一展才艺?”
楚清欢推辞不得,但是薛金莲却是轻轻摇头道:“臣女倒是乐意一悦众人,只是怕长公主府里没有臣女擅长用的那乐器。”
“胡说八道,皇姐府里岂会没有一件小小乐器?”皇甫云芊顿时呵斥道,长公主却是皱了皱眉,问道:“金莲说的可是那新近流传的箜篌?”她秀眉微皱,眉眼间却是显得几分惊讶。
“正是,臣女家里倒是有惯用的,只是却当初落在了陇西,如今怕是还在送往京城的路上。”薛金莲落落大方,却是把皇甫云芊气了个半死。
什么箜篌,她听都没听过,分明是狡辩之词!
只是看着楚清欢从乐师身边拿起了琵琶,她不由好笑道:“怎么,楚二小姐学得竟是这琵琶?”
在场淑媛见状无不是掩唇轻笑,琴瑟琵琶虽然齐名,可是这琵琶向来却都是狗肉上不了大席的。而京城第三美的秦怀楼的若初姑娘更是最擅长琵琶之曲,一曲《十面埋伏》无人能及。
偏巧,若初姑娘是长公主府里的常客,楚清欢这般选择,真可谓是自取其辱了。
楚清欢闻言不语,只是看了皇甫云芊一眼。她当初喜欢的并非是这琵琶,而是秦筝,只是皇甫殊却是最喜琵琶珠玉落地之声,她便是随着乐师苦心研究,终究是习成了,只是她却还没机会弹奏给皇甫殊听,而自己所有的努力却被他一番诛心之言尽数毁去,片甲不留!
瑶琴弦动,宛如静风拂过一场春梦,直让人不知此身是何处。
琵琶声起,犹如闺中女儿轻声细语,珠玉落盘却是一阵轻快。
长公主眼中微微露出一丝惊讶,这新谱府中乐师倒也是演奏了几遍,却总是不合她心意,却没想到楚清欢竟是听到了开头却合了上来,只是这琴谱是琴箫合奏的,却不知道瑶琴与这琵琶合奏却是如何。
琵琶声急,似乎战鼓擂响,将军号令急发。
瑶琴声摇,宛如女子依依不舍,眼看情人离别。
琵琶瑶琴声动,只见两人指尖飞舞一般,却是相视而笑,唇角都噙着一丝笑意。
下一瞬间,却是哀号响起,惊鸿四起,便是瑶琴声弱,琵琶语低。
余音落下,犹是袅袅。直到掌声响起,在座淑媛才回过神来,四下望去却无不是泪流满面。
“好谱,好曲,好女。”
姬凤夜一连三个好字,却是最为恰当,便是长公主眼角间也带着笑意,却又有些遗憾。府中乐师配合默契,却是独独缺了这份心境。却不知这两人都不过是闺中女儿,却怎会这般心境?此时此刻,长公主对柳丹桐和楚清欢都高看了一眼,已然超过了在场的其他淑媛。
“好好的宴会,偏生弹奏这些悲伤的曲子干什么?皇姐,不如欣赏下乐舞吧?要不然回去之后大家都红肿着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姐欺负了咱们呢。”
皇甫云芊柔声道,这番话却是合情合理,“前些日子我和锦绣姐姐合了一支舞蹈,不如皇姐看看,可否入了你的法眼?”
楚清欢回到座位上,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倒是不错,表演好了本宫有奖励,若是差了,可是要罚酒一杯。”
皇甫云芊顿时笑了,起身拉着楚锦绣的手道:“皇姐可别小瞧了芊儿,若是差了我任由皇姐发落!只是这次定会让皇姐大开眼界的!”
利索的宫人却是将一个大笼筐抬了上来,众人无不是一惊,纷纷好奇这笼筐里面会是什么,楚清欢却是不由心惊!
这般腥气隐约,分明是蛇虫!
果然待那笼子被拿走,在场女子无不是花颜失色,便是男子也不由目露诧异,皇甫殊目光一拧,皇甫镜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五皇子皇甫华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六皇子皇甫煜却是把玩着手中的酒盏,似乎兴趣更是在那美酒中。
姬凤夜却是在和沈潜说些什么,声音低低的,唇角噙着的笑意却是高深莫测一般。
蛇舞!
