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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绍走出了屋门,一直坐在一旁地上的林娘子这才抹了眼泪对晋王道:“大王,世子哪里带过孩子?您怎么就放心把孩子交给他呢?”她到底没有敢把人心隔肚皮这样的话说出口。
晋王看看林娘子,又叹了口气:“那么你觉得,孩子要给谁养呢?要说养过孩子,那还只有王妃养过呢,难道我要把孩子给她送去么!我知道你心里头想什么,不要想了,就算没有今天这件
事儿,我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你的……”
林娘子哭道:“大王是信不过我么?当然我还不是养了世子?如今却不成了,大王是信不过我了?”
晋王摇摇头:“阿绍三岁前,王妃还在……而后来,我娶了如今这位王妃,说起来,阿绍虽然在你身边,可你照顾的也只是饮食起居,毕竟那会儿我身体也好,说起来阿绍应该是在我身边长
大的。可现在我身体这个样子,肯定是没精神多管他的。阿绍是正经的嫡子,名义上也是如今的王妃带大的……可康儿呢?他是阿绍唯一的孩子,生母的身份本就不体面,难道我还要让人说
他一句:由细人养大么?”
最后这句话一出,林娘子犹如被雷劈一般,呆呆地看向晋王,她的嗓子哽咽了一下,艰难地发出声音来:“我陪了大王您这些年,到头来,您却是瞧不起我的……”
晋王看向她,轻轻摇摇头:“你其实知道真正的原因,只是不愿去想……而我,也不愿去提,阿奴,你陪在我身边快二十年,我不愿意到了此时却因为这些事儿伤了感情。其实你真的不用想
那么多,我早就让人以你的名义在开封城外买了个庄子,若我快不行了,自然会放你走,让你自在的过了余生……你不用,这般算计的。”
林娘子听到此处,先是呆了一呆,有那么一刻,她本能地想要按照自己一贯的剧本去哭诉着说要要跟大王一起生陪大王一起死……可她到底无法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嘴唇颤抖了几下,然后猛
地扑到晋王跟前跪下,头伏在他的膝盖上,嚎啕大哭:“大王,大王,大王……”对不起三个字卡在喉咙里,死活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是对于未来柳暗花明又
一村又有了新的希望的惊喜,还是对眼前的男人的一点愧疚……她说不清。
晋王叹了口气,看着林娘子放声大哭,一动不动地做了许久,然后把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再次,叹了口气。
许多东西,他不愿意去深究……他的身份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原本就没指望对方能够全心的为爱他而爱他——爱情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生杀予夺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婢妾来说,太奢侈了
!当然他对她的,也不是爱情,爱情这种东西,原本就不是这种完全不对等的身份之间能够轻易产生的,能够在意她,需要她,为她的后半生打算,这对她或许已经是一种奢侈了。
晋王的目光移向窗外,此时正是五月,杏花谢了桃花谢了院中的牡丹正在怒放,后花园里的荷花大概也快开了吧?苦寒的北地,一年也只有这几个月的姹紫嫣红,而他的心情却依然像过去的
十几年一般失落而寂寞——
“便是我登基了,也定是一个妃妾都不要的。”
“殿下说话可要算数,要是敢碰了别的女人,我可是要把她的脑袋砍下来的!”
许多人以为他对林氏好,是因为她跟已故的晋王妃有些像……其实,一点都不像。
他的阿姜啊,刁蛮霸道爱妒忌,可是他就是离不开她,她走了,把他的心也掏空了。他的阿绍,是那么的像阿姜……可是阿绍也走了。
这世界这么大,他却几乎一无所有,他甚至不愿去想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阿绍的,他知道有七成的把握是,但也有可能不是……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一个生来就有残缺,十有*养不
大的孩子,是与不是,又能如何?不是,也活不了多久……是,投入感情也只能徒增伤心!
晋王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那孩子略微发青的脸色以及时而紧促时而缓慢的呼吸,他叹了口气:这个阿绍啊,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又傻的要命……他是没注意到这些?又或者注意到了,不
忍心跟他说?如果是后者,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给自己惹麻烦?这一个阿绍又长个了,越来越像阿姜,比阿姜生的阿绍还像阿姜,当然脾气是一点都不像。
这样的人,聪明却懦弱而滥好人,或许对他来说,就呆在这个大牢房里才更合适……
晋王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他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呢?他自己还不是更适合呆在这个大牢房里?按阿姜的话,性格太直偏又脾气好,当了皇帝之后只怕会被各大世家弄得团团转!
呆在这里其实没什么不好——如果阿姜你能陪着我的话。可惜你不是我这种人,你受不了这种委屈,所以你早早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孤零零的在这所大监牢里守着阿绍,如今阿
绍也走了——阿姜,阿姜,我越发想你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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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绍走在回院子的路上,他心中满是疲惫,这个孩子的情况显然是不太好的,他刚才跟晋王说孩子的身体可能有问题,不过是怕他一下子受不了这个刺激。
他知道这样子不好的,他应该直接说清楚的,要不然孩子万一出了什么问题,他岂不是要被责怪?可是他真的不忍心,晋王今天受的刺激够多了,还是慢慢来吧!
徐绍低下头,看看孩子又一次急促起来的呼吸,加快了脚步,匆匆地走回了院子,然后大声叫道:“黑豆,叫人去请一个擅长儿科的大夫来!”
虽然孩子早产,不过一个王府,对这种事情总是有提前的准备的,所以天擦黑的时候,两个乳母已经就位了,徐绍问了他们的情况,得知其中一个前日孩子死了另一个孩子送人了,心中叹息
了一下便让两个人都留下了——尽管管事提醒说请一个孩子死了的乳母很不吉利,不吉利,总比没有强……乳母什么的,多一个还是更好的。况且,这孩子的自己的妈妈难产死了,要说不吉
利,这样的孩子,在这个年代本就容易被贴上不吉的标签,又何必再计较那么多呢?
