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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擎的耳朵嗡鸣不断。
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视线模糊晃荡,好久都没有看清任何东西,但在渐渐清晰的时候,眼前都是围观的路人,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忙,生怕会有第二次爆炸,波及到他们。薄擎颤抖着双手撑起自己的身体,躺在自己背后的郭睿从他的身上滑下。他转头看他,他的整个背部都血肉模糊,他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他。
他咬着牙,握着拳,又看向躺在不远处的初夏。
他没有力气站起来,他是爬过去的,一点一点,慢慢的爬到她的身边。
在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震。
她的身上粘稠的都是血,她的体温正在下降,而他勉强坐起身的时候,他抱着她,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心跳。
不……
不会的……
她不会死,她一定不会死。
那么多的磨难她都熬过来了,那么的痛苦她都撑下来了,他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刚刚团聚,他终于能够给她幸福,她怎么可以死,怎么可以抛下他?
不行!
不可以!
她绝对不能死!
薄擎马上帮她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每一次按压她的胸口都祈祷着她的心脏能够再次跳动起来,每一次触碰她的双唇都希望她下一秒她可以自主的呼吸。他真的完全不敢想象,没有了她,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而没有了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他想要留恋的?
如果真的没有她,他也不想要活下去。
“夏夏……夏夏……”他叫着她,眼中酸痛的流着泪水。
求你活过来。为什么不活过来?
睁开眼睛看看我。
每一次我叫你的时候你都会醒来,为什么这一次你还不醒?
“夏夏……夏夏……夏夏……”
就在二十分钟前,他们一家人还在开心的吃着早餐,还在讨论要给孩子起什么名字,可是现在,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就连她也要失去了吗?
“不——”
薄擎大吼:“把她还给我,还给我啊啊啊————”
震天的声音几乎都能穿过云霄,可是蓝天和白云却没有任何的动摇,还是那么慢悠悠的飘动,自转,不受任何影响。
薄擎的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他昏倒在地上,身上流着血,眼中流着泪……
人群中。
东子带着鸭舌帽,看着这一场精彩的车祸现场。
他的视线盯着初夏,盯着她满是血水的脸。
老大死的时候也满脸都是鲜血,但是他更惨,五官都血肉模糊,什么都看不清,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样子,至少她还是完整的。这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他不能让她这么轻易的死,他凝着她的毫无动静的身体,同样也祈祷着她能活过来,而刚刚薄擎给她做的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似乎并不是没有作用,初夏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他看到了,她的手微微的,微微的……动了一下。
嘴角勾起笑容,他转身走出人群,拿出手机打下120的急救电话。
……
老爷子赶去医院的时候,薄擎,初夏,小昱,郭睿,分别被送进了急救室。
最先有消息的是郭睿,他在送进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身体里的内脏几乎都被震碎,医生确定死亡。而接下来有消息的是小昱,他受的伤最轻,虽然保住了命,却还不确定能脱离危险,需要在加护病房继续治疗,多观察几天,而薄擎和初夏久久都没有从急救室里面出来。
老爷子非常心急。
他还在家里懊恼着怎么处理这件事,却突然接到了这样的电话。
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会出车祸?
在初诚病危的时候他们在路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想都不觉得是一个意外,肯定只有人精心策划。
是谁?
谁敢动他的宝贝儿子和孙子?
急救室的门终于被打开,老爷子急切的想要看到薄擎,但最先出来的是赵院长。
老爷子全身一阵冰冷。
“老赵,小擎怎么样了?他、他该不会……”
“你不用担心,小擎已经抢救回来了。”
老爷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同时双腿发软的倾倒。
赵院长马上扶住他,让他坐在急救室门口的椅子上,而这时薄擎已经被推出急救室,同样被送去加护病房,老爷子很想跟去,但是真的没有力气走动。
“小擎他的伤势怎么样?”
“肋骨断了几根,肝脏和肺部都有些损伤,脑补也受到了重创,虽然还没度过危险期,不过你放心,我会把他治好,治的跟以前一模一样,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儿子。”
“好,谢谢。”
“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
“夏丫头呢?”
老爷子沉沉的询问。
其实他现在的心态很复杂。
如果她死了,他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就算小擎醒来后会疯狂一阵子,但时间总是会磨去他的伤痛,过几年就会慢慢好转,但是对于这丫头,他也不是没有同情心,她是真的命苦,真的可怜。他也希望她能好好的活着,只要不跟小擎在一起,其他任何男人,谁都可以。
赵院长看着他沉重的脸。
虽然他不清楚他家里的事情,但看着薄擎和初夏那个样子,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唉……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夏丫头还在抢救,她伤的最严重,而且她原本身体就不好,还怀了孕……”
“怀孕?”老爷子吃惊。
“你不知道吗?她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还是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
老爷子的身体又是一震,这下连坐都坐不住了。
她竟然又有了小擎的孩子,还是两个?
