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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明的山水之中,一身玄色长袍的林然端坐在石台之上,满身灵光纷飞,恍若登仙。她从回到碧落山门之后,就来到这里静修,也没有向宣称休养的宗主汇报出行所遇。
“这样好吗?”穿着明黄色羽衫的女子停在石台前,俯身问道。她的目光分外锐利,像是狩猎的苍鹰。
这样质问林然这位碧落传法长老的,自然只有那个宣称受伤极重必须休养的碧落剑宗宗主赭青雀了。虽然对外面一直是说宗主因为受伤闭关不出,可是看她的样子,恐怕不要说受伤了,连一根毛都没有掉吧。
“喂喂,不要不说话嘛!”
青雀凑到林然的面前,固执地盯着她的双眼,似乎不得到一个答复就不罢休。青雀才不管别人会怎么看,反正她现在是碧落的宗主,在这一亩三分地,她说了算。再说好不容易得到了师叔的消息,可是林然一回来什么也不说,只知道闭关修炼,她不知道自己等这个消息等了有多久吗?
一脸气愤的青雀开始撒混打泼,就像没有吃到糖果的小孩子,然而林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家宗主的无下限,依旧无动于衷。
其实结果本就不必问,既然常明没有跟林然回来,自然是不想插手她们的计划,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好问的。
可是青雀怎么会甘心,她期待了那么久,况且她更想知道,对于楚怀沙的死,她那位师叔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会不会怪她,怪她没有尽力?
她承认,她一直对自己的那位师叔有非份之想,可是她是妖哎,就算不合规矩,那又怎么样。更何况,碧落剑宗也并没有这样的规矩。嗯,肯定没有,反正她是宗主,她说了算。
继任宗主之前,青雀早已打好了腹稿,她不是那种习惯等待的人,再说,一百年,也已经够长够久了。她好不容易等到师叔和楚笙离分开,好不容易等到师父和师叔决裂,在她眼中,再没有比如今更好的机会了。
就算别人觉得她可悲,觉得她卑鄙,那又怎么样?
她是谁?她是赭青雀啊!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赭青雀,别人的看法,从来都不在她的思考回路以内。
可惜的是,她最好的朋友林然貌似并不支持她。
“知道他还活着,对你而言,足够了。”
林然无可奈何,但只是冷冷地回应了一句,然后继续保持着静坐的姿态,不再言语。作为挚友,她不希望青雀在那个好似深渊一般的师叔身上,越陷越深。况且,她一直就不喜欢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叔,哪怕,她曾经也憧憬,并且仰望过。
那些都是迷惑人心的假象,剥离掉那些笼罩在那位传奇的师叔身上的光环,他也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凡俗而已。林然的目光清澈冷冽,像是细碎的霜冰。
青雀才不会就此罢休,她深知自己挚友的性格,自然对此早有预料,有所准备。遇到不能够用撒混耍泼解决的事情,自然就该用正经一点的方法解决,比如说“放白鹿”。
作为天生的幻术妖怪,白鹿对于人心的把握,可比青雀要高明有效得多。而且,这次是关于师叔的消息,青雀不相信白鹿不会动心。只要白鹿出手,这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林然无奈地看着青雀一脸诡笑地离去,她知道自己最后肯定是无法保留住那些消息,但是她仍然坚持,不希望青雀知道。她们如今可是在悬崖上徘徊,哪有那么多宝贵的闲暇!
山崖之下的流水潺潺,倒映着朦胧如雾的玄色影子和叹息,却依旧妖娆动人,不减半分娇艳。
空手而归的青雀推开了位于大殿之后的宗主寝宫,这是生死劫灭大阵的阵法中枢。常明布置大阵的时候就有所考虑,但是他并没有对其中进行布置,反而理所当然地交给了青雀自己,就像他一直认为青雀是接任宗主的最好人选一样。
侧躺在自己的青藤编织的空巢之中,青雀脸上褪去了那些无所谓的欢笑,只余下一阵阴郁与空虚。有时候她也会问自己,这样遮掩矫饰到底值不值得,可是最后总是被自己的任性征服。
右侧正对着墙上梳妆镜的台桌之上,镇宗法器秋水神剑就那般随意地架在支架之上,好似无用的装饰品。清冷的白衣女子随意地坐在台桌边沿,半悬空中,仿佛没有重量。
青雀倒是不以为意,经过这十几年的相处,她大致摸清了这位剑灵祖师的性格,其实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清冷。那些清冷不过是第一任宗主所留下的残像而已,大致留人以怀念。
就像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里,这位祖师就会在这间寝宫之中四处游荡,好似无名的孤魂。当然偶尔也会和青雀讲起当初她和常明在黄泉之中的日子,大概对于她而言,那是最值得留念的时光吧。
不过青雀也会主动地询问一些关于常明的过去,像是想要更加了解,自己追寻了百年的这位师叔的真实。
“她没有说吗?”