喂奶的时候,徐绍发现问题确实蛮严重:这孩子吃奶的时候很吃力,几乎没有什么吸允的力气,且只要嘴巴吸允,似乎肺活量就不够用了,脸色会迅速发青……试了几次,把乳母也吓个半死
,最后不得不把奶挤出来,用小勺慢慢喂他。
徐绍看着这样的一个小东西,头大如斗:这孩子。真的养得活么?黑豆此时临时担任起照顾孩子的总管工作,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事发突然,林娘子又把负责照顾翡翠的刘嫂子叫了回去:
徐绍不知道晋王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很明显林娘子过去是想要把这个孩子接手过去的,而现在则是完全撒手……这让徐绍颇有些焦头烂额,好在院子里人多,临时又从晋王妃那里要来了一位
养过孩子的姑姑,折腾到亥时,总算是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儿科大夫终于从城里赶来,给孩子检查了一番,做出了这孩子有“心疾”的专业判断,并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似乎有的孩子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痊愈……又或
者……中途夭折,这实在不是他一个边远城市的小大夫能够判断清楚的病症!
徐绍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放到现在都是并发症十分坑爹的病症,运气好的可能只是长相怪异一点,运气不好的,能得上一打儿的后遗症!
徐绍心中不好受,但也实在无能为力,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祈祷他命好,能够自己痊愈……听说有些心脏病的孩子只是心脏发育不全,会慢慢的好了呢……当然这种症带
来的心脏病是不是这样,他是真的不清楚,他不是医科的学生,只是因为有个女朋友是学遗传学的,跟他八过这个病症的特点,她这才记住了一点,至于其他的,他是真的不懂。
送走医生,徐绍又问了一下翡翠的丧事,得知她也是府里买来的难民没什么亲人,而按照规定她这样的显然不可能进王陵啊?无非就是在外头找块风水好点的地方的葬了罢了……
徐绍再次叹了口气,翡翠拼了命挣来的,无非是一口结实些的棺材跟一些好陪葬罢了!
看了一会儿乳母给孩子拿勺子喂奶,徐绍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他觉得最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心中的疲惫感也越来越深了……
乱七八糟的事情折腾了好几天,等到徐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见到唐涵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天。就在一个院子里,却连一次都没照面,这显然是不对劲儿的。
想到此处徐绍心中懊恼,对唐涵来说,另一个徐绍的这个孩子本就是他心里的疙瘩,自己这几天偏又为了这个孩子把唐涵放到一边不管,这不是成心给他心里添堵么?想到此处,徐绍赶紧洗
了把脸,向唐涵的院子走去。
他走到院子里,冲准备向他行礼的侍女们摆摆手,轻声问:“小唐在干什么?”
侍女忙道:“唐郎在练字呢!”
徐绍心中诧异,唐涵的字不错,但真不是爱练字的人,一大早就这么勤奋,这不是他的画风啊!这么少见的事儿倒是要看看的。
他慢慢走到书房窗前,正要往里头看去,却听到里头传来唐涵慢声细语的说话说:“不用把笔握的那么紧,对,放松一点,不对的,你这样,这样——”
徐绍沿着支起来的窗户看进去,正看到唐涵站在青果后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你看,这么握笔就对了!”
徐绍心中有些异样,但还是轻轻敲敲窗框:“阿涵!”
没等唐涵说话,青果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从唐涵身边撤开一步,跪了下来,徐绍一愣,唐涵皱皱眉,伸手去拽青果:“平日里不用这么大礼的!”
徐绍心中不快,对青果道:“好了,不必多礼,你先退下吧!”说罢离开床户绕到正门处进去,与青果打了个照片,小姑娘低着头行了个万福,匆匆出去。
进了屋,却见唐涵皱眉冲他说道:“你也是的,好好的吓唬青果干嘛!”
徐绍皱皱眉:“你好歹也讲些道理,我不过是叫你一声,然后让她先出去,怎么就吓唬人了?”
唐涵道:“青果胆子小!”
徐绍看向唐涵:“你难道想让她一直这么胆子小下去?你以为你是谁呢?阿涵,你想要照顾青果没有错,但是有些事儿,做的过了,反倒对她没好处。”
唐涵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几天没过来,过来就吃飞醋,人家是几岁的孩子你也好意思!”
徐绍无奈地摇头:“我不是吃醋,谁要跟个毛丫头吃醋,我是说,你对她的关心过分了!”
唐涵插嘴道:“你还说你不是吃醋!”
徐绍实在忍不住了:“够了,阿涵,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连你教个小姑娘写字都见不得?我只是不想你把她护的太紧,你没法保护她一辈子,这样子总是让所有人都哄着她让着她,你让她日后怎么活?”
徐绍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她不是王孙贵族家的小娘子,她过去就是个村姑,现在也只是个丫鬟,你现在自己惯着她,还让我也跟着惯着,下一步难道你能让大王也把她当亲女儿看么?你
看看,她前几天都敢说话了,现在又这幅胆小如鼠的样子,不挨着你就害怕。难道你能让她一辈子不出这个院子!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唐涵怒道:“你少胡扯,她害怕那是因为怕你生气!有门不走敲窗户,你又是想看什么?”
徐绍登时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低低笑了起来:“我想看什么,你以为,我想看什么呢?”
“我想看你啊,看看你写字的样子,看看你是不是开心——阿涵,至少现在,我是把你当看做最重要的那个人的,那么。你呢?”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样的人,才问得出这样的话?又或者你其实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但你想说就说,只要痛快了就好,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
“阿涵,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