一想到那两个未出生的孩子,他的心口就特别的疼。他早就清楚自己偏心,就算没有看见,但只要是小擎的孩子,他都会特别的喜欢,可是……怎么会这样?
赵院长见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你不能坐在这了,还是去病房躺一会儿吧。”
老爷子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撑不住,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赵院长亲自把他扶进病房,让他躺在床上。
老爷子闭上双目,声音满是哀痛:“老赵,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去忙你的吧。”
“好,有什么事就按上面的按钮。”
“我会的。”
赵院长离开病房,老爷子躺在床上沉沉的叹气,眼角微微的还有些湿润。
忽然。
“咔嚓。”
房门又被打开。
老爷子仍然闭着眼,心情烦乱道:“出去!”
“薄老爷子心情不好?正好,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听到陌生的声音,老爷子猛然睁开双目,看着已经站在床边的东子。
“你是谁?”他勉强起身质问。
“我叫东子,只是个小人物,你一定不认识我,但是我家老大你可能听说过,他姓刘,全名叫刘晟轩。”
老爷子的眉头瞬间就锋利的蹙了起来。
刘晟轩昨天已经在广州枪毙,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做的,他是来报复的。
“你想干什么?”
“老爷子不用这么紧张,我对你把老骨头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就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我没心情见任何人,你最好快点给我滚。”
“你是因为我让你儿子受伤而生气,还是因为我让你孙子受伤而生气?又或者是我杀了你另外两个快要生出的孙子?总之不是因为初夏,对吧?”
老爷子的双目已经盛满盛怒。
“老爷子你先听说我,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
“我?”
“你不是一直想要拆散他们吗?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拆散他们,又可以还你一个好儿子。”
老爷子并没有再接他的话,而是开始谨慎的揣摩着他。
东子嘴角微笑:“还是先见见人吧。进来。”
他说完,病房的门就被打开。
一个年级看起来已经四十快五十岁的男人来到他们的面前,对他们微微的点头。
东子向老爷子介绍:“这位是罗志先生,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催眠师,我们老大曾经帮过他,所以他跟我们老大的关系还算不错,这次特意从新加坡回来帮我。”
“催眠师?”老爷子盯着罗志。
罗志并没有开口,说话的依然是东子。
“人的脑袋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一旦被加入了某些东西或减少了某些东西,就会影响人的记忆,让人变得的跟以前大不一样,但一旦被破坏就是必死无疑。”他想着刘晟轩的尸体被还给他的样子,那画面他终生难忘,但是想着初夏刚刚也经历了死亡,嘴角就兴奋的勾勒着。
“你想对小擎和夏丫头做什么?”
“这么显而易见,你还没看出来吗?我要催眠他们。”
“催眠?”
“没错,要让他们的记忆混乱。至于具体的方法还请这位罗先生简单的给你解释一下。”
“薄老爷子你好。”
罗志又礼貌的对着他微微低头,然后笑着讲说:“催眠这种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很多人都不是特别相信,不过科学已经证明,这是存在的,而且越是厉害的催眠师越能让人进入深度的催眠,这种技术已经用在了医学方面,拯救了很多精神上和心理上有问题的病人,而我现在也是一个心理医生。其实催眠就是一种暗示,这就好比,人有的时候会把梦境当做现实,往往总是分不太清楚,当然,催眠这种事情对意志坚强的人效果并不大,所以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但也有可以让他适用的方法。”
“没错。”东子接着插嘴:“为了让罗先生的是催眠效果达到最佳,我帮他准备了一些药。”他从口袋里拿出:“这是一种让人精神放松的药,不过像薄擎那种当过兵,受过训练人的人可能效果也不是特别的大,所以他需要精神上的崩溃,让我们有机可乘,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所以你就导演了这场车祸?”老爷子厉声。
“的确是这样,不过你不用这么担心,开车的那些人可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他们都很有经验也很有技术,像你儿子那么强壮的人不会那么容易死,不过老爷天也帮我,在最后关头让他认为初夏已经死了,他精神崩溃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
老爷子的脸已经绷紧,脸上的皱纹极为锋利。
东子大笑过后,双目看着他那张老脸。
“我知道你现在恨死我了,放心吧,这件事情处理好后我会去自首,不然交给你来处置也可以,反正我在跟老大的时候就对他发过誓,这辈子我的命是他的,既然他已经死了,我也应该跟他一起死才对。啊,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跟你说我具体的计划,是这样的……”东子走到床边,坐在椅子上:“我要利用薄擎现在崩溃的状态用药物和罗先生的技术催眠他,让他忘记所有关于初夏的事,变回你以前最疼爱的儿子,而初夏那边,我同样会利用药物和罗先生的技术来催眠她让她的记忆产生混乱,制造出薄擎已经不要她的误会,让她生无可恋。”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可不可能是罗先生说的。”
