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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第254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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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另一头所在的地点,是一个堆满货物的小仓库。

    这个地方位于里津市北郊,名叫赤水镇,是赵新民从小玩到大的铁杆兄弟于兴的老家,于兴在镇上开了一家小超市,这个仓库是于兴囤积货物的地方。苏信和赵新民便藏身在这里。

    仓库只有一扇小窗户,气味刺鼻,光线阴暗。窗户下,一张廉价的草席上,赵新民半躺在上面,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嘴里叼着一根烟,手中拿着一副扑克,反复的折腾着。

    “怎么了?”赵新民见苏信挂了电话,一言不发,仰头问了一句。

    “方海军死了。”

    苏信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的闪现出一张白胖的大饼脸,是方雄。在那一刻,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快要窒息。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好兄弟方雄;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一切。因为方海军之死,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他早应该料到方海军此行绝不会成功的,却偏偏心存幻想,以为凭借方海军的能力,一定能够化险为夷,渡过难关。

    通过方海军之死,苏信才发现自己太幼稚了。

    方海军明明已经把证据交上去了,现在却没有丝毫动静,这说明什么?

    说明省委大佬包庇里余建华!

    其实这一点,自己早该想到:余建华在里津市只手遮天,背后肯定有省委大佬的鼎力支持,要不然余建华不可能这么跳。

    另外,余建华明知方海军前往星沙市的目的,却稳坐钓鱼台,偏偏等方海军把证据交到省委之后,他才让赵三荣除掉方海军。这同样说明一点:省委有人做他的后台。

    所以,方海军前往星沙市,是必输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到现在尘埃落定,苏信才想明白。真他娘的讽刺!比在他心脏上捅一刀还要难受!

    赵新民见苏信面色沉重,磨挲着扑克的手掌一停,叹了口气,随即继续玩牌,一个人斗地主:“看开点,事到如今,谁死都不奇怪。”

    赵新民说的是实情,现在余建华下了逮捕令,全城通缉苏信和赵新民。他们两人藏在这个烂地方,活的还不如一条狗。只是这个地方躲十天八天还成,时间久了,绝对出问题,他们迟早被逮住。

    早在一天前,赵新民忧虑重重,他那家规模很小的房地产公司被查封,资金冻结,二十号员工们全部离开,彻底破产,又被里津市警察局重金悬赏追捕,真是走投无路。

    后来想想,也没啥关系,公司破产,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习惯了。至于被警方追捕,是他自愿帮苏信的,既然如此,那就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吧。

    自娱自乐玩了一局牌,赵新民扔了扑克,意兴阑珊地躺在草席上,双手枕着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还没有刮漆的水泥天花板,上面布满蜘蛛网,他道:“苏信,我们打个赌吧?”

    苏信表情一怔,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赵新民,问:“赌什么?”

    赵新民咧嘴一笑:“赌我们俩谁先死。”

    苏信心里一酸:“好啊,你赌谁先死?”

    “我当然赌你先死。”

    赵新民嘴里喃喃道:“没人想死,谁都想活着,但如果我赌错了,那我希望我一错到底,你别跟着一起去阴曹地府。因为我还有一个梦想没有实现,你要记得帮我去完成。”

    “什么?”苏信心里酸极了。

    “我的心愿,就是用人民币把我前女友砸晕在床上。这个愿望够伟大吧?”赵新民咧嘴一笑,拿起枕头旁边的那半包空瘪的香烟,红色的包装盒上写着相思鸟三哥黄色大字,两块五一包。

    这相思鸟他好多年没抽过,甚感怀念。他第一次抽烟抽的就是相思鸟,那是读大一的时候,不过她女朋友不准他抽,戒烟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一分手,又抽上了。

    从那一刻起,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可以戒烟,但别为女人戒烟。因为女人可以脱裤子,却只为钞票脱裤子。

    “伟大是伟大。”苏信看着赵新民:“可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她嫌弃我穷,跟一个土豪跑了。”赵新民吸了一口烟,嘴巴一张,吐出一个圆圈:“你一定会觉得是特俗气的经历,但你要知道,越是俗气的经历,越说明这种事情发生的多,多到大家都麻木了,想吐了。你不能跟夏桔梗在一起,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个心愿没有人能够代劳,还是你自己去完成吧。”苏信反身回到草席上,半躺在赵新民的身边。

    “那你有什么梦想?”赵新民反头看着苏信。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脚步声,苏信陡然抬头看去,赵新民眉头一皱,扔掉烟蒂,刷地站起立在门口,耳朵贴在门上。

    “哆!哆!哆!”敲门声响了三下之后,再无声响,赵新民松了一口气,伸手拉开门拴。

    只见一名和赵新民年纪差不多大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提着几份便当,扔在席子上:“新民,打听到了,新河集团已经完成了收购希水的全部事宜,明天九点新河集团将举行奠基仪式,动工拆迁,建造大型高档住宅区和别墅群,地点就在希水毛纺厂一号厂区。”

    苏信握拳头的手一紧,心一下子跌落谷底。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最不想出现的糟糕情况还是发生了。一旦希水落入新河集团手里,希水大量的账目被销毁,仅仅只凭自己手中的证据,绝对不可能扳倒余建华。

    现在已经到了绝境,没有人能够帮他,帮他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眼下,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阻止新河集团收购希水!

    苏信转头道:“于哥,你帮我去买一套衣服,今晚凌晨四点,接我去希水毛纺厂。”这个于兴从小和赵新民玩到大,人挺忠厚老实,倒是信得过。

    “好。”于兴点点头。

    赵新民反头看着苏信:“苏信,你想要干嘛?”

