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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心一路飙车,连闯好几个红灯在十五分钟后赶到学校。
唐时遇和杜星语还没有找到初年,连同学校的保安和其他几位老师也是在学校找了好几遍,就是不见初年的踪影。
“究竟怎么回事?”江屿心一走进保安室,情绪激动的抓住他的手,迫不及待的质问:“初年怎么会不见了?”
唐时遇没有拂开她的手,侧头视线顺着手臂上那只葱白的手指一路看向她紧张不安的五官,眸光越发阴鹫,薄唇扯起透着寒冰九尺的冷意,“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
清澈的星眸一怔,握着他手臂的手微松,颓然的垂落在身材,声音里满是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唐时遇的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到保安室里的监控器上,其中一个监控器画面定格着一道身影。
江屿心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不会连自己的身影都认不出来,联想他的话,隐约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是我对初年说了什么?!”江屿心左边的胸口阵阵紧缩,觉得可笑。
下午上班之前她的确有过来看初年,但只是单纯的给他送了几本他提过的故事书,因为赶着回公司她和初年说话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
她能和初年说什么呢?
唐时遇沉默,削薄的唇瓣弧度抿的很紧,显然他是不相信江屿心。
眼前站着的江屿心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冷漠孤傲的少女,更不是他所说得那个“拥有一颗这世间最柔软的心”的江屿心。
他不敢用对记忆里那个女孩的了解和认知,来相信眼前的这个为争夺抚养权步步算计,不择手段的江屿心。
“唐时遇,你别忘了,他是……”
江屿心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迈步经过她的身边狠狠撞了一下单薄的肩膀,江屿心被他撞的连退两步,好不容易站稳。
眸光看向他峻拔的身影,他沉冷的嗓音已拂过耳畔:“初年若有丝毫闪失,我不会放过你!”
冰冷的声音落地,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保安室,继续去找初年。
江屿心的心好像被什么狠狠的一击,清晰的听到碎裂的声音,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他眼睛里的不相信,怀疑与痛恶,是那么的浅显易见。
呵,原来他对自己已厌恶至此。
很好!
……
江屿心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初年。
初年的同学说他被叫出教室以后就没回来过,而保安已经把所有的监控录像都看完了,说初年可能没有离开学校,至少前后门监控器都没有拍到初年离开学校的画面,学校也没有其他可以离开的出口。
一定是在她走后,初年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不会不回教室上课。
江屿心脑子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走出保安室独自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初年,心里暗暗祈祷初年一定要安然无恙,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一切。
夕阳盘旋在西边,赤红的光晕染着周围的白云,火烧似地红。此刻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大部分学生已经离开学校跟随家长回家。
而初年已经整整一下午没露面了,若是在天黑之前还找不到的话,学校方面打算报警,时间不足24小时不能立案,但因为是孩子希望警方能够破例一次。
江屿心几乎喊的嗓子都哑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因为找不到初年情绪变得越发浮躁与不安,额头急得冒出了细密的汗水,在夕阳下闪烁着细碎的光。
八年前,她已经尝过一次失去初年的滋味,生不如死,八年后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失去。
她,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初年的痛苦。
清冽的眼眸被不安和担忧占据,平日里的冷静和镇定此刻全化为虚无,在偌大的校园一遍一遍重复的找,好几次与唐时遇和杜星语擦肩而过。
谁也没看谁,漠视彼此的存在。
倒是杜星语在唐时遇身边小声的嘀咕一句:“江小姐是你的朋友吗?”
