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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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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州的雪还没有化,而开封已经春暖花开了。孟端一大早醒来,洗漱完毕,吃了早饭,他便去住院给父亲和母亲请安。将军府的面积相当大,而孟端的院子又位于将军府的角落里,再加上他走的慢,一会儿逗猫,一会儿看鸟,走到地方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走到母亲夏夫人的院子门口跟前的时候,请看到他的大哥孟翊迎面走出来,孟翊见庶弟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便问:“昨日没睡好吗?是不是又出去野了!”孟端笑道:“父亲回来了,借我一个胆也不敢出去鬼混呀!”孟翊似笑非笑的看看他:“我可没看出你哪里的很小了,哪怕装装相也好,别惹父亲生气。”

    孟端期期艾艾的应下,孟翊这才放他进去。孟端站在门口,目送孟翊走远,嘴里啧了一声,继续吊儿郎当地往院里晃。当然,他的脑子没进水,走到正房门口便收起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老老实实的请婢女通禀,片刻,婢女便传他母亲的话让他进去。

    孟端规规矩矩地走进屋去,只见他的父亲孟珍正坐在嫡母夏夫人身边皱着眉,孟端老老实实地行礼,孟大将军没有理这个不成器的庶子,倒是夏夫人笑了笑:“三郎快坐下吧,可吃过了早饭?”

    夏夫人只是随口一说,也没有哪个婢女给孟端搬凳子过来,,孟端自不会自讨没趣,行完礼只规规矩矩地垂首站在一边儿,等候父亲发话让他滚蛋。

    孟端是真不喜欢父亲在家的生活,平日里嫡母是懒得管他的,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别给嫡母添麻烦就行!可老爹回来了就比较烦人了,当然徐绍绝不认为他爹是关心他,所谓严父慈母绝对是扯淡,这二位一样不在意他到底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只是孟将军毕竟是他的亲爹,自然比司徒夫人更在意儿子是不是丢了他的脸。

    “我听说你最近又迷上了小倌?”孟珍沉着脸问。

    孟端心道不好!怎么这个屁事儿让父亲知道了?稳稳心神,强撑着笑脸道:“父亲哪里得来的消息?我不过是跟朋友到楚馆里坐坐,哪里就迷上什么小倌了!”

    孟珍冷笑道:“只是随便坐坐?哼,我懒得管你,你知道点分寸,莫要学那位晋王世子那般玩小倌玩到连新妇都不肯娶就行!”

    尽管早知道父亲不会真的在乎自己,孟端的心里还是自嘲了一下:紧张个屁啊,还真以为父亲大人会像对待两位兄长那样因为他们早上起晚了读书不够用功这些小事儿而发飙那样对待自己?真是自作多情!

    孟大将军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说完了也就忘了,扭头继续跟夏夫人说他的正事儿:“二娘的及笄礼你多费心,我正好能多呆几日,等二娘过完生日再走。”

    孟端低着头看着脚尖,心里头嗤笑:什么及笄礼,说穿了就是招亲大会嘛!自己这个妹子绝代芳华,老爹这是准备把她卖个好价钱!小丫头整天鼻孔朝天,还真以为爹爹多疼她呢?

    想到此处却又泄了劲儿,卖个好价钱又怎样?好歹人家卖的出价钱,自己只怕只能被当做库底儿贱价甩出去呢……还笑话别人呢,真是不知道怎么死。

    孟端站在那里胡思乱想,听着父亲母亲说了一通废话,好不容易蹭到夏夫人开口让他离开,他忙不迭地告辞退下,慢腾腾地走出院子,然后飞也似地撒丫子跑了。

    孟端一溜烟跑回自己的院子,在屋里绕了一圈儿,觉得家里实在无聊,便到后院牵了匹马,晃悠悠地上了路。

    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孟端东看看西看看,觉得骑在马上甚是无聊,索性下了马,牵着马一边溜达一边跟路边的摊贩杀价买东西:虽然是大将军的儿子,可是他人生的前十年过的称得上贫困潦倒,对市井生活非常了解。他手上的零花钱虽然不少,但也不是多到可以肆意挥霍的地步,因此日常开销还是蛮节省的,比如这会儿,他就用三文钱买下了一只开价五文的冻梨子,拿在手里哧溜哧溜地啃开了。

    冻梨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好看,味道倒是不错,孟端啃完了梨子,把梨核放到马的嘴边,这匹老马也不挑食,咔嚓咔嚓地咬了几口咽了,孟端叹了口气:“好马儿,等发了月钱,我给你买一筐