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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湛蓝的天空飘着大朵白云,飞往黔南的飞机在上空平稳飞行着,阮明瑜戴了眼罩,靠坐在椅子上睡觉,头等舱内极为安静,午餐时间,服务人员推着餐车出来提供午餐。
沈豫北察觉到了阮明瑜一直在跟他生闷气,但还是拉了拉她的手,偏头问她,“吃饭还是吃面,还是来杯果汁?”
阮明瑜把眼罩摘了,觉得既然自己都上了飞机,再生气下去也挺没趣,向空姐要了一份饭以及一杯白开水。
沈豫北跟她一样。
饭后阮明瑜继续睡觉,沈豫北拿着报纸悠悠翻看。迟嘉言跟他们就隔了一个过道。这个多动症少年,一样被逼着上飞机,心不甘情不愿,抓耳挠腮没个正形,三五不时就歪头在坐椅上装死。
“哥,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再不到我就开舱跳机了,快无聊死我了...”
沈豫北斜他一眼,冷着脸道,“跳,现在就跳。”
迟嘉言摸摸鼻子,哀怨的看了沈豫北一眼,可惜对方不睬他,只能起身去商务舱骚扰钟叔。
下午三点,飞机在黔南落地,机场外早有车在等,钟叔开车载沈豫北、阮明瑜还有迟嘉言,张忠和随行的工作人员乘坐商务车在前面带路。
从黔南省会到达山区,还有半天路程,阮明瑜在飞机上睡多了,一时半会都不困,透过窗户看沿途风景。黔南地区多山路,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绕行,两岸树木繁盛,飞檐峭壁,跟平原地带相比,另有一番可爱风貌,阮明瑜的心情从起初的难以接受,眼下又多了一份随遇而安的无所谓。
迟嘉言坐在前面,目不暇接,他哪里来过这种地方,车窗被他降了下来,外面的冷风呼呼往车里灌。
他恨不得把脑袋伸出去看,嘴里‘哇塞’、‘我靠’惊叹个不停。不过很快迟嘉言就不行了,瘟头鸡一样歪在车座位里,难受又想哭。
“钟叔,还有多久到地方啊,我晕车,想吐。”
钟叔两年前来过,但现在也不大认识路了,只能跟着前面张忠乘坐的商务车走,他约莫估计了下,“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天黑了才到的地方,再忍忍,要不我给你找个袋子,你先吐?”
原本在闭目养神的沈豫北突然间开了口,话中不掩嫌弃,“想吐就下去吐。”
迟嘉言哼哼唧唧,敢怒不敢言,在前座位坐不安生,翻来调去改姿势,一会儿问一声到没到。
沈豫北没理会他。
阮明瑜就坐在迟嘉言后面,看他侧脸时脸色发白,确实不大好,想了想,还是问他,“怕不怕扎针?”
迟嘉言愣了下,反应过来之后回过头,仰着下巴道,“只有小屁孩才怕扎针,我怎么可能会怕!”
阮明瑜撇撇嘴,心道他还不就是个小屁孩。
“不怕的话,我给你扎一针。”
阮明瑜习惯在手提包里扔几包针灸针,她撕了其中一包,让迟嘉言把袖子捋起来,在他两个手腕上各扎了一针。
迟嘉言不大相信这玩意,盯着眼前的两根针怀疑道,“嫂子,这行不行啊。”
阮明瑜没辩解,只是让他坐好,说等一会儿再看。
直到天擦黑到地方了,迟嘉言胃里那点东西都没吐出来,下车前阮明瑜才把他手腕上的针取下来。
不晕车的迟嘉言又生龙活虎了起来,啧啧称奇,“嫂子,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以后谁敢再说咱们中医没用,我第一个扇死他!”