唐时遇没有回答,专心在寻找初年这个件事上。
……
教学楼后有一个实验楼,楼层不高,四层而已。因为多年前发生过一次实验意外造成一名教师死亡,两名学生重伤,后来学生都救活且转学离开,实验楼也就此封闭,不在使用了。
江屿心站在废弃的实验楼前,保安说这里也找过了。
她抬头看着实验楼的楼顶,想起什么,迅速的走进去,沿着楼梯小跑上实验楼的楼顶。
因为荒废多年的缘故,楼顶变得破烂不堪,有不少纸屑和垃圾,还有烟头,可能是有教师或高年级的学生躲在这里抽烟。
空荡荡的顶楼缝隙里生出杂草,一眼望去看不到半个人影。
“初年……初年……”江屿心尝试喊了几声,没有任何的回声,倒是惊扰旁边藏身在大树里的倦鸟展翅飞走。
他不在这里。
眉眸不由自主的染上一片失落,单薄的身影转身要下去时,忽然听到有动静。
江屿心寻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空调的主机,应该是坏掉没有用的,丢弃在这边,外观的白漆掉落,架子生锈,被蜘蛛网盘踞着。
“初年……”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江屿心步伐绕过那些破旧的东西,只见在杂物的角落里蜷曲着一个小身影,在看到她的时候眼底迅速划过什么,身体还拼命的往角落躲,好像要钻进墙壁里。
“初年,你怎么躲在这里?”江屿心看到紧绷的神经终于放缓,大步流星的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脑袋,“你知不知道……”
“别碰我!”唐初年情绪激动的叫了一声,狠狠的拍开她伸过来的手。身体拼命的往墙壁上贴,白色校服沾上灰尘也不在乎,神情尽显疏远和厌恶。
江屿心的手被他拍到半空僵住,而他厌恶的语气和神色更是令她心头一紧的痛。
“初年,怎么了?”她极力的勾唇,想要露出笑容,像以前那样和他说话。
唐初年冷漠的眼神打量着她,从上到下,很多遍,两道像极了唐时遇眉毛的小眉头拧成一团。
“初年——”江屿心又叫了他一遍,这次声音低了很多。
下午给他送故事书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是怎么了?
“你……”初年眸光死死的盯着她,垂在身旁的双手攥成小拳头,好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问出口,“是我妈妈吗?”
江屿心身子明显的一僵,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她设想过无数次与初年相认的画面,但没有想过会这么快,会在这样突然的情况下,甚至不知道,初年是怎么知道的。
听到初年这一声询问,心酸至极。
蹲着的身子往他面前倾斜,薄唇轻启,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初年,我——”
话还没说完,唐初年突然伸出双手往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大喊道:“你不是我妈妈,你不是!”
江屿心穿着高跟鞋,对初年没有丝毫的防备,被他这么突然一推,重心不稳,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
初年的话更是让她的心房颤栗,疼痛在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她侧头看向初年,很想解释,一开口声音已哽咽,“初年,我是你妈妈,你是我的儿子。”
“你不是我妈妈,我也不是你儿子!我不是!”唐初年愤怒的对她吼道,眼睛涨红了,“我妈妈不会不要我和爸爸,不会和别的男人跑了!”
“初年,我没有!”江屿心沙哑的嗓音颤抖出声,明眸不知不觉被水雾氤氲,“我没有不要你!”
“你要和姓陆的结婚,报纸上都写了!”唐初年不相信她的话,也不相信她就是自己的妈妈。
爸爸说,妈妈只是去国外读书了,等妈妈读完书就会回家,他们就能一家团聚。
他的妈妈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个不久以后就嫁给别人的女人。
江屿心想要解释,唇瓣颤抖的碰撞好一会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不断落下,挂在白希的肌肤上,映着夕阳的余辉闪烁着碎裂的光。
“初年,你听我解释……”她起身想要靠近他。
唐初年再次将她推到地上,脚步后退,距离她远远的,“你不是我妈妈,你别碰我!”
…………………………
“初年!”
寻找过来的唐时遇上顶楼便听到了争执的声音,还没走近就看到初年一脸戒备的神色,身体靠着墙壁,拳头攥得很紧,像只愤怒的小狮子;而江屿心狼狈的坐在地上,左脚的高跟鞋甚至都脱离了她的小脚。
意识到什么的他,眉头渐渐拧起,脸色凝重。
“爸爸。”唐初年看到他,一下子向他飞扑来,抱住了他的腿,“爸爸,你告诉我,她不是我妈妈,对吗!”
