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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1 纷乱(中)

作者:春寒知年少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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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员都已经就位,服装道具都已经准备齐全,但是十三却出现了意外的纷乱。

    他正准备迈步向前,踏上那最后一级台阶,见证风雨,却被自己的左手拦住了。

    “这一次,让我来。”

    听着自己口中突然冒出来的癫狂声音,十三静默了。他不知如何去回答,出于某种自我厌弃与补偿的心理,他并不愿意让鬼去冒险。

    但是当他准备拒绝的时候,却发现一阵心悸如同附骨的悲风,扼住了他的魂灵。

    算了,他愿意如何就如何吧。

    随着十三放弃了所有的抵抗,他的目光好似从灼烧着的日炎换成了疏离淡漠的夜星,其中还夹杂着属于凡俗的对一切未知的好奇与恐慌。

    鬼知道自己此时的要求太过任性,但是他又不是十三,没有那种背负一切的忍耐与坚韧。他从头至尾只是一个凡俗之人,始终挣扎在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惧之中,不得解脱。

    上一次,十三用鬼灯替换了他的灵魂,以保证他从那一剑的神威之下存活下来,并给予了他一人彻底掌控这副身躯的机会。可是他并不感激,当然也不会去怨恨。他无法堪破胎中之迷,却不代表他的心中也是一团迷雾。他和十三是同一个人的两面,一个死,一个生,一个仙,一个人,永远无法分割,谁也不能独活。

    凡俗之人,一生流离,终日惶惶,忧生惧死。但是只有战胜恐惧的勇气才是真正的勇气,只有身处逆境的坚持才是真正的坚持,鬼就是这样的人,一个纯粹的凡人。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为了在这个世上生存,勾勒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只为保有喜怒哀乐,做一个纯粹的凡人。然而这一切,那个自己并不知道,或者说,装着不知道。

    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鬼明白,自己并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回忆往昔伤春悲秋,他要去演完这场自己争取来的剧目,这一次,换他来死。

    赤色为底的锦袍遮掩了那一身的神纹,锈剑倒持在手,无锋无销。他的阴厉真如猛鬼,叫人无从分辨,那身赤红与鲜血有什么必然的关联。

    不过卖像并不等于实力,一个纯粹的凡俗之人又怎会懂得高妙艰深的道法仙术,他所凭借的只有武道先天的修为与剑术,其余一无所有。

    深吸一口气,鬼依旧坚定地踏出了那最后的一步,一阵晕旋,便到了月宫大殿的门口,震摄于这座宫殿的华美与庞大。

    这森寒的银铁大门有三丈高,上面闪烁着诸天星辰,好似有银河在门上流转,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间。渺小的鬼静默伫立在这巍嶷的大门之外,似乎已经被这种宏大莫名的威严所震摄,说不出半句话来,也动弹不得。

    桂树的香气随风飘逸,就算这银铁的大门阻隔不住,鬼怀着未知的忐忑迈步向前,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门后各派的散修都已经淮备就绪,排在阵首的便是屠岸牯,一柄鬼头大刀严阵以待,状貌份外威仪。

    “你是第一个?”鬼有些奇怪,按照一般套路,不应该先来一个送经验的龙套吗?这位威势非常的大胡子可真的不像龙套。

    可是对方没有回答,鬼头大刀寒芒闪烁,已经踏入鬼的身前,准备一击就将他的性命了结。大刀重势,既然对方已经为自己的威势所摄,不趁胜追击,那不是傻吗?

    这么突然的一击大大出乎鬼的意料之外,但是他此时的反击比屠岸牯的大刀更快。寒芒如雾绘雨烟,轻轻巧巧地截住了刀势,他手中那分明不再是锈剑,而是他惯用的长锋。

    轻巧的烟尘随风而舞,虽然在场的众人都不认为面前这个嚣张癫狂的妖孽会那么轻易失败,但是这一场应对也足够他们在心里再次拔高对于这妖孽的剑术的评价了。

    十三的弱点显而易见,幻神金丹并不是逆天神药,就算暂时提升了十三的身躯与境界,他不能持久依旧是不能持久,这个弱点并未有什么改变。更何况如今掌控身躯的是作为凡俗的鬼,想要速战速决,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幸好十三只是想要假死脱身,转移那些明处暗处的关注,表现得越不堪,自然越符合他的计划。