    苏信道:“明天我要去奠基仪式的现场,阻止新河集团收购希水毛纺厂,眼下,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苏信,你疯了!你这是自找死路!”

    赵新民刷地站起:“这个计划绝对不行,实在太危险了。”

    “不这样做,我们都得死。”苏信盯着赵新民:“你明白吗?我们已经走投无路!”

    赵新民摇头:“不对,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一定……”

    “没有办法了,太迟了。”

    苏信打断赵新民的话:“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距离新河集团的奠基仪式不到十二个小时,如果不能阻止新河集团收购希水的项目,那么这个项目的阴谋永远揭不出来。也就是说,余建华可以逍遥法外,你和我这辈子都要当逃犯,或者,被余建华暗杀。”

    赵新民愣在当场。

    “当初我太蠢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方海军身上,不知道借助舆论的力量。”一提及此事,苏信满心自责和内疚:“这一切都怪我,是我太蠢了,太幼稚了!明明知道余建华一定会对方海军不利,却偏偏还心存幻想,以为方海军一定能够逃出此劫。方海军的死,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苏信手指甲陷入掌心里,痛苦不堪。

    现在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绝地反击,即便是赔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不为别的,为了公道!为了因他而死的方海军!

    ……

    那一晚上,苏信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

    他躺在床上,身体忽冷忽热,脑子里混乱不堪,一会儿想起爸爸妈妈;一会儿想起夏桔梗,想起安然;一会儿想起死去的张馨,方海军。

    心脏冷到抽搐,快要窒息!

    到了凌晨四点钟,苏信在黑暗中摸索着起床,换上赵兴国帮他买的黑色风衣,带上鸭舌帽。他不想惊醒赵新民,不想让身边的人再为他而死。这一次,他要独自面对。

    临出门前,苏信拿桌上的那包相思鸟,湖南产,两块五一包。

    “苏信,我跟你一起去。”苏信拖着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腿走到仓库门口,身后响起赵新民的声音,他同样一晚没合眼。

    苏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道:“你继续睡吧,我会赢的。”

    赵新民从床上坐起:“你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去,到时候有个照应。”

    “老赵,如果你这次真的想帮我,就留在这里。这是我的事情,我不想在看见身边的人因我而死,你还有一个没完成的伟大梦想:用钱把你前女朋友砸晕在床上。”苏信的声音在漆黑的仓库里响着。

    “而我,没有这么伟大的梦想。”

    苏信掏出一根相思鸟香烟,用力的吸了两口,他重生以来的第一根烟,很不习惯,像个第一次抽烟的雏鸟,烟味很呛,很烈,可他很享受这种久违的感觉。

    当烟屁股烙着手指时,他扔了烟蒂,拖着那条瘸腿朝门口走去。

    “苏信,我想清楚了,这桩事过后,等你回来,我还跟着你干!”

    “好,我公司的总经理位置,还替你留着的。”

    苏信一瘸一拐地离开仓库。

    ########

    门外,天空一片乌青,初春时节,刮来的风带着一丝冷意。

    仓库外面的空地上,此刻停着一辆面包车,坐在驾驶室的于兴见走出来的苏信,摇下车窗:“小苏,可以走了吧?”

    “等一下,我还有点事情。”

    苏信应了一声,拿出于兴替他买的新手机,换上新卡,按了一个国际长途号码,电话嘟嘟嘟地响着,过了几十秒钟,没人接听。

    挂了电话,苏信仰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转身,朝面包车走去。

    叮铃铃……

    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苏信立马按了接听键,手机里响起夏桔梗的声音:“喂,你是谁?”

    听见那魂牵梦绕的声音,苏信喉咙里发堵,突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沉默了会儿,对面的夏桔梗似乎猜到了什么,毕竟手机号码是国内的,会打她电话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她迟疑着问道:“你,你是……苏信?”

    苏信努力平静下情绪,轻轻地说:“桔梗,你还好吗?”

    “真的是你,苏信!”夏桔梗的声线里难掩欣喜,一向清冷不大爱说话的她突然变得话唠起来:“我很好呢,对了,刚才你打电话过来,我正在上课,不敢接的,还有,你怎么换手机号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没什么,手机掉了,换了一个号码。”苏信望着漆黑的天空,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冰冷的心脏里注入了一股暖流。

    “哦,那你还好吗?”

    “我很好,只是突然好想你。”

    “哦,知道了,傻瓜。”

    夏桔梗的声音里有一丝甜意,只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地生出一丝担忧:“苏信,你那边现在还是凌晨三四点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是不是失眠了?是不是心情不好?你告诉我,不要闷在心里……”

    “桔梗,你听我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以前不大好意思开口,现在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苏信的手越握越紧,声音沙哑:“桔梗,我爱你。”

    “苏信,你,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你今晚怎么了?你……”

    苏信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夏桔梗的声音,听着那直入灵魂搅碎心脏的声音,仰头,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狠心挂了电话,苏信拆开那包相思鸟,掏出一根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劣质的香烟烟雾熏得他眼睛发红,可心脏好受了很多。

    直到烟屁股烙手,脸庞的泪水被冷风吹干,苏信才扔掉烟蒂,明灭不定的烟蒂在黑色的夜空中划过一条弧线,触碰地面的时候,苏信反身钻进了白色面包车后座:“走吧。”

    不知是什么时候,赵新民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前,他看着面包车渐渐消失在黑夜之中,喃喃自语道:“一路平安。”

    赤水镇恢复了宁静,月光如洗,只剩下不时响起的狗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