另一个不应该存在的身影也出现了,但是她的出现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青雀撇过头去,赌气似的不想理会这个问题,又像不想理会这个曾经她最亲近的人,她的师父,左秋岚。
星辉深沉,浸满深海,渡过离世劫的左秋岚修为已经达到了这个人间所能够承载的极限。所以,她在人间使用的一直是仙界赐给她的身外化身,但是这次的却是真身。那个身外化身存在隐患,像是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的陷阱,自然不能够带进碧落来。
艳若桃花的容颜被藏在了星铁所铸的面具之下,但是她的声音依旧像从前一样柔软动听,使人遐想。但是青雀却不喜欢,一点也不喜欢。
冷场了半晌之后,左秋岚终于无奈地坐在了青雀的对面,也不言语,以静默对静默,倒是让青雀觉得尴尬起来。她们之间的冷战归冷战,但是也都是理智的人和妖,自然不会因为情绪而闹得无法收拾。
所以,当曾经的师父真的强硬起来的时候,青雀也就收起了自己的脾气,退让了下来。既然常明不打算插手她们的计划,那么她们确实要好好合计一下,之后的安排。
之前,当常明与左秋岚所扮演的星君一战之后,确实像常明所计划的那样,整个人间表现出了一种趋于稳定的态势,仿佛真的让一切争端结束在常明死去这件事上。可是当秋岚继续按照辰龙的计划实施的时候,她却发现整个稳定之下潜伏着一股汹涌的暗流,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她自然是要进行调查的,作为天庭在人间的代言人,她也必须维护好天庭所需要的稳定。可是当她借助诛魔十道的力量进行深入调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套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迷局之中了。
那是相当打击她的一个事实,面对那些掌控天机暗藏幕后的黑手,她所欠缺的不只是智慧而已。
当她发现自己被人下套的时候,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那股潜藏在稳定的局势之下的暗流竟然是潇湘神宗!不用别人说明,秋岚就已经明白了缘由,因为潇湘神宗是排在正道第三位的宗门,却并不服从天庭的号令。
魔道有对付它的理由,因为它是正道宗门。诛魔十道有对付它的理由,因为它不服从天庭号令。妖族也有对付它的理由,因为它是纯灵修的宗门。甚至连正道的灵修也有对付它的理由,因为它排异性太强,与其他地方的灵修都有恩怨。
这样好用的靶子,在常明离去之后,立即成了被集火的对象,自然不可能全身而退。不过楚怀沙似乎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个真相,所以她当机立断地将一切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下令封宗千年,永世不出。
那种果决和魄力,就算是秋岚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自愧不如。
“如果师叔不插手,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青雀皱着眉,盯着面前端坐的师父,神色肃穆地问道。她们原本的计划中,第一个阶段已经完成,潇湘神宗和碧落都已经暂时脱离了被集火的可能,现在是星君所带领的诛魔十道与魔道暗流之间的对抗。
虽然潇湘神宗之前被打落尘埃,可是楚怀沙的死也让诛魔十道的道主们看清了魔道所暗藏的实力,这实力,令人心生忌惮!
正道与魔道势不两立,灵修与妖修不共戴天,这是诛魔十道的理念。虽然之前处于某些原因,诛魔十道与魔道之间达成了默契,但是他们终究是敌人,一旦失去同一目标,立马就能够翻脸不认人。
秋岚和楚怀沙的想法就是基于这个缘由,当一切威胁都不再是威胁,那么自我膨胀的诛魔十道与魔道遇上,那一定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死战。
但是她们并没有想到的是,常明竟然并不想在此时插手,似乎这样的时机并不够完美。在她们印象中,常明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们没有考虑到的吗?
“魔道的暗潮已经开始了,华胥那边也已经被我说服了,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没有思考到的呢?”
秋岚喃喃自语着,既像是在询问青雀,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天庭?”一旁的秋水突兀地开口问道。
这个名词一出口,秋岚的心情就有些凝滞,可是她还是回答道:“虽然天庭没有动作很奇怪,但是隔着两界膜,天庭下令起码需要十年的时间。这是辰龙布局的基础,十年一次的联系,无论是对于天庭,还是对于我们都很重要,谁也不会在布局之初就出手,太早掀开底牌并不是他们的习惯。”
“你不了解。”秋水自顾自地说道,全然没有在意秋岚的辩解。正如同她所说的那样,作为一个刚刚渡过离世劫的元婴,秋岚并不了解那些仙神的思想,不懂得他们为何要选择掌控这个人间。
可是秋水不一样,她陪伴了那么多任碧落的宗主,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雨雪的岁月,自然懂得这其中的奥秘。虽然现在并不方便告知秋岚,可是这并不妨碍她做出一些隐晦的提醒。
因为秋水明白,现在常明不出手,并不仅仅因为时机上不合适,也是出于想要考校秋岚和青雀的目的。碧落剑宗,从来都不容许弱者亵渎。
青雀倒是明白了身旁祖师的意思,她仔仔细细地将她们的计划重新过滤了一遍,却发现她们的计划是那样的经不起推敲。因为她们并没有考虑到那个最大的变数,也没有思考其他正道宗门,乃至在整个人间势力的反应。
常明可以不用去想,因为他顺应着大势,天命一直在他身上。然而秋岚她们呢,她们只是天命之下的棋子,这样满是漏洞的计划,注定的只有失败。
“可是失败并不可怕。”青雀别有深意地开口,她看着依旧淡漠着一脸清冷的祖师,胸有成竹地问道,“祖师和师叔想要看到的,应该是我们的勇气吧。”
“不全对。”剑灵收敛了眼中那无比锋利的微光,淡淡地回应道。
秋岚始终沉默着,谁也无法看透她的眼神。因为她的眼睛被自己戳瞎之后,并未恢复,但是也因此获得了更加灵敏的灵觉。所以,她能够察觉到青雀和祖师似乎是在隐瞒着什么,不愿意让自己知道。或许在她们看来,自己并不能够算自己人吧。
可惜,谁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过错负责,秋岚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明知道对方的不信任,她依旧只能是忍受。
剑灵像是看透了秋岚的心思,却什么也没有说。这是秋岚自己的心结,也是青雀的心结,她们都已不复当初,然而这种事情只能够由她们自己解决。因为信任这种东西从不存在假手于人的可能,而一个没有信任的计划,从一开始就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