东子看向罗志。
罗志嘴角微笑:“这种高难度的催眠我也是第一次做,当然这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到的,我需要时间,那个叫初夏的女人,应该半个月就差不多了,但是那个男人可就不好说了,但我会尽力一试。”
东子又看向老爷子:“怎么样?反正你儿子醒来后也会大吵大闹,你也管不了他,他甚至已经不认你这个父亲,亏你养育他这么久,对他这么好,不如试上一试,也许会有惊喜。”
老爷子有些犹豫。
薄擎的确已经不认他这个父亲。
自从那次,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再也没有跟他见过面。他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了多少年了,他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见不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也不想在临终的时候他还是憎恨着自己。如果真的能够抹去一个人的记忆,如果真的能够让他忘记夏丫头回到以前,那就算是让他现在死也值得了。
可是……
“这种事情会有副作用吧?”
“这也是因人而异,但我会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罗志信心满满。
“如果我儿子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们。”
“薄老先生请放心,我恨的不是你儿子,是初夏,她是害死我老大的罪魁祸首,所以我不会对你儿子怎么样,不过刚刚你既然那么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已经同意了?”
“……”
老爷子沉默,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其实他也很纠结。
东子起身:“等有些成效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不过薄擎和初夏,还有他们的儿子,我希望你能看住他们,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们。”
他说完就走,罗志跟在他的身后。
老爷子躺回病床,再次闭上双目,心情更加沉重。
东子和罗志走在医院的长廊,罗志两个快步来到东子的身旁。
“催眠虽然可以暂时混乱人的记忆,但他就是一种暗示,不可能会撑一辈子,他们总有一天会弄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如果当他们知道真相以后,要是接受不了,脑细胞会异常活跃,说不定会成为疯子,也可能真的会死。”
“无所谓,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痛苦,他们会变成什么样我并不关心。”
“可是你真的要去自首?”
“人总有一死,要不是老大,我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东子……”
“行了,做好你该做的事。”
……
初夏在抢救整整十二个小时后终于推出了急救室,同样送去了加护病房,但却是单独的加护病房,跟薄擎和小昱完全隔离。
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东子去了探望了她。
站在床边,他看着她美丽的脸,双目异常冰冷,双拳紧紧的握着,恨不得活活掐死她。
可是这样太便宜她了。
“你知不知道老大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他突然自言自语:“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看的清清楚楚,他为了你想要跟命运抗衡,想要改过自新去做一个好人,他杀了那些老家伙,让警方能够有机会瓦解刘家的势利,他把证据留给你,让雷霆来摧毁刘家,他用自己的方式去做改变,他最后还给你机会让你跟他一起离开,只要你跟他离开,去一个平静的地方,他一定会重新做人,跟你过平常人的生活,可是……你连这个让他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留给他,把他逼上了绝路,让他选择死亡。你这个残忍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幸福,我要让你痛苦的活着,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初夏躺在床上,身上的麻药还没有退,根本就听不到他的话语。
东子狠狠的看着她的脸。
如果老大没有遇见她,现在一定还在那个家中,嘴角扬着笑容,随心随意的生活。
老大是他的恩人。
他手下很多兄弟都是曾经被人欺负,然后被他捡回家的。
他不是坏人,至少在他们眼中不是。
而初夏……才是那个坏人,恶人,该死的人。
……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初夏的脑袋非常浑浊,但身体并不觉得疼痛,不过脑袋里的画面却很奇怪,有刘晟轩死的样子,有出车祸的样子,还有被薄擎紧紧抱住的样子,而她的手完全是不自觉的移动,轻轻的覆盖在自己的腹部。
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
还在吗?