难怪这些日子楚锦绣倒是经常不在府中,原来是入宫和皇甫云芊排了这么一支舞蹈,只是这这蛇虫到底是令女子潜意识里害怕的,她记得楚锦绣也最是讨厌这蛇虫鼠物的,如今被十多条长蛇围绕,更有其在身边翩翩作舞,却不知心底里会是什么感想。
“倒是新奇了些。”长公主最是胆大,对于蛇虫并不害怕,倒是看得兴趣盎然。
姬凤夜却是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缓缓开口道:“本督倒是觉得这般景象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蛇蝎美人,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潜闻言唇角微抿,却是不置一词。
长笛声起,那几条蛇虫四散开来,围绕在两人身边,倒是楚锦绣脸色不变,缓缓吹奏着玉笛,那十来条长蛇似乎能闻乐起舞一般,竟是犹如曼妙舞娘,身姿窈窕,更是整齐划一,让众人惊讶不已!
“还真是好玩。”
“可不是,难为楚大小姐怎么想得出来的。”
皇甫云芊不过是跳了个开头便下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楚锦绣这一支蛇舞已经接近尾声,倒是那些长蛇依旧力气不减似的翩翩起舞。
“怎么样皇姐,这舞蹈可是新奇?”
皇甫云芊到底是奈不住性子,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便是身上的脂粉味也浓厚了些,显然是要祛除蛇虫带来的异味。
“倒还是不错。”
长公主话音落下,楚锦绣最后一个音符却也是戛然而止,那长蛇和楚锦绣一同弯腰行礼,吐着舌芯子似乎也在说“长公主万福”一般。
长公主更是心喜,看着那长蛇竟是这般通晓人意不由起身,“倒是难为你了,这么新奇的舞蹈,真是该重重有……”
“长公主小心!”一声凄厉的声音响起,长公主只觉得身前人影一晃,却是楚清欢一张秀颜花容失色,脸色惨白。
长公主不明所以,却见楚清欢额头上竟是滚落了几滴汗珠,一旁姬凤夜勃然大怒,“大胆,竟是阴谋陷害长公主!”
云剑英早已经是来到楚清欢身边,看着依旧咬着她后背的那条长蛇,眼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怒火,只是待一只纤长容白的手要拔出那长蛇之时,他却是出言阻止道:“不可,这是小蝮蛇,若是受惊,怕是牙囊中的毒液便会吐出,到时候……”
小蝮蛇恰恰咬在了楚清欢左侧后背,那里却是距离心口最近。
“那该如何是好?”皇甫镜只觉得胆战心惊,方才那一幕发生的太过于突然,以致于他阻止都不及,眼睁睁看着那小蝮蛇竟是袭向了长公主。
甚至于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之时,却见楚清欢却是扑在了长公主身前,自己挨了那小蝮蛇一口。
而楚锦绣已然花容失色,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训练的好好的小蝮蛇竟是会突然失控,飞身咬人,而且是要咬长公主。
她便是有十条命却也不敢这般举动,只是听到姬凤夜那一句“阴谋陷害长公主”,楚锦绣顿时醒悟,连忙跪倒求饶,“长公主千岁爷明察,臣女绝无此心,这蛇都是拔了牙齿的,怎么会咬人呢?”
姬凤夜闻言却是冷笑了一声,“哦,莫非楚大小姐在说是楚二小姐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了一只没有拔牙齿的小蝮蛇,趁我们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把蛇放了出来让蛇咬了自己一口?”
楚清欢不是没这本事!楚锦绣刚想要辩驳,却听周围议论纷纷……
“千岁爷可真是说笑,莫非我们眼睛都瞎了不成?明摆着是二小姐护驾救了长公主,怎么成了阴谋一番了?”
“就是,刚才还真是惊险,好在二小姐反应快,要不……”
若是宣武帝因为长公主有闪失而雷霆震怒,发生什么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自己怕是也会被牵连,想到这里刘三小姐不由露出一丝后怕。好在,好在楚清欢挺身而出了。
楚锦绣只觉得四周的声音似乎都要把自己淹没了,她四下去寻找能救得了自己的人,最后却看到兄长一脸担忧的模样,她不由开口道:“二哥,救……”
她刚发出声,却听到姬凤夜冰凉无情的声音,“还不把这意图行刺的给我下到诏狱去?”
楚文瑾登时着急,连忙上前道:“千岁爷,这蛇本是拔了牙的,如今却是出现这等事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否则若是稍有不测,这蛇第一个伤了的岂不是舍妹她自己?”
“是非公断,本督自然会查个清楚,莫非楚二公子兄妹情深,想要一同去诏狱陪伴胞妹?”
