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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无云的苍天之上,四名灵修与常明的对峙还没有分出结果,但是底下还没有搞懂发生了什么的青雀和林然却是看呆了。她们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其中的种种变化都已经超出了她们所能理解的范围,至于白鹿,她压根不去想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始终相信最后都会是常明赢。
“爱生恨,怨生憎,世人多情,因果生灭,犹如烦恼扎根,难以净灭。”轻柔的佛唱连绵不绝,披着青衣的和尚缓步而来,顺眼慈眉,一派自在祥和。这应是宁智的援手,但是宁智此时的情绪却颇为怪异,明明应该是弘一法师前来,怎么会成了青菩萨?
常明不管这些,长锋顿转,一道剑痕顷刻将大地撕裂,横贯在那个和尚的面前,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铁幕将他的想法和行动一并隔绝。那和尚像是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人,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自行离去,并不再做无谓的尝试。一个决绝至此,什么也不顾及的人,是不会听从他人的动摇的。
看着现在的情形,三位金丹真人,一位金身罗汉,半刻未到就成常明手中的囚徒。但是事情总不至于这么简单,所谓长生起点的金丹真人也绝非这么轻易就会屈服的人物,那个一身鲜红的道士已然挣脱了荆棘与剑气的封锁,他的掌中,二十四层的玲珑宝塔光辉璀璨,威慑着一切邪祟。
“我不想告诉他们,因为我觉得,你就算有通天的手段,也绝不是我的对手。”
一如常明记忆中的那般狂妄,这便是得到了天庭正神“托塔天王”传承的碧落八鬼第五“狂鬼”言令辉。他手中的二十四层玲珑宝塔就是仿照那位正神的成名法器炼制而成的,对于这个人间而言,已经是可以堪称绝世的法器了。但很可惜的是,他的修为太低,一心依靠手中宝塔,却从未思索过什么才是自己的道路。
他的底牌,常明很清楚,也明白他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但是那又怎样,碧落八鬼,常明第三,而他才排在第五。
黑袍的鬼邪魅地嬉笑着,手中的长锋顿挫,依旧不管不顾地斩了过去,锋芒过处,仿佛有种令人心神动摇的可怕魔力。这是何等可怕的杀戮意念,掠身而过便直击周身百骸,其中蕴藏了对于鲜血与死亡的深切渴望和对于生者无比刺骨的怨与恨,这是鬼的天性,有死无生。
言令辉微微皱眉,他并不厌恶曾经的常明,过来围杀他也是被高歌和秋岚的主意。但是现在他真的想要杀了他,因为他变了。令辉怀着一种很难为外人道的心情,看着被挡在淡黄色的屏障之外的鬼,唏嘘地感叹道:“你终究还是变了。”
“变又怎样,不变又怎样。我的剑还是那柄剑,你知道的,才三层的七色障挡不住我。”黑袍的鬼发出了狰狞的笑声,正劈、横斩、直刺、斜削,一瞬万剑,竟然都落于一点之上。只是片刻,那道淡黄色的屏障便应声而碎,很干脆,一点也没有再次挣扎。
周围的人大多已经失神忘语,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个常明也有这样狂乱疯癫的一面,也能够用手中的长剑斩碎一切挡路的障碍。这确实不再是过往的那个他了,也许是他从未让他们见到过的那个他。
宝塔顶上毫光绽放,任凭常明剑上那些破碎山河的气势,却依旧纹丝不动。令辉神色依旧平静,他似乎早已料定了结局,关于防守,碧落八鬼中除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只要等到常明力竭,哪怕是再多纠缠一会儿,其他几个人就能够把握住这个机会了,毕竟金丹真人也并非像看上去那般不中用。
要让常明的气势衰弱,就必须靠令辉的宝塔消磨,这是高歌在伏击之前就定好的计划,虽然令辉很不喜欢,但是他不否认这个计划的正确。战斗的道理都一样,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黑袍的鬼看着那无从下口的乌龟壳很是厌烦,所以他决定要换个方法,虽然如今他与这个世界的阴暗紧密相连,所谓不能持久不过是个笑话,但是他也要考虑到被自己压制的常明会在何时苏醒过来,要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打断,那就真成了可以流传千古的笑话了。
随手凝聚了一道灵光,黑袍的鬼动用了常明原本准备好的后手。那是一条无比璀璨的星河,一个个阵道节点好似天上的繁星,一眼望去,就是天河倾泄,涌入凡间。这就是常明准备好的阵法,传承自上古的周天星辰大阵!虽然这阵法并不完整,但是一整条星河的力量,不要说四个金丹真人,就算是四个元婴尊者来了,也定然有来无回。
“夜空吗?原来你也知道我要出来啊,那就谢谢你的慷慨啦!”
黑袍的鬼自顾自地梦呓着,他完全不再去看那几个刚才还与自己势均力敌的人物,天时地利已然到手,如果还不能轻轻松松地收拾掉这几个不长眼的废物,那么自己和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当令辉伸出右手之后,黑袍的鬼立刻就变了脸色,那股浩荡的灵气汇聚逆流,幻化成一道刺眼的神符。令辉也有自己的底牌,来自上清天的镇魂符,一符落下,天地间再无灵气可以流动,可以说这才是对付常明阵法的杀手锏。就算常明的阵道修为再怎么高深,面对一片死水,也只能望洋兴叹,无功而返。
神符脱手就自行飞上了宝塔的顶端,像是塔上最光辉的宝珠,封镇了世间一切生机的流动。天地骤然静默,黑袍的鬼也徒然自天空坠落,仿佛已经落入了最危险的杀局。可是,他还在笑啊!他还在不停地嗤笑,狂妄且狰狞地笑着,双手紧握,像是握住了死的权柄。
难道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吗?不可能吧。所有人都在心底泛起了这个疑问,像是对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最危险的预计。
果然,虚实不定着的星辰突然怒放,黑袍的鬼引爆了阵法。你能想象吗?一道星河在你眼前像是膨胀一样地爆炸了,在这一瞬间迸射出最耀眼夺目的光焰,六识俱寂,无法形容的灼热仿佛把魂魄都一并烧灼成了灰烬。
他怎么敢!