忽然。
耳边传来两个人的对话,一个有些熟悉,好像是赵院长,而另一个非常陌生。
“你刚刚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
“只是一些镇静的药。”
“你没经过医生的允许就胡乱给病人注射不知名的药物,知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
“不用担心,我也是个医生,而且她已经是我的病人了。”
“什么?”
“这件事你可以去问老爷子。”
之后就没有了声音,初夏也迷迷糊糊的,听的不是特别清楚,而当她努力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却很奇怪,好像是个液晶的显示器,上面的风景正在有规律的慢慢变化,看的她有些晕,但是莫名的又觉得很放松,而自己也变的怪怪的,哪里怪她又说不清。
这样的东西她看了好久好久。
久的有几个小时?还是几天?她已经不知道了,而整个脑袋也已经放空了,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之后,那个陌生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是时候了。”
有人把她扶下床,然后放在轮椅上。
她就好像自己走下床,走出这间病房一样,然后在长廊上,她的双脚停在另一间病房的门口,而这扇门并没有完全关上,露着一点点的缝隙,她从缝隙中看到一个人,那个人的脸有些模糊。
“他是薄擎。”
耳边有人这样告诉她,她的视线渐渐清晰,那个人的脸变成了薄擎。
她心中一阵雀跃,想要伸手推开房门,但是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响起。
“你不能继续跟她在一起了。”
“我不会跟他分开。”
“她是你侄子的前妻,你跟他在一起,会受众人指责。”
“我不在乎。”
“那我呢?你真的不在乎我这个父亲了吗?”
“……”薄擎突然不语。
老爷子沉沉的叹着气:“我知道你爱她,深深的爱着她,但是现实是不允许你们这样的关系,将来会有更多的压力在你们的身上,会让你们的生活承受不能承受的唾骂,你们是不会有幸福的,她还年轻,你也还年轻,你们都还有机会碰到更好的伴侣。小擎,爸爸求你了……”
老爷子说着突然双膝跪地。
初夏瞪大双目。
薄擎也无比震惊。
老爷子低声下气的乞求着他:“不要再跟那个女人有任何来往了,忘了她,当从来都没认识过她,只要你答应我,薄家是你的,薄氏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只要你不跟那个女人来往,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这是作为你的父亲,在死之前,最后对你的请求。”
薄擎垂目看着卑微的老爷子。
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初夏也一直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唇,然后……他衾薄的双唇微微的一开一合,说了几个字:“我答应您。”
初夏的整个人都好像掉进了漆黑冰冷的海底。
她窒息的难受,冰冷的全身颤抖。
他不要她了?
他抛弃她了?
不是说的好,永远在一起吗?
不是答应过她,就算舍弃一切都要跟她在一起吗?
不是他对她说的,只要有她在,他就会幸福吗?
一切都是假的吗?
站在初夏身后推着她的罗志看着她已经被催眠的样子,再看一眼门内根本就不是薄擎的那个男人,他再次拿出镇静剂给她注射。
虽然已经算是成功,但还要再多几次的暗示,再多让她看几次这样的场景,让她深深的以为那些都是真的,这样才会让她认定这是她的记忆,她看到的记忆,真实存在的记忆。
很好。
这边算是进行的比较顺利,但是薄擎那边,稍稍有点困难。
……
另一间病房。
薄擎也进行的同样的过程,但是他的自我保护意识真的太强,要不是药物在控制着他的脑神经,他现在早就恢复正常,不过好在他的头部受到了重创,这对罗志来说是件好事,不过他还需要更大的刺激,让他无法在控制自己,这样药物才能在他的身体里发挥更加的效用,他的催眠才会成功。
同样用轮椅把他推出病房,然后推去了停尸房。
停尸房的人将他们带到一个冰柜前,指了指其中的一个,然后就走了出去。
罗志将放置尸体的冰柜抽出,里面躺着一个跟初夏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但是脸上隐隐有着伤疤,不过已经被浓浓的妆容和冰冷的颜色覆盖,看不太出来。
“你过来亲自看一下吧,初夏已经死了。”
薄擎的双目瞪大。
他竟然从轮椅上站起身,僵硬的一步走到冰柜前,双目低垂的看着躺在里面的人,然后瞳孔立刻放大。
“夏夏……”
他轻声的叫着,声音剧烈的颤抖。
车祸之后,他在路边不停给初夏做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而初夏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候她的心跳和呼吸就已经停止了,那时候她就已经死亡了。
“不……”
她不能死。
她怎么可以丢下他,自己一个人离开?
这不可以。不行!
