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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景熠好不容易才从沉睡中挣脱出来。他机械性的眨了一下眼睛,眩晕的视线和胀痛的脑袋让他一时醒不过神来。
好半天,他才回忆起了一些零碎的片段。他记得褚恬来找过他,记得他们拉扯在一起,然后她就跑了。他本打算追出去的,可才走了没几步就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我都干了什么……”他撑着胳膊坐起身,按着跳痛的额角沉沉的喘了口气。他昨天实在喝的太多了,以至于所有理智都被疯狂的嫉妒和不安淹没了。他好像对褚恬动粗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项正飞和林国忠坐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两头,谁也没有说话。昨天景熠是被项正飞架着进的家门,他醉的浅度昏迷了。景熠是个非常善于自我控制的人,像这样醉的不省人事在他们的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而一个小时前接到的另一个消息,更是让他们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Boss……”就在项正飞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的时候,景熠从楼上下来了。他赶紧起身叫了一声,又朝林国忠投去了意味不明的眼神。
“先回公司,下午的行程推掉,安排去电视台。”景熠洗了澡已经清醒了不少。今天是褚恬录节目的日子,他决定先去公司处理公事,再去电视台找她道歉。
“Boss,有件事……”项正飞一听他要去找褚恬,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景熠往大门方向走的脚步一顿,微眯着眼凌厉的扫了项正飞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有话不知道抓紧时间讲吗?
“熠少爷,你先坐下,是重要的事。”林国忠招了招手,现在还不是着急找褚恬的时候。
景熠不耐的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大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冷眼看着面前神色怪异的两人。
项正飞从兜里摸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又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才开口说,“这是酒窖的员工清洁包厢时在地上发现的。”
景熠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阴沉了下去,他盯着桌上那个像挂式耳机的东西,终于彻底从宿醉中清醒过来。这东西明显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褚恬的了。
“我查过了,这是Starkey公司的高端定制助听器,这种耳背式是专门针对中重度听障者设计的。”项正飞一口气把话说了,又谨慎的瞄了自家老板一眼,赶紧低头闭紧了嘴巴。
景熠的眸色在他的话语中愈加深沉,震惊和绞痛的感觉像荆棘般迅速禁锢住了他的心,“助听器”和“听障者”这两个词在他脑子里炸响了一记天雷。
他不错一瞬的盯着那个刺眼的助听器,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也终于明白褚恬为什么会看起来有些不同了。
第一次在赫顿酒店擦肩而过时,他伏在褚恬耳边说话,却在错身的瞬间捕捉到了她脸上疑惑又惊讶的表情。第二次在办公室里谈话,他叫她坐,她却愣在原地没动。第三次在甜品店近距离接触,她对他剖白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原来不是她太绝情,而是她压根儿就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景熠缓慢的眨了下眼睛,银灰色的眸子里泛起了疼痛之色。他不自觉的想起了三年来反复做的那个梦,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梦境里寂静无声了,也终于知道褚恬为什么困在玻璃房子里出不来。那个梦仿佛就是她真实的心灵写照,她听不见了,困在无声的世界里绝望的挣扎。
至于褚恬当年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也再清楚不过了。他的小女人啊,真是太傻,傻到他心疼的滴血。她是怕听不见了会给他制造麻烦吗?还是说她那一点点自卑心理又作祟了,觉得身体有了缺陷,所以配不上他了?
“熠少爷……”林国忠看着整个人都是石化了的景熠,心酸的不行。他后悔那天对褚恬说那些话了,他错怪她了。她不是个绝情的人,她的善良和隐忍可谓世上罕有,让他怎么心疼都不为过。
景熠被他一唤,这才回过神来。他敛去所有表情,起身扣好西装扣子,不带任何情绪的吩咐项正飞,“今天所有的事务都取消,跟我走。”
“是。”项正飞见他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他又给林国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跟着自家老板快步出了家门。
景熠一刻也没耽搁,直接到了褚恬住的酒店。他迎着前来开门的Alice充满敌意的目光,冷声道,“我要见褚恬。”
“她不在。”Alice厉声吐出个三字,反手就要关门,却被项正飞抓住了门边。
“我说了她不在,请回吧。”她又拔高声调说了一句,正准备去扳项正飞的手时,里面传来了朗励诚的声音,“invite-them-in。”(请他们进来。)
Alice愤愤不平的瞪了景熠一眼,侧身让开了路。
“你在外面等。”景熠朝项正飞吩咐了一句,抬脚进了房间。
朗励诚放下纽约时报,眼神平淡的看了一眼站在面前身材高大挺拔的景熠,转头吩咐Alice,“You-can-go-out。”
“褚恬呢?”景熠冷声问着,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遍。
“请坐。”朗励诚斟了杯茶,用带着口音的中文示意他坐下。
景熠抬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直视着沙发上神色平静的男人,没有坐下的意思。
“Vanessa's-not-here。She's-gone。”朗励诚看着他手上戴着的白手套,心中了然了。这位洁癖先生闻名不如一见,确实是冰冷又龟毛。
都说情敌见情敌,分外眼红。景熠听着他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蹩脚的讲话,心里的龟毛到不行,周身的气压直线降至了冰点。
“去哪里了?”他冷眼把朗励诚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才又问道。
朗励诚轻笑了一声,抄手道,“景先生有的是办法找人,何须我提醒?”