他可是在阵法的中央,难道他真的想和我们都同归于尽吗!
令辉在宝塔的辟护之下还勉强能够保留一点神智来思索,但是在下一刻,一柄长锋贯穿了他的身躯,毫不犹豫地一斩而下。这样的斩杀,坚决、狠辣、毫不留情,鲜红的血洒向天空,像是在纪念一位长生者的死亡。
“很意外吗?”抖落了长锋上的鲜血,黑袍的鬼对着那几个再无反抗能力的敌人,狰狞地笑道。他十分快意,因为那些人看到他时,眼中只有仇恨、愤怒、绝望和不甘,这是绝佳的美味,怎么能够不让他欣喜若狂。
“令辉并不想杀你的!你是他为一认同过的人啊!”秋岚虚弱却坚定地质问着,却无力再挣扎。
“可是你们要让他来杀我呢,你们不也是我曾经认同过的人吗?为何会走到我的对立面呢?”黑袍的鬼带着奚落的口气,滑稽地回答道,“我们的道路不同,就算认同又有什么用。”
接着,他收起了奚落的口吻,收起了狰狞的面容,只用一股悲戚问道:“既然是唯一认同过的人,为何又来杀我呢!为名?为利?为公理?为私情?还是为了你呢?”
“你回答我啊!你告诉我啊!你不是想要指责我,你不是想要质疑我吗!那么,秋岚!白秋岚!请你用所有人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只想着自此陌路,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欠,两不相干,为什么你们要逼我呢!你一定要肯定地告诉我!毫不怀疑地告诉我!让我幡然悔悟,束手就擒,然后乖乖地任你们宰割啊!”
“我的仇人不是你们,你们却偏偏要成为我复仇的目标,难道我会阻拦你们的道路吗?难道我会不顾一切地来杀你们吗?难道我对你们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吗?三个金丹的岁数难道都喂狗了吗?做了别人手中的刀刃还不自知,我都难以想象,我竟然和这样的人成了一个时代的荣光!可笑啊!可笑啊!”
似乎是从黑袍的鬼那里抢回了主导权,常明一直在悲叹,悲叹到轻易切碎了秋岚眼中的愤怒与不甘,让她已经再没有反抗的心思了。秋岚看了看宁智,这才明白,自己竟然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完全没了自己的意志。
“常明,别说了。成王败寇,不就是这样吗?”高歌似乎是清楚的,他知道自己是被别人驱使来试探和对付常明的棋子,但是似乎他在这驱使之中有什么无法拒绝的东西,所以他是有所图谋的。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也不怪你。反正都已经恩断义绝了,我们也不必在讲什么情分。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你们要为我做一件事。”收起了长锋,常明彻底从黑袍的状态恢复了过来,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挥手解开了高歌与秋岚的束缚,任凭林然和青雀将他们的师长搀扶起来,他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筹码。在占据优势时的退让是为了获得更多交涉的余地,高歌清楚其中的意思,所以他开口问道:“要我们去做什么?”
“我还是得去姑射山,但是邺都那边我不想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你们替我去一趟。”常明望着天空,似乎在怀念着什么。他的目光深邃幽远,穿越了时光,与另一双眼睛交错了彼此的思绪。
听到了“邺都”两个字,尽管还在愧疚与悔恨,尽管已经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秋岚还是激动了起来,但片刻她便无力地轻声问道:“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这样的语调充满了不甘与哀怨,但是常明恍若未觉,任凭那些复杂的情感浸染了周围的气氛。但是,他却没有回避那段过去,很直截了当地说道:“只要你们去就好了,至于要做什么,随你们高兴。只要进入邺都的地界,哪怕你们踏进去一只脚就回去也可以。”
“过去的早已经过去了,那个常明早已经死了,所以他的一切自然也与我无关。”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高歌似有所悟,但是还想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常明却不想给他回答,反而意有所指地回答道:“我的事和你无关。你的寿元将尽,即便三世之身再神妙,也只是梦幻泡影,拖延不了多久的。”
高歌微微发愣,那一瞬似乎有种什么都被常明看透了的错觉。他们都知道,修行,修的便是性命,修的便是长生,所以诸事大不过自己的性命,大不到那颗想要长生久视永恒自在的心。
为了长生,他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可以做那些不想不愿的事情,这是属于一名灵修的执着,恰似亘古顽石,经历万世,不动不移。
常明又看了看他那张俊逸的面庞上被风霜岁月一段段深刻的皱纹,似乎有些叹息,但终究再没说什么。而秋岚也完全没有什么想说的了,她成了被人手中肆意操纵的傀儡,如果不是常明毫不留情地撕破了那些虚假的外皮,她恐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爱是有多浓烈,恨时便会有多么不由自主。她陷入了爱恨的执迷,如同木偶般受人操纵摆布,终究导致了不该发生的愚蠢。
“终于明白了吗?可惜有点晚。”常明牵着白鹿的手,看也不看一眼还沉沦在悔恨之中的秋岚,那个比桃花还美的师妹终究只存在于百年前,如今的这个,且由着自生自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