阮明瑜趁机说他,“别了,你捅的篓子够多了,可别再有念头去扇谁。”
迟嘉言悻悻的笑,最怕有人逮着他说教,立马快了脚步,跟张忠他们走在前面。
阮明瑜和沈豫北在后面走。眼下还没开春,夜里特别冷,沈豫北身上只穿了件大衣,他拉上阮明瑜手时,阮明瑜被他手冰的一个激灵,再摸摸他另外一只手,彻骨的凉。
“你穿太少了,这样不行。带羽绒服没有?现在穿上。”
像沈豫北这样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指定是不愿意穿气鼓鼓羽绒服,跟个癞□□似的,坚持道,“不用,再走几步就能进宾馆。”
说话的时候,沈豫北没松开阮明瑜的手,跟他的手冰凉相反,阮明瑜的手温暖又柔软,握着就不想撒开。
张忠已经找了县城最好的宾馆,但也很简陋,不过眼下也没得挑剔,能有个宾馆供这么多人落脚就很不错了。
一行十来人,由张忠挨个安排,沈豫北跟阮明瑜一间,迟嘉言一间,其余人住标间。
南方冬天没有暖气,小县城的宾馆更不会装地暖,进屋之后阮明瑜就把空调给打开,把钟婶叮嘱带的床单被罩拿出来,铺在床上。
套被罩时,她自己一个人不方便,喊了沈豫北一声,“过来帮我抖下被子。”
沈豫北抬了抬眼皮,没动。
阮明瑜又喊了一声,“过来啊,别指望我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你。”
沈豫北这才不大情愿的过来,抓住两个被角,配合阮明瑜抖被子,铺床单...外面隐约可听见风吹打玻璃的声音,奔波了一天,最后两人躺在床上时,累得没说几句话,皆沉入梦乡。
隔日,天气大好,张忠挨个敲门,所有人都在楼下大厅汇合。小县城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最终要去位于小县城之下一个叫五河镇的地方,在那里设有沈氏集团资助的卫生院,以及残障儿童福利院。
福利院的地方相对最大,他们把车开进了福利院,沈氏集团已经跟福利院的院长联系好今天会到,院长也跟院里的小朋友们沟通过,告诉小朋友们他们的‘豫北爸爸’要过来。
福利院这种机构很少能在县级以下的地方开展起来,一来是资金设备不足,二来对于贫困落后的山区来说,常人生存都困难,残障儿童的结果通常是生下来被丢弃。五河镇上的福利院五年前由沈豫北出资建设,里面住着五河镇上所有残障儿童,加上今年刚抱进来的两个,目前为止有五十三个孩子。
大的十六岁,小的才刚出生没多久。
五十三个孩子当中,有的是唐氏儿童,有的半身瘫痪坐在轮椅上,还有的是兔唇...但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朝沈豫北他们围了过来,嘴里喊着豫北爸爸。
沈豫北摸摸前面几个孩子的脑袋,让张忠安排人把车上带的衣服鞋子搬下来给院长。
“豫北爸爸,你去年都没来看我们。”最大的孩子梁源已经十六了,五年前他是最早一批进福利院的孩子,那时他已经记事,一直都记得沈豫北。
沈豫北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梁源,去年你写信跟我说你当了班长,既然当了班长,有没有好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梁源重重点头,“照顾了,他们都很听我话!”
阮明瑜的视线不觉落在了叫梁源的男孩身上,见他身体瘦长,皮肤略黑,腋下夹了一根拐杖,左腿裤脚空了半截,与他残疾的身体反差甚大的是,梁源有双明亮又大的眼睛,闪闪发光,从他待人接物来看,是个很懂礼貌的孩子。
大约是察觉到阮明瑜在看他,梁源看向阮明瑜,眼里带着好奇,他拉了拉沈豫北的手,“豫北爸爸,她是谁,我们的妈妈吗?”
沈豫北笑了,“梁源,你真聪明。”
阮明瑜跟着笑了,拍拍梁源的肩膀,跟他打招呼,“你好啊,梁源,我叫陆明瑜。”
梁源立马道了一句,“明瑜妈妈。”
阮明瑜立马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
院长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在分发衣物,沈豫北让梁源过去帮忙,梁源哎了一声,杵着拐杖飞快的往院长那里走,这个腿脚不便的孩子,如果不是左腿问题,他以后一定会是个身姿矫健的运动员。
“梁源,五岁时得了小儿麻痹,之后左脚就落下了残疾,母亲跟人跑了之后,父亲再娶,梁源一直在他奶奶家住,一直到五年前他奶奶去世。”
沈豫北扭头跟阮明瑜说他情况。
阮明瑜看着这些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孩子们,不觉也跟着笑,同时她要跟沈豫北道个歉,“对不起,我先前不该这么武断,这里很好,我是很喜欢这里。”
比起沈豫北带她参加什么晚宴,跟富太太们说些无边无际的话,阮明瑜更喜欢这种真实而富有生机的地方。
一个兔唇的小男孩把刚发到手的皮球踢到了沈豫北脚边,沈豫北喊了一声,“张春继,接着啊。”
话音落下,抬脚再踢回去。
阮明瑜感到好奇,“这里的孩子你都能叫上来名字?”