摆明了是滴水不进,楚文瑾只看着胞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心中极痛,却也不敢再说,他若是再进了诏狱,却又有谁来救小妹?
楚锦绣没想到亲兄长竟是抛弃了自己,顿时犹如落水的稻草人一般,拼命的挣扎道:“公主救我,公主救我呀,你知道我是清白的,一定是楚清欢故意陷害我的!”
众人这才想起来,之前平阳公主却是和楚锦绣一起操弄这蛇舞的,只是再度望去,却见皇甫云芊花容失色,似乎三魂没了六魄,显然是被惊吓住了。
此时,云剑英却是用金针控制住了那小蝮蛇,原本还摇晃着尾巴的长蛇软绵绵的趴在楚清欢背上,一动不动。
“接下来如何是好?”长公主总算是知晓了前因后果,顿时眼眶微红,看着楚清欢昏迷不知人事,更是忍不住眼眶一酸。
云剑英心里恼怒楚清欢明明有千万种办法来护驾,却是选了最笨的一种,可是却还是声音柔软道:“麻烦长公主传唤一个女医,我指示她将这毒蛇剥去。”
一个剥字,在场众人顿时心中一凛。
“什么叫剥去?”皇甫镜只觉得害怕,却听云剑英一字一句道:“剜去这一块肉,连带着蛇头剥了去。”
“这如何使得!”皇甫镜登时大声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这是要把一块肉从人身上活活剥去,这是何等的凶残,将来楚清欢身有残疾,却又是该如何谈婚论嫁?
“是命重要还是那一块肉重要?糊涂!”姬凤夜不满地瞪了大皇子一眼,“还不快去准备?”
长公主府里的宫人已经把软轿抬了过来,长公主亲自帮手将楚清欢挪到了软轿上,一路照看将楚清欢抬到了仙华阁内的小暖阁里面。
“你可是有把握不留伤疤?”
女医官还没到来,小暖阁里只剩下昏迷的楚清欢,长公主和云剑英三人而已。
这点,又岂能难得住他?只是……
“若是我亲自出手,自然是毫无问题。”他刚才之所以说的那么严重却不过是因为想要成全这笨丫头罢了。
说的越是严重,长公主对她的怜惜之心岂不是更多了几分?她的依仗,也就更多了,不是吗?
长公主闻言愣了一下,亲自出手?那岂不是有违男女之防?只是若真是留下了伤疤,对楚清欢何等不公平?若是她因此万一想不开,自己便是……
“医者父母心,只是这事,公子却绝不能对第二人说!”瞬间,长公主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决定,一双凤眸直直望着云剑英的眼睛。
“这是自然。”他也不会平白无故败坏了小师妹的名声的,那女医官便是长公主放心,他也是不放心的,自然有办法自己出手救治小师妹的。
那女医官进来,长公主却是犯了难,这若是直接告诉女医官,却未免把楚清欢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可是为了救人而害了一人,却也是不好的。这些年来她诵经念佛,心境平和了许多,自然也不会为此而脏了手的。
“公主,微……”女医官话音戛然而止,长公主微微一惊,却见云剑英只是把女医官架到了一旁,低声道:“公主,这里血腥,麻烦你转过身去。”
长公主一愣,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
他金针之上有麻醉药,故而这小蝮蛇一时半会不会苏醒,只是看着那露出的一小节蛇牙,云剑英面上却还是闪过一丝厉色。
师父说医者父母心,可是谁要害小师妹,他却也是绝对不许的!
长公主只听到一声丝绸碎裂的声音,她回头望去,却见云剑英竟是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把银色匕首,直直往楚清欢背后落去。
长公主赶忙转头,心底里直呼阿弥陀佛。却不料云剑英却是将那匕首抛去,而是用了几根银针控制住了楚清欢背后的几处穴道,然后又取出了一把薄刃锋利的匕首,将那蛇牙微微一挑,便是把那小蝮蛇拔了出来。
虽是只不过瞬息之间,他额头却也是汗水密布。
“好了吗?”