昂着头望着唐时遇的瞳孔里充满了期待,期待爸爸亲口告诉他,江屿心不是他的妈妈。
初年的期待,于江屿心而言,无疑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刺穿她的心脏,拔出时,鲜血四溅。
唐时遇眸色深谙,喉咙倏地紧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想骗初年。
“爸爸……”初年几乎是哀求的出声,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衣角,渴望的眼神瞅着他,希望他说:不是。
唐时遇宽大的手掌落在小脑袋上,轻轻的揉了几下,声音喑哑:“初年,你不是说,等妈妈回来了,你最想告诉她,你很想她。”
唐初年怔住了,扯着他衣角的手松开,眼神随着他一起看向坐在地上,被泪水模糊的江屿心,脸色变得惨白。
“不……她不是……她不是我妈妈。”他吼了起来,眼泪豆大豆大的往下滚落,“我妈妈不会不要我,我妈妈不会嫁给别的男人,她是坏女人,不是我妈妈……”
“初年。”唐时遇低头冷声呵斥住他。
唐初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住,神色呆滞几秒,眼泪在脸蛋上肆意侵略。
其实在他哭出来的那一瞬间,心里是清楚的知道:爸爸说的话全是真的。
所以他会哭的这么伤心。
“我不相信,她就不是我妈妈。”唐初年哭着大喊了一句后,拔腿就跑。
“初年——”唐时遇叫他,初年像是没听见,小身影迅速的往楼下跑。
唐时遇看了一眼她,眉头皱的很紧,敛眸道:“你先回去。”
此刻他要去追初年,怕初年乱跑会出事,要跟着才行。
眼神在江屿心身上多逗留了几秒,步伐最终还是追向了初年。
…………
江屿心是不愿意在唐时遇面前流泪,展现自己的软弱,可是初年不认她,初年讨厌她,初年每多说一个字就像一把刀刺在胸口。
她控制不住,水雾一次又一次的满溢出眼眶,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泛滥成灾。
初年安然无恙,而她为此真的付出了一切。
初年是她的一切,而此刻她失去了初年。
初年的每一个质问,她都很想回答,很想解释,却只能任由嗓子里扎着针,无声的忍受着疼痛,却不能喊出声。
她甚至找不到一个字为自己辩解,为什么会让初年八年来都没有妈妈,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和别的男人订婚。
哪怕再恨唐时遇,她亦不愿意在初年面前诋毁他一个字,不是她善良宽容,只是不愿意把大人之间的恩怨牵扯到初年身上。
她的初年,不该活在父母的仇恨中。
可是,她又该怎么办?
………………
天色渐暗,乌云无端压的很低,冷风过境,风沙迷了眼眸。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腥血味,她呆滞的坐在地上,瘫在身旁的掌心有着大滩的血迹,甚至染红了她工作装。
手掌心的玻璃究竟是什么时候扎进去的,她不知道,也没有感觉到痛,眸光呆滞的看着初年靠过的地方,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天际突然闪过一道银白色的光,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响得人胆颤心惊。
骤雨来的很快,迅速的倾覆了这座城。
江屿心身上的衣物迅速湿透了,掌心的血迹也被急流的雨水冲淡了,露出的玻璃片一角,泛着冰冷的光。
一直无声的流泪的她,在这一刻终于克制不住的发声痛哭。
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地面,废物,树叶上,将她痛苦的哀鸣收藏起,不让人发现。
她泣不成声,哭得喘不过气,好像要将积累在身体里八年来的痛苦用这样的方式宣泄出来。
冰冷的雨,越下越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而她彻底被留在了冰冷的黑暗中。
……
江进打江屿心电话打不通,打到她公司,说她早就离开公司了。
江进不耐烦的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在九点十五分,她不在公司,也不回家,究竟去哪里了?
外面刚刚下了一场大雨……
江进忍不住叹气,不想等了,转身要回去时,电梯“叮”的一声后,两扇银色的门缓慢打开,走出来的人让他错愕的差点没认出来。
‘赤’足潮湿的踩在地上,浑身湿透,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堆积在她的颈脖处,狼狈至极。
“你……你发生什么事了?”江进倒抽了一口冷气,有点儿冷静不下来。
江屿心抬头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在轻颤,漆黑的瞳孔黯淡无色,麻木空洞的扫了他一眼,恍若未见。
步伐机械的一步步走向门口。
从手提包里拿钥匙开门,手不停使唤的颤抖,钥匙怎么都插不进钥匙孔里。
江进看不下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钥匙,迅速的开门。
江屿心走进去,手提包直接丢在地上,也没有拿拖鞋,赤脚走到客厅,潮湿的身子颓然的丢在沙发上。
江进看着地面潮湿的脚印,眉头皱的很紧,再看到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沙发的样子,心里的火蹭蹭蹭的往上冒,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看看她现在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江家大小姐的样子?