“夏夏……”
他用手去触碰她的身体,她那么冰冷,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而这股冰冷瞬间传递到他的全身,冰冻着他的心脏。
“你醒醒,求你了,醒醒,睁开眼睛看看我,不要死,不要留下我,夏夏……夏夏……”
没有你的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没有你在身边,我还能活吗?
小昱是你的命,而你……是我的命。
你是我的命……
头上的伤口突然剧烈的疼痛,整个脑袋都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他用力的抓着自己的头,脑袋里不停的回转着初夏死时的模样,那满身的血,满脸的血,鲜红鲜红的,没有一丝气息,她就那样静静的躺着,不论他怎么按压她的心脏,她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死了……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不——”
薄擎跪在地上大吼。
空旷冰冷的停尸房震荡着他的悲鸣,如同厉鬼的咆哮一般。
罗志看准时机,走到他的身旁,靠近他的耳边,轻声:“很痛苦是吧?”
薄擎的身体一震,双目发直。
罗志继续:“其实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不再痛苦,很简单,只要忘了她,忘了关于她的一切,忘了这个世界有这个人的存在,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痛苦了,你就可以解脱了。相信我,你会解脱的,你一定会解脱,只要忘了她,忘了她……忘了她……忘了她……”
最后的话语不停的回荡在薄擎的耳边。
忘了她?
忘了她就能不痛苦了?
可是他不想忘,不能忘。
可是又好痛苦,好痛苦。
“忘了她吧……只要忘了你就解脱了……忘了她……忘了她……”
“不!”
薄擎的头更痛了。
他已经撑不住了。
“不——”
他大叫着,终于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罗志深深的叹气。
这个男人的意志也太坚强,这样的刺激,加上药物的作用都还能让他保持一些清醒,看来想要催眠他,需要更长的时间,更大的力度才行。
把他扶上轮椅,然后推回病房。
……
院长办公室。
林沛涵气势汹汹的站在办公桌前,完全没有小辈的模样,对着赵院长大吼大叫:“夏夏到底怎样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见她?”
“病人的伤势太重,不适合探视。”
“你这句话已经说了半个月了,至少让我们在门外看她一眼。”
“不行,你们回去吧。”
“该不会你们医院拿她的身体做什么实验吧?”
老王在一旁突然开口,双目盯着赵院长稍稍有些动摇的脸:“从车祸到现在,你们一直都不让探视,还隐瞒病情,这让我们这些做朋友,做家属的真的很为难,也非常担心,而且初老先生突然暴毙也很蹊跷,小昱的死也只让我们见了一眼,你们医院到底在暗中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果再不说清楚,我们可就真要请警方来帮忙调查一下了。”
赵院长的脸色非常难看。
“好吧,但是初小姐病情真的十分严重,你们只能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外看上一眼,不能接近她,会影响她的病情。”
“好。”沛涵爽快的答应。
赵院长带着他们去加护病房。
沛涵隔着窗户看着病床上还处于昏迷的初夏。
在她出车祸的时候,他们还在广州,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匆忙赶回来,却到现在才看到她,而她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安详的睡着,一点都不像是受过重伤的样子,就好像是在睡觉,下一秒就会张开眼睛,对她笑。
“她什么时候能醒?”沛涵急切的问。
“大概……”赵院长思忖了一下:“再过三四天吧。”
“三四天后她就能痊愈吗?”
“身体会慢慢的好转,但是心……”赵院长没有往下说。
沛涵的眼角开始泛泪。
一下子失去三个孩子和自己的父亲,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女儿,她怎么可能承受得住?心怎么可能会不疼?而沛涵并不知道,小昱并没有死,是老爷子让赵院长作假,让他们看了一眼小昱昏迷的样子,然后就把小昱小心的照顾起来,藏起来。按照以前的计划,在几日前就把他送去了国外,还在家中为小昱做了丧事,公开他已经死亡。
老王的手臂揽过沛涵的肩膀。
他动了动唇,本想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但是这句话他却再也说不出口。
小昱对于初夏的重要性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这一次真的能好起来吗?
他甚至觉得,如果能这样一直睡着也许对她来说是一种幸福,至少在梦中,她可以见到自己想见到的任何一个人,而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他们并没有在门前逗留太久,因为赵院长提醒他们会妨碍到对初夏的治疗。
老王带着泪水已经掉落下来的沛涵离开,而紧接着,又一个人来到加护病房的门口,他站在门口久久的看着门内的初夏,双目一直盯着她安详脸,看着她沉睡的模样。
赵院长走过来。
“她现在需要静养,你还是回去吧。”
薛荆辰的双目依然没有离开初夏,他轻轻的动了动自己的双唇:“赵院长,你在害怕什么?”