长公主不敢回头,只是话音刚落,却觉得身后一阵疾风似的吹过,之间眼前一晃,却是一条黑影破窗而出。
小暖阁候着的众人见状无不是一惊,待反应过来才看清那不过是一条小蝮蛇,只是牙齿上带着一丝血痕,怕便是里头医官剥落的那一条了。
“皇姐,清欢姐姐有没有事?”皇甫云芊问出了多数人的心思,薛金莲却是黛眉微皱,看着皇甫云芊的眼中透着冰凉。
“薛姐姐,她不会有事吧?”柳丹桐几乎不敢看那小蝮蛇,因为云剑英那一计力度太过于凌厉,那小蝮蛇的脑袋竟是一下子崩裂,溅出了一堆脑浆。
薛金莲紧紧握住了柳丹桐的手,示意她无碍,只是待听到女医官的声音时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楚二小姐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要好生照看伤口才是。”
长公主点了点头,只是女医官却是觉得浑浑噩噩,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也不知道,似乎自己刚才动手救了一人似的,可是自己却又是记不清楚。
“千岁爷,清欢是护驾有功,本宫这自然省的,只是这罪魁祸首……”长公主冷笑一声,道:“敢在我升平府上闹事,那就做好准备!”
便是大皇子闻言也不由一惊:皇姐何曾有过这般怒火?皇甫云芊原本要去挽着长公主的胳膊却也是悄悄放下,但闻姬凤夜笑声中带着嘲弄。
“这是自然,若没些手段,岂不是让人平白无故看低了本督的锦衣儿郎们?”
“画,画眉……”没想到这一场苦肉计还真是让自己吃足了苦头,趴在床上,楚清欢声音沙哑,心底里却是泛起了一丝异样。
“二小姐,画眉姑娘给您煎药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吩咐奴婢就行。”
房间里的香炉里是凝神静气的六安香,一应的帐帷都是清雅风格的,只是床头多宝阁上的美人斛却也是前朝珍品,不是长公主府却又是哪里?
“麻烦你了,给我倒一杯水就行。”
那伺候的宫人闻言笑道:“御医说了,二小姐最近少喝些茶,喝白水最……”她忽然愣了一下,刚才似乎楚二小姐说的便是水,而不带那个茶字的。
“二小姐稍等,奴婢这就来。”
到底是长公主府上的宫人,楚清欢微微一动,背上却也不怎么痛,不过是隐约的刺痛而已,伤口处传来的冰凉的感觉让她骤然明白,究竟是谁动手“救”了自己。
她正起身,那宫女从外间端了一杯温水进来,见状连忙来扶楚清欢,“二小姐怎么起来了?奴婢已经派人去告诉长公主了,公主一会儿便来看望二小姐。”
“劳烦姐姐了,只是我趴的时间久了,有些累,无碍的,我的伤情我清楚得很。”
“你若真是清楚,就不该这么莽撞!”长公主人未至,声先到,楚清欢起身下床行礼却是被长公主按在了床上。
“不用那么多礼,伤口可还疼?若是没用,我把云剑英那混小子斩了去给你解气。”
一向目中无人的师兄却是做了好事还被抱怨,楚清欢心底闪过一丝笑意,摇头道:“不疼了,想来云公子的药效是极好的。”
长公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瞧你,昏迷了这一天都憔悴了这么多。”
这是自然,小蝮蛇的毒乃是剧毒,她当时只瞧见这蛇不是很对劲,心中灵光一闪便是用自己做肉盾保护了长公主。
“长公主,臣女知道不该提这事,可是大姐定是无辜的,还望长公主明察秋毫。”
长公主眼中露出一丝惊诧,“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楚清欢慢慢点了点头,“臣女伤在了背上,而不是脑袋,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长公主试想,大姐做这些动机却是为何?不瞒长公主,大姐与清欢有些矛盾,可正是因此,她却不会图谋不轨,因为这只是会给我一个保护长公主的机会而已。再说,长公主,大姐她与长公主无冤无仇,又没有半点冲突,何至于会图谋不轨呢?还望长公主明察。”
长公主闻言站起身来,背对着楚清欢望着外面的风景,轻声笑道:“偌大的相府,却也只有你是个明白人。”
相府大小姐被下了诏狱,楚相因为近来宫中事多,昨个儿留宿在宫中,还不知道此事,或许楚思远已经知道了,只是这其中牵扯到自己和锦衣卫,他不便露面而已,所以便一直不曾露面。而宋氏和安平侯府的人却已经登门数次,无不是说自己女儿、外甥女是被陷害的,而凶手便是现如今躺在床上这人。
长公主自然知道楚清欢没那本事众目睽睽之下竟是自己陷害自己,只是坐在那里听宋氏有一句没一句的哭诉,正此时,碧桃已经派人来说楚清欢醒来了。
“丞相夫人,如今可是听见了二小姐的话?”