    大胡子没有想什么花花肠子,他是屠狗的出身,虽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屠刀,但是他心中那把刀,却已经饥渴难耐了太久,越发迫不及待了。

    “南无阿弥陀佛!”狞笑着的大胡子高声喝道,他眼中心魔无比灼热,好似心中五蕴一并被这一声佛号点燃,化作了斩业的屠刀。

    这刀幻化金刚怒目,无边业火骤然漫卷,一刀之下,尽是干涸枯索的焦土。

    柳真人微微額首,他大致看出了这一刀的威势所在,佛魔相生的大毅力全在这刀的无边威势之中了。

    筑基期的战斗有时一招秘术就能分出胜负,大体是因为筑基期灵力水准与法术威能的局限。如今这记斩业刀刚猛炽烈到了极致,借着刚才鬼那一剑轻挫锐气之后羞恼怨怒,一下子爆发出了近乎定丹的气势。

    鬼猛地深吸一口气,不顾口中那被灼热的灵息所烧灼的刺痛,举着长锋放肆狂舞,正面对着那片业火冲撞,完全没有暂时避让的念头。

    “他不要命了?”所有人的脑海中都浮现了这五个字,但是接下来的场景仿佛一记干脆利落的耳光,直接摁到了所有心怀诧异的人的脸上,无比刺痛,无比响亮。

    那是怎样的一片剑光啊!

    汹涌的浪潮漫卷了天地,屠岸牯面前细碎的云雾烟气一散,就让他无比真切地感受到了汪洋的浩瀚与恐惧。巨浪滔天,使天地倾覆!这是远古大浩劫之时对覆灭一切的洪水的形容,如今也是回荡在屠岸牯心中的惊叹与恐惧。

    排浪似的银白剑光扑面而来,锋芒的气息仿佛一瞬间穿透了屠岸牯的身躯、骨骼、意志与灵魂。

    围观的散修尽皆默然,他们曾经以为自己高估了那个妖孽的剑术修为,却发现那只是一种面对未知的高高在上与自以为是而已。能够成为在世间历练行走的妖师,谁能说一眼就能将其看个通透?

    屠岸牯已经败了,这是无法争辩的事实。鬼也达到了他所想要的,他要用这一剑的气势消磨那些散修的心气。他是凡俗,那就用凡俗的方式来应对。夫战,勇气也,首重夺气!

    默默摩娑着长锋上面细碎的裂痕,鬼有些怅然,掌中这柄终究不是自己的长锋,纵使能够幻化,也依旧有瑕玆。

    直视着那些犹疑的散修,鬼轻声叹息,开口问道:“下一个,是谁?”

    “如果没有人,那就只能老夫亲自来……”

    柳真人知道不能再让这种畏惧放纵下去了,他撇过头不去看屠岸牯那副失魂落魄的惨状,语气萧索地叹息道。

    毕竟都是灵修,一时的气势所迫,终究无法震摄所有人,一个青衣如洗的身影稳步上前,阻止了柳真人欲进实退的脚步。

    “这等剑术,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但是吾等灵修,怎么可以只倚仗剑术。”那身青衣如梦似幻,似乎怎样都看不分明,明显是精通幻术的高手。

    “冰蝉。这个是?”鬼面上一片静穆,实际上却在拖延时间,寻求场外援助。

    “呦呦呦,阿鬼,舍得出来和姐姐说话了?”

    “别闹!这可是正经的事,现在就死的话,效果不好。”

    “呵呵,阿鬼,这么久不见,你胆子见长呢!都敢这么和姐姐说话了!哼!算了,姐姐现在忙,不和你一般计较。这是姐姐蝉宗的弟子哦,你自己加油吧。”

    鬼听得这话,头皮有些发麻。他可是清楚,荀冰蝉所创立的蝉宗到底是什么鬼。那个宗派虽然是荀冰蝉为了和鹜祖师赌气才创立的,但是能够被这个两千多岁的老妖精叫做弟子的,都不会是弱者。

    精通幻术?鬼明显一脸不信,他才不会信这个所谓的蝉宗是一个幻术门派,明显这个只是蝉宗术法的特性之一。

    “幻心如剑!”