赵院长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夏夏是出了车祸,又不是得了传染病,为什么你不让我们接近她?是不是害怕我们接近后会发生你控制不了的事?”
“你太多心了,我不让你们见她是因为……”
“别跟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薛荆辰打断他的话,视线终于转移到他的身上:“我不是林沛涵,不会那么容易被你欺骗,如果她真的只是因为受伤太严重,那我现在马上就打电话给国外最好的医生,让他们过来帮忙治疗,不过赵院长,你一定会阻止我的,对吗?”
赵院长的神色非常慌张。
“薛少,你并不是她的亲人,你没有权利管她的事,我今天让你来看她是给你薛家一个面子,现在请你马上离开。”
薛荆辰嘴角邪笑:“果然事有蹊跷,看来我需要仔细的调查一下了。”
赵院长满脸的不安。
薛荆辰再看一眼沉睡的初夏,然后转身离开。
罗志随后走过来。
赵院长的双目瞪着他。
“现在你想怎么办?”
“不用担心,她的‘治疗’已经结束了。”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只是帮她‘治病’而已。”
“我可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你给她用的药我已经叫人化验过,那并不是镇静剂。”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赵院长,从你让我帮她治疗开始,你就是我们其中的一员了,如果你还想保住你医生的名誉,就保守这个秘密,千万别说漏了嘴。”
赵院长满面的怒火。
罗志悠然离开。
这个虽然已经搞定了,但是那个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
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初夏的脑袋又沉又重,而且非常的痛。
她记得所有的事情,也记得那场车祸,但在第一次被撞的时候她就已经昏迷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她在医院好像醒来过一次,那段记忆有点奇怪,总有一种违和感,但却又非常的清晰,好像看过无数遍的电影,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而那段记忆,是她醒来后担心小昱和薄擎,撑着无力的身体下床,走出病房,然后在某间病房门口看到了薄擎在和老爷子谈话,而谈话的内容……
初夏抓着自己的头。
那不是真的,那怎么可能是真的?可是却又那么清晰。
薄擎竟然答应了。
他不要她了。
不!
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砰!”
病房的门被粗暴的打开,沛涵冲进房内,一把抱住初夏,哽咽道:“夏夏,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老王站在床边,完全高兴不起来。
这是好事吗?
他不觉得。
沛涵抱着初夏哭泣:“夏夏,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吓我,我的心脏都快被你吓出病了,不过你能醒过来真的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沛涵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因为怀中的初夏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她放开她,看着她。
初夏愣愣的双目没有一丝丝的神采,那么空洞,就好像失去了灵魂。
“夏夏?”
沛涵叫着她。
“夏夏?”
沛涵的手轻轻的抓着她冰冷的手,推了推。
“夏夏?”
当她第三次叫他的时候,初夏的双唇微微颤动,声音沙哑的问:“我爸爸呢?”
沛涵的心好像被人攥住了一般。
“伯父他……他……他……”
她说不出口,但是初夏却随后又开口。
“死了?”
沛涵的泪水又一次涌出。
初夏却好像没有半点感觉,双唇又动了动:“小昱呢?”
沛涵已经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嚎啕出声。
“也死了?”
初夏依旧没有半点情绪的波动,双目也没有交点的一直看着前方,而自己的手慢慢移动,覆盖在自己的腹部。
已经不用问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在了。
大家都离她而去了,包括薄擎。
“夏夏,你还有我,你不要太难过。”不对,她说错了,遭遇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不难过:“夏夏,你哭吧,尽情的哭吧,把一切痛苦的都哭出来,哭吧,哭吧。”
可是初夏却没有一点点的眼泪。
她的双目已经干涸。
看着这样的她,沛涵更加担心。
她的双手抓着她的双臂,轻轻的摇晃着她的身体:“夏夏,你哭啊,你为什么不哭?你不要忍着,哭出来吧,哭出来才会好一点,夏夏,你哭啊,你哭啊,哭啊……”
初夏还是那个样子。
她没有流泪,没有伤心,只是平平淡淡道:“我想见我父亲,我想见小昱,带我去停尸间。”
沛涵的泪水好像决堤的洪水,不停的涌出。
“夏夏,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好担心,夏夏,求你了,哭吧,哭出来吧……”
初夏的双目终于慢慢的移动,在沛涵的脸上出现了交点。
她看着她,伸出手。
冰冷的指尖轻轻的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她轻声道:“我没事,我不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