宋氏慢慢踱了进来,看了楚清欢一眼,才慢慢道:“是臣妾糊涂,清欢和锦绣姐妹情深,自然不会相互残杀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臣妾保证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锦绣,还望长公主开恩。”
看到楚清欢憔悴模样,宋氏只觉得她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人,只是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还被关在诏狱了,任是文瑾求遍了所有人却也没用的时候,她心里便再也没有了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只觉得一颗心似乎被吊在了火炉上烤来烤去。
“长公主,清欢自知没什么地位说话,可是明天便是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时刻,还请长公主开了恩旨,让大姐回府与我们团聚。”
楚清欢欠身,似乎想要起来,却又被宫人碧桃按在了那里。
宋氏闻言不由道:“是呀,长公主,臣妾这个女儿向来都是规矩的很,绝不会做什么以下犯上的事情,还望长公主明察呀!”
长公主只觉得眼前这妇人越发可恶,心里念念不忘的却是自己那被关在诏狱里的宝贝女儿,却不想楚清欢却也是她的继女!
“本来本宫还打算让你在这里与本宫一道过这中秋节,算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依了你的意思。”
宋氏闻言大喜,登时笑道:“长公主既然有意,二丫头便是在公主府上叨扰却也无妨的。”她也不想在中秋家宴上看到这张脸!尤其是楚清欢竟然害得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下了诏狱,更是不能原谅!
长公主脸色顿时一变,冷声道:“中秋节自然要阖家团圆才好,不然少了一个两个人未免失了团圆的意思,丞相夫人觉得呢?”
宋氏闻言一惊,只觉得长公主这话分明是在警告自己!她本来是想拍马屁,毕竟长公主都开口了说是想留下楚清欢一同过中秋,可是却不料……
长公主却是用锦绣威胁!宋氏心底里顿时叫苦不迭,再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看长公主脸色不佳,便是悻悻上前道:“不如清欢随我一同回府好了,老夫人和你五妹妹都很关心你的伤势。”
楚清欢点了点头,却听长公主道:“用我的銮驾送二小姐回去,碧桃你最是会照顾病人,这些日子便留在二小姐身边伺候吧!”
宋氏闻言顿时惊了!楚清欢这丫头竟是什么运气,能得到长公主这般青眼看待!
这还远远不止,长公主甚至改主意要亲自送楚清欢回府,只是却是被楚清欢拦了下来,“长公主,臣女并没什么大碍,您若是再这般,真是折煞了臣女了。”
长公主本意却也不过是给楚清欢长脸面而已,见目的已经达到却也不再坚持,只是自幼跟随在身边的碧瑶却是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思,不由轻声道:“公主可是要进宫?”
摇了摇头,长公主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万家团聚日,自然是明日进宫才最好,走吧,我想送一份礼物给父皇,一幅画最好,你觉得呢?”
宣武帝最是喜欢长公主的画,密室里藏着的不知几何,“自然,公主画的自然是最好的。”
长公主闻言唇角微微一勾,她还真是手艺生疏了,只怕再也难画出那人的音容相貌了。
宣武二十四年中秋佳节。
宣武帝坐在龙椅上兴趣缺缺,后宫妃嫔中新晋的吴婕妤恨不得把目光凝在宣武帝身上,只可惜却换不来半点注目。
“哟,吴婕妤不如再一曲掌上飞,说不定能重获圣宠呢?”一旁关婕妤已然是脂粉也遮掩不住的老态,脸上带着刻薄。
吴婕妤顿时一恼,她便是太液花宴上被宣武帝宠幸的那舞姬,一朝得宠便是被封婕妤,便是柳皇后对她也客气的很。
只是宣武帝颇多内宠,对自己不过三两日便腻歪了,那凌月宫便是再没去过。吴婕妤心急,想在这中秋家宴上重夺圣宠,可是却远离宣武帝所在,怕是宣武帝根本就瞧不见自己。
“你……”
对于这新晋的吴婕妤,关婕妤却也不在乎什么礼节,闻言忽然又是笑了起来,“对了,前个儿长公主府上楚相的长女那一支蛇舞可不是闹出了问题吗?还好长公主仁慈知道楚家小姐不是凶手,便放她回家团聚了,吴婕妤要是跳舞,可是要小心呢。”
吴婕妤气不打一处来,若非是这是皇家宴会,怕是想暴打关婕妤一顿的心都有了,她气哼哼的转过头去不愿再搭理关婕妤这个黄脸婆,却听内监一声高喝道:“长公主驾到!”