沈豫北摇摇头,“大部分能,但也不是全都能记着,像今年刚抱来的两个,我还没见过他们的面。”
阮明瑜看了他一眼,不由道,“我以为...”
明白阮明瑜的意思,沈豫北接过话直接道,“以为像我这样黑心的资本家又是在作秀?主要还是为企业做宣传?”
阮明瑜笑了笑。她这么想,也是因为沈豫北这次过来还带了拍摄组。
沈豫北轻点了头,道,“对,是有这方面原因。我是商人,做任何事难道不该把利益最大化吗?”
阮明瑜乐了,“你还真是直言不讳,我以为你多少会狡辩两句。”
沈豫北抬了下巴,显得有些臭屁,“我从未说过自己是好人,也不怕当坏人。”
正此时,张忠过来了,请沈豫北过去,说拍摄组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拍摄。
沈豫北嗯了一声,随后问阮明瑜,“要不要跟我一块过去?我想我们夫妻两一起出现的话,形象可能会更好。”
阮明瑜犹疑了下。
沈豫北又道一句,“其实把这些孩子宣传出去未尝不是好事,让更多的人看见他们,或许会有更多人愿意资助。”
阮明瑜这才点头,“我有点怕那个摄像头,怕我太僵硬。”
沈豫北把手伸给阮明瑜,眼底蕴着浅浅笑意,“走吧,不用想太多,按你平时的来就行。”
......
拍摄组要拍的东西也很简单,力求真实自然,主要是把福利院孩子们的日常生活拍进去。福利院除了院长之外,只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做帮工,然而照顾这些残障儿童是件大工程,他们只能自己帮助自己,大孩子带小孩,还有帮忙洗衣的,做饭的,以及给小婴儿换尿布的。
快中午,这么一大帮人吃饭也是问题,福利院有食堂,其中一位中年妇女负责做大锅饭,这个时候,很多双手灵巧的孩子就会过来帮忙摘菜洗菜。像梁源,他能单脚站在砧板前,麻利的切菜,刀工一流。
他切菜的时候,迟嘉言就站在他身旁,随手拿了一根红薯,咬了几口,含含糊糊问,“嘿哥们,你这刀工,得学不少年了吧。”
梁源不大好意思的笑了,“我没学过,五岁开始就给奶奶做饭了,这些不难。”
迟嘉言看看自己的手,悻悻的笑,“那你以后可以考虑当厨师。”
闻言,梁源有些黯然,不过随即他又笑了,“我这样,就怕没人要。”
福利院不可能养他一辈子,早晚他得自谋生路,只是考虑到以后,梁源就不是一般的茫然,尽管他想忽略别人看他时异样的眼光,但偶尔捕捉到的,已经足够让他意识到他自己终究是异类。
迟嘉言拍拍他肩膀,不以为意道,“你这么厉害,怎么没人要。像我这样,拿刀别说切菜了,搞不好先把自己手给剁了...我看以后我开餐厅,请你来当大厨!”
梁源仍旧笑,没把迟嘉言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
阮明瑜挽了袖子,把大铁锅里蒸好的红薯拿出来,四周弥漫着红薯的香甜味,阮明瑜指指编织篮里的红薯块,喊沈豫北,“你发给大家先尝尝,趁热吃味道才会好。”
沈豫北两手插在大衣兜里,神色倨傲,他怎么可能干这种活,还当着这么多人面拎篮子,纯粹是毁形象。
“快点啊,杵着跟木头桩子一样,你来做什么的。”阮明瑜讲话没把门,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果然,沈豫北的脸黑得跟锅底有得一拼,可惜阮明瑜没看见,还把编织篮放到了他手里,摆摆手,“快去吧,别杵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