    果然不出鬼的所料,一柄青锋骤然凭空递出,锋刃却诡异地划破了他躲闪不及的衣领。将幻术融入剑道之中,确实是让人难以判断虚实,也确实不愧被那个老妖怪叫做弟子。

    长锋顿错如同狂歌之前阴郁的独奏,鬼的身影好似无法触摸的光影,锋芒敛尽,鬼气森森。

    他不想去想如何破解对方藏在幻术之中的剑术,他要的是别人去破解自己的剑术,这才是他所要得到的先手。

    别人说的我都不信,别人做的我都不认,在这世上,我只信我一人。鬼的眼中燃烧着癫狂的眼光,叙述着所有人都看不懂的真实。我的恐惧从不来自懦弱,而是我是如斯的危险,不愿清醒,只是因为不愿毁灭这个天真且无知的世界。

    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悦动在所有人的心头,他们隐约有些察觉,自己等人仿佛唤醒了一只来自这世界最深邃的魔物。

    这才是所谓的邪道,这才是所谓的魔。青衣的身影越发显得坚定,她入世而来的使命,终于在此刻寻找到了。

    “幻心如剑!”

    传承自蝉宗的术法只有这一个,将自己的修为全部灌注在一颗剑心之中,这颗无可琢磨的剑心便是最犀利的武器,只要没有被人看透,就没有人可以挡住她的剑术。

    鬼放肆地嘲笑着,仿佛无视了那些神出鬼没的剑刃光影。他如同游鱼,在其中纵情穿梭,而最终只有一个目的。

    长锋刺穿了柳真人,就像穿透了一张无比鲜活的画像。那张历经岁月的容颜一瞬间就褪去了所有颜色,好似泥塑崩裂。

    “你怎么敢!”数名促不及防的散修纷纷发出怒吼道,他们无法容忍这样的挑衅。只是当那几个散修正在施展自己的法术之时,一声厉喝从他们身后传出。

    “住手!”

    被鬼一剑剥碎了的柳真人竟然出现在所有人的身后,面色尴尬,勉强地说道:“都住手,别让他看了笑话。”

    这时那些手忙脚乱收回法术和法器的散修才发现,破碎的柳真人之后竟然是那身朦胧的青衣,只不过没有刚出现时,那么迷濛。原来,这都是那个蝉宗弟子设置的假象,将自己和柳真人一早置换了位置,这样就算鬼发现了她的真身所在,也不敢随意出手。可惜,她低估了鬼的疯狂。

    “你怎么猜到的?”迷濛的青衣好奇地问道,听她的声音,似乎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鬼摇了摇头,抖落了长锋之上的碎屑,然后依旧保持着警惕。他没有去看那身朦胧的青衣,盯着那个柳真人,叹息着说道:“我没有猜到,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是真的,就不该去拦那个老头。他比你强得多。”

    “而且,我想那个老头恐怕也不会乐意你继续和我打下去了。”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柳真人那张布满沟壑的苍老面容,戏虐地说道。

    “为什么?”那身青衣更加疑惑了,她瞄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柳真人,继续追问道。

    只是鬼已经不需要再给她解释,柳真人面容肃穆地说出了答案。

    “因为他只是妖师,而你,是妖!”

    因为这句话,散修们都转变了敌对的方向,而那身青衣也终于明白了鬼的那些话。

    鬼的意思并非是她不该阻止柳真人出战,而是她的幻术虽然乍看没有破绽,但是遇上在定丹期沉淀太久的柳真人,依旧会被看穿,因为她还只是凝液,修为太低。

    对于灵修而言,妖师只是走上了邪道的同类,属于同阵营的反对派,而妖,则是属于彻彻底底的敌对的阵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沉淀在凡人根骨之中的诫言,就算成了灵修,也依旧无法杜绝影响。

    所以不用鬼再解释,青衣的身影也明白了如今的形势,她深深地看了那个眉目清秀的负剑少年一眼,当机立断地离开,似乎没有留恋。

    “妖孽本性。”柳真人咬牙唾弃道,似乎是在说给那些散修听,也似乎是在说给鬼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