一时间,便是正在奏乐的宫廷乐师也不由顿了一顿,宣武帝眼中顿时闪出精光,竟是站起身来,下了丹陛。
“父皇,儿臣来的迟了,还望父皇不要见怪才是。”
宣武帝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凤儿来了就好,父皇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见父皇了呢。”
长公主闺名皇甫云凤,只是除了宣武帝,便是柳皇后也不曾这般唤过她。
“中秋佳节,自然是阖家团圆之日,只是儿臣怕扰了父皇的兴致,毕竟前个儿儿臣府上才闹了那么一出,若非是清欢那小丫头眼疾手快,怕是儿臣这辈子也见不上父皇了。”
看到爱女竟是流泪,宣武帝心疼不已,想要伸手替她拭去,可是却又是垂下了手,“楚相家的那女儿?倒是个难得的。”
长公主轻轻擦去了泪水,强颜欢笑道:“是呀,可惜咱们皇家倒是少了这样的女儿,倒是像儿臣的亲妹妹似的。”
宣武帝这些年何曾见爱女笑过,便是前日长公主府里的人传信来说长公主笑了两次,他也不过是置之一笑而已,心想着这群人又是宽慰自己。
如今见爱女这般苦涩之笑,顿时道:“这有何难?传朕旨意,楚氏清欢忠勇可嘉,救驾有功,特封清欢郡主!凤儿,便当她是你妹妹,不就是了?”
一言既出,众人却是面色各异。柳皇后护甲几乎嵌入了手心里,只看着长公主恨不得撕碎了她的嘴。大皇子半是欣慰却又半是担忧,自己将来若是要求娶她,母后定不会再这般反对,只是父皇那里却又是难办。
三皇子皇甫殊闻言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他倒是没想到楚家这个二小姐竟是牢牢的占据了长公主这座靠山。
其余众人神色各异,长公主却是唇角微扬,“儿臣特地为父皇作了一幅画,还望父皇不要嫌弃的好。”
这厢宣武帝和长公主上演父女情深,传旨的太监却已经是带着旨意赶往了丞相府。
“干爹,这等事情吩咐儿子去办便是了,这天气凉了,何苦您又跑这一趟呢?”
闭目养神的太监总管杜德全嘴角却是扬起了一丝笑意,“我的老寒腿倒是好了许多,刚巧也要谢一人才是,便是顺道了。”
能做杜德全心腹的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小太监,闻言顿时猜了个七七八八,登时也不再说什么,到了楚府却是端庄肃穆起来,将楚思远吓了一跳。
杜总管这些年向来也是深居简出,这忽然间传旨却是何意?
“好劳烦楚相带咱家去后院,这旨意,是陛下传给贵府小姐的。”
楚思远登时一惊,却思忖这些日子宣武帝却没有半点异样心思,旋即心底里却是明白了缘由,连忙道:“杜总管请。”
后院里正惴惴不安的几人看到楚思远陪着杜总管一同到来,不由更是诧异了几分,只是待听到旨意的时候,却是愣在了那里。
“什么,我没听错吧,皇上竟然封楚清欢为郡主?”
这怎么可能呢!大周朝如今郡主不少,可多数却是皇室众人,唯一的一个例外却是出身将门,楚清欢何德何能,竟是能忝居郡主之位!
“什么人在哪里胡言乱语,郡主的名讳岂是你能张口就喊的?”杜德全登时发怒,楚常喜见状顿时傻了眼,想要去求救,却已经被小太监抓住了人,眼看着那巴掌便是要往自己脸上扇,她顿时吓得哭了出来。
“杜总管还是饶了三妹吧,她还年幼,便是清欢也吃了一惊,这,实在是不敢当。”
对待楚清欢,杜德全却是恭敬有礼道:“郡主有命,老奴岂敢不从?只是郡主的名字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岂会是玩笑?老奴还要回宫伺候皇上,便先行告辞了。”
杜德全摆明了是卖楚清欢面子,有意给相府众人一个下马威。楚常喜只觉得自己逃脱一劫似的,楚清欢和楚思远两人一左一右,送杜德全离去。
“大姐,楚清欢真的成了郡主?”楚常喜依旧不能相信,怎么可能呢?
楚常喜这一句话却是直直戳在了楚锦绣心头的疤上,想起在诏狱里的情形,她只觉得后怕,如今宣武帝亲封楚清欢为郡主,更是高出自己一头,让她更觉得心头恶气难耐!
“闭嘴!”
楚常喜登时悻悻,倒是老夫人冷眼瞧了楚锦绣一眼,对着林妈妈道:“去把二小姐的餐具挪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