景熠却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直接伸手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了助听器。
朗励诚心里條的一震,他看着景熠冷峻的像万年冰山的样子,眼底划过隐忍又无奈的痛意。他的来意已经表示的非常清楚了,褚恬苦心想隐瞒的事他已经全部知晓了。
朗励诚沉吟了一会,拿起茶几上便签本迅速写下了几行字,推到景熠面前,“这是她在NY和NewHaven的住址。”
景熠眉心微动,只用脑子记下了地址,并未伸手去拿便签本。他微不可见的调整了一下呼吸,再次瞥了一眼朗励诚,转身往外走。
“她的耳朵听不见,只能读唇语。请你和她说话的时候口型尽量标准,语速慢一些。”身后又响起了朗励诚的声音,景熠没有停下,疾步走了出去。
私人飞机展翼冲上了云霄,景熠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他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有节奏的轻敲着额角,思考的很专心。
“Boss,先休息一下吧。”项正飞放下笔记本电脑,轻声建议道。等到了美国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养足精神可不行。
景熠瞥了一眼窗外一望无际的蓝色,沉默着没有接话。虽然他早就习惯了全世界各地飞,但这一次他的心境很是复杂。
从上了飞机起,他就控住不住的想起褚恬。他不能完全想象她当年孤身离开时,看着飞机离地是怎么样的心情。也许有难过,也许有惶恐茫然,也许还有许许多多的牵挂。
说实在的,他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化她失聪的事实。褚恬体质虽弱,但也没什么大病,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是他首要需要弄清楚的问题。
宗伽文下手术台的时候天刚刚擦亮,他闷头扯下口罩,一屁股坐到了长椅上。他难受的吐纳了几口气,还是觉得一点也提不起劲儿来。他半夜被叫到医院抢救一位脑瘤病人,可他努力了5个多小时还是于事无补。患者肿瘤破裂导致颅内大出血,送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铃……铃……”就在他昏昏欲睡时,储物柜里的手机铃声大作。
他还以为是端木臻打来的,来电显示却让他意外。他调整了一下状态才接了起来,“少爷。”
“你在哪里?”景熠刚下飞机,正从要客通道往外走。
“医院啊,干嘛,不会又要问我什么我不能回答的问题吧?”宗伽文调侃道。
“我在DC.,把你的地址给我。”景熠没理会他的玩笑,说完话就收了线。
宗伽文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手机屏幕愣了好半天才确认不是在做梦。“少爷”居然来华盛顿了?还着急要见他,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啊。
端木臻正准备出门上班,开门却傻眼了。她简直怀疑还没睡醒,不然怎么会发梦了看到景熠和项正飞站在她家门口。
“端木小姐,好久不见。”项正飞咧嘴笑了一下,伸手在石化了的端木臻眼前晃了晃。
“啊,我的天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端木臻猛的回过神来,拔高声音叫道。她三年没见过景熠了,冷不丁被他盯着,还真有点背脊发凉。
“取消你今天的所有安排。”景熠目不斜视的说了一句,直接抬脚走进了门。
“我还要上班的,再不走来不及了。”端木臻赶紧追了进去,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啊,好歹这是她家,怎么反倒像他是主人。
“你再给Gavin打电话。”景熠在宽敞明亮的客厅站定,吩咐项正飞说。
端木臻见他这个架势也无法了,只得打电话到公司请了假,又心不甘情不愿的煮了壶咖啡,给两个不速之客倒了两杯。
景熠一直抄手站着,没有坐下的意思。项正飞坐在沙发上自顾自的喝着咖啡,也没说话,客厅里的气氛被推向了尴尬又压抑的氛围中。
“咔哒。”门锁响起了解锁声,端木臻起身快步走门口,拉住宗伽文低语道,“他们来干什么?”
宗伽文朝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安慰道,“我来应付他们。”
景熠看到两人神情紧张的走进来,直接把助听器放到了茶几上,开门见山的摊牌了。
端木臻心里咯噔一声,看着助听器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
“把你知道的都说了吧。”景熠垂眸调整着手套的松紧,没有理会两人尴尬又震惊的神色,冷声道。
“呵呵,你……知道啦?”宗伽文压住心虚的感觉,坐到了沙发的一角。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妙啊,‘少爷’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端木臻只惊讶了一瞬,就恢复了平日的大胆。她抄着手冷眼看着景熠,不耐的说,“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你既然发现了,就自己去问猪猪吧。”
“臻臻。”宗伽文告诫似的看了端木臻一眼,转头对景熠说,“她没有给我看过她的原始病例,我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失聪的。”
景熠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质询的目光直直的看了过去。
“他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是在杂志上看到她的照片,才知道她来了美国。”端木臻肃然的说着,又回敬了宗伽文一个瞪眼。不是跟褚恬保证过什么都不说的嘛,怎么现在被景熠盯一眼就乖乖交代了。
“你们取得联系之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景熠挑眉盯着她问道,她和褚恬是好到穿同一条裤子的闺蜜,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不过这次他确实估计错了,端木臻真的不了解褚恬失聪的原因。
她摇了摇头,目光坚定的说,“我确实不知道,她不说,我也不会逼她。景先生,也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景熠权衡了一番,既然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那只好去找本人了。他看了一眼宗伽文,没再说一句话,带着项正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