抿唇刚想要训斥她,耳边响起极其沙哑的声音,“你知道,当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怀孕是什么心情吗?”
江进到唇瓣的话又咽回去了,坐在她斜对面的椅子上。
江屿心低着头,刘海乱作一团服帖的沾在脸庞,发梢的水一滴一滴无声的落在光洁的地板上。
她的声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点感情波澜,麻木的在寂静的客厅徘徊。
“当时我只有17岁,很害怕,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把怀孕的事第一个告诉唐时遇,他的反应比我激动,非常高兴,抱着我转圈转的我头都晕了。高兴完了,我问他,我们拿什么养这个孩子?他捧着我的脸信誓旦旦的说,不用怕,有我在,不会让你们母子受累受委屈。当时他也不过二十一岁,却一心一意想着做爸爸,想要给我和孩子一个家。”
江进听着她说这些,脸色越发的难看,当年的事,他完全不想提。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让江屿心去了青海大学读书,让她遇见了那个男人,更是让她毁在了那个人的手里。
江屿心的声音停顿了许久,又幽幽的响起,“那时,他经常和我说,我们没有享受到的家庭温暖,应有的慈爱,一定要双倍给我们的孩子,让他在一个健康温馨的环境里长大。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给孩子取名江惟吗?因为他说,我们是彼此的唯一,孩子是我们的唯一,男孩子叫江惟,女孩子就叫唐微,同音‘唯’。”
可是后来谁也没有成为谁的唯一。
“那时我们的生活很贫瘠,我们所有的快乐就是阿惟,我数着日子盼啊盼,一边希望他早点来到这个世界,结束我的妊娠辛苦,一边却不舍得他离开我的身体,这样的亲密的相处一旦结束就再也没有,每一天都值得我珍惜。结果我没等来他平安来到这个世界,却等来你们死亡的宣判。”
提及那段过去,至今无法平静,那些痛苦时过境迁,却依然残留在她的身体里。
“阿惟不在了,他背弃了我,我这里有一个洞,很空,很黑,很冷,我时常从梦里惊醒,摸着眼角的一片冰冷,茫然的不记得自己是谁。这八年来,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我的灵魂已经跟着阿惟一起死了。直到回到这里,知道初年的存在,我活过来了,好像突然有了好好活下去的信仰……”
葱白的玉指一只捂住自己左边胸口,另外一只掩面,潮湿的长发垂落,遮挡住她的半张脸。
即便是这样,江进依旧看见从她指缝里渗落的眼泪。
她,哭了。
“你知道被至亲所憎恨是什么感觉吗?就在刚才……初年知道了我是他的母亲,可是他不认我……他讨厌我,他认为是我先抛弃了他和他的爸爸……甚至认为我是抛夫弃子跟别的男人跑的‘淫’.荡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就好像妈妈她不能和你解释一样……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声音几度哽咽,一番话断断续续说了好久,才说完整。
“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渴望他叫我一声妈妈,我愿意用一切去换取这些。所以——请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就这样看着就好……我已经被初年恨着,就不要再让我恨着你……因为恨着他已经让我很累,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音,声音消失的那一瞬间,她单薄的身子往旁边倾斜,整个人倒在了沙发上。
江进一惊,上前叫了她好几声,没有任何的回应。
挡在她脸颊上的乌发缝隙中隐约看到她的脸上有着不自然的红,呼吸也不对劲,江进的手往她的额头探去……
惊得一下子缩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再摸摸她的额头,不是自己的错觉,真是她的体温——滚烫的吓人。
他还奇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她,今天怎么会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
原来是烧糊涂了,否则她绝不可能会对自己说出这么多话。
江进立刻叫了佣人和医生过来,刚放下手机,茶几上的电话分机又响起来了。
不认识的号码,接了起来,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江进一言不发的将电话掐断,放下电话后又将公寓里的电话线给拔掉了。
………………………………
唐时遇打江屿心的电话,提示已关机,打她家中的座机,接通了却没有人说话。
之前下了那么大的雨,她应该早就回去了。
放下手机,眸光看着紧闭的房门,原本就皱着的眉头不由拧的更紧。
回来的几个小时,初年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管他怎么敲门,初年就是不开门。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听初年扯什么主权,把房间的备用钥匙给他。
唐时遇再次敲门,初年还是没有开门,他直接找来工具将房门给撬开,推门而入,只见初年将自己蒙在薄被中,连头都没露,不怕热,也不怕把自己闷坏。
他走到*边坐下,伸手扯扯薄被,初年按的很紧,他没强行扯开。
“初年,我们谈谈。”
躲在薄被里的初年没动,也没有出声。
唐时遇皱眉,语气稍微冷了些,“要么你主动出来和我谈谈,要么我把被子扔出去再和你谈,你选一个。”
初年一听到这样的语气便知道爸爸生气了,打心里不愿意,可还是掀开了薄被,额头已经满是汗水,校服也被汗湿了,眼睛红红的,很小声很小声的叫了一声:“……爸爸。”
唐时遇没急着开空调,从*头柜抽了两张纸巾,慢条斯理的为他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又去衣柜拿来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做这些的时候,他没有说一句话,唐初年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边,看着唐时遇把他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又去端了杯果汁过来。
唐时遇将杯子递给他后,在旁边坐下,他还没说话,初年迫不及待的开口:“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在国外读书,没有回来。”
在初年的潜意识里,宁愿妈妈还在国外读书没有回来,也不愿意承认江屿心就是他的妈妈。
他的眉头微敛,嗓子很痒,有一种瘾在蠢蠢欲动,为了初年他还是压下来了,沉默片刻,哑着声音道:“她回来了。”
初年的眼神里顿时被失望占据,很无力的喊了一声:“爸爸——”
“如果她是我妈妈,那就是爸爸你一直在骗我。”初年澄净的眼睛瞪着他,“她抛下我们,不要我们,跟别的野男人跑了,她不要脸,是坏女人,我没有这样的妈……”
“唐初年!”他的话还没说完,唐时遇极冷的声音打断他,眼神变得阴鹫无比,骨骼分明的手指倏地捏住初年的脸颊两侧,声音寒彻无比:“把你的话收回去,别让我听到第二遍。”
唐初年被他凶狠的样子吓怔住好一会,嘴巴被他的手指捏的生痛,伸手推他的手,推不开。
小小的脸蛋上有着不服输的倔强,显然是不愿意收回自己说过的话。
“我叫你把话收回去。”唐时遇眉眸里萦绕着愠怒,指尖的力气不断收紧,明明看到初年痛的眼角已经湿了,也不为所动。
“我……就是不收呢!”初年痛的哼了一声,疼的声音都在颤抖,眼睛里的倔强却一点也没变。
唐初年蹙眉,盯着儿子的阴冷眼神里迅速划过一丝无力。
为什么?
江屿心,为什么初年要这般像你:固执倔强,到了极致。
父子俩对峙许久,房间静谧如死,许久之后,唐时遇薄唇轻抿,一字一顿决然而出:“我!会!不!要!你!”
……………………………………………………
江屿心高烧到39.9°,江进不放心把她留在公寓,带回了江家,有佣人贴身照顾。
医生说她是最近太过劳累,抵抗力下降,加上淋雨的关系引起的高烧,烧退了再多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江进让许清送医生离开,吩咐佣人熬汤,要是她醒来饿呢。
江屿心的衣服已经被许清和佣人换了,被吹干如海藻般的黑发在颈下铺开,衬得她的脸色更加的惨白。
手上还扎着针在输液,柳细的眉头紧皱着,卷翘浓若蒲扇的睫毛下不时会有两行清泪缓慢流下。
江进站在*边忍不住的叹气,此时此景与八年前的那一天像极了。
………………
那天江进把江屿心带回江家,她也是这样发高烧,烧的整个人意识迷糊,不断的梦呓那个男人的名字。
她退烧醒来的那一天,因为公司有事,他一早就离开了,佣人都拦不住她,让她跑出了。
他开完会,接到佣人的电话,气的将文件全部摔在地上,吓的公司高层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最终,他还是吩咐司机开车去找她。
在唐时遇住的地方没找到她,打电话问佣人说她没有回去,他和司机分开不停在附近找。
终于在一条僻静的小道旁看到她,不知道何时晕倒在地上,脸上弥漫着水渍,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汗水,呼吸急促,肌肤涨红。
身下有着一滩血迹,在空气中挥洒着腥血味。
七月初,青海城最高温度已到了三十二°,而午后地面温度更是高达近四十度,她就这样晕倒在地上,无人问津。
若不是江进找到她,及时的送往医院,也许八年后的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江屿心这个人的存在了。
当她再次死里逃生的活过来时,江进已经不能留她在青海城,不理会江屿心的意愿,强制性的将她送往美国。
这一去就是八年。
…………………
江屿心一回来就遇见唐时遇,这是他没想到的,没想到她会知道了孩子的存在,更没预料到她对那个孩子势在必得的态度。
他不能接受那个男人成为自己的女婿,又怎么可能接受那个孩子,尽管那个孩子很聪明。
原本打算暂且顺江屿心的意思把孩子带回江家,不管他喜不喜欢都要收在身边,这样屿心就能安心的嫁进陆家,等到她和陆希城有了孩子,注意力和重心被转移,他就能寻个恰当的时机将那个孩子送往国外,最好是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现在看来他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相当有困难度,江屿心对这个孩子有着一种超乎想象的执着。
不行!
江屿心已经毁在那个男人手里一次,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因为孩子再次和那个男人纠缠不休。
江进回到书房,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拨了一通电话。
………………………………
唐初年最终还是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去,并保证以后不会再说。
但这样的选择并非是他心甘情愿的,心里委屈到不行,晚饭都没吃,一直忍不住的流泪。
唐时遇也没有勉强他,或是花心思哄他。
实际上他很累,白天要上班,要照顾初年,一边还要应付江屿心的代表律师叶初。
最近他手头持有的几个新型能源股不断的在跌,没有特意去打听,他心里清楚是谁搞得鬼。
晚餐,几乎是没有动过。
初年在房间里哭,他坐在客厅一根香烟接着一根香烟停不下来。
窗户全开了,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晰,拂面的风中似乎还能嗅到泥土的清香,一点点的卷走屋内的烟草味,却卷不走他眉眸间的疲惫不堪。
如果有人问他:此生最难忘的是哪一年。
唐时遇一定会回答:初年出生的那年。
初年出生的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二岁,同龄人不是在读研就是找工作,而他却要一边生活,一边照顾刚出生的孩子。
不会冲奶粉,不会换尿不湿,甚至面对没有骨头浑身软绵绵的新生婴儿的唐初年,他是连抱都无从下手,生怕自己力气掌控不好,伤到他。
初年是不足月难产的孩子,身体比普通的孩子虚弱,抵抗力极差,或只是吹了一下风,当晚就会感冒发烧。
不满周岁的孩子,医生是不建议用药,而物理降温对初年而言,久了也就不管用。
一个星期里,初年有三天时间都在发烧,而唐时遇则要整夜整夜的守在*边,不眠不休照顾他。
那一年因为要照顾初年,唐时遇根本就没办法抽身出去工作,也不放心将他交给保姆或其他人照顾。
幸好那时,电脑已经普及,他花了不少积蓄买了在当时来说组装最好的电脑,利用网络开始研究股票,几次试水小有成功,不但赚回买电脑的钱,还为他和初年的生活赚了一笔不菲的保障金。
这一年很难忘,不仅仅是因为他初为人父,和初年相依为命,生活的磕磕绊绊,更因为是在这一年——
他失去了初年的母亲:江屿心。
………………………
翌日一早,初年自己起*,换衣服。一出房门,唐时遇已经准备好早餐,睥睨他,语气淡淡的:“吃早餐。”
初年手里拿着书包,看都没看他做了什么早餐,哼了一声,直接去玄关处换鞋,离开家门。
唐时遇听到摔门声,眉头不由蹙起。
臭小子,这是在绝食向他抗议?
对于儿子此举,他颇为无奈,迅速的把早餐用饭盒装好,换了件衣服,拎着早餐出门。
初年住的地方原本离学校就近,他又是一路狂奔,没用几分钟就跑到学校门口。
时间尚早,校门口没有多少学生,冷清的很,初年要进去时,身后传来沙哑虚弱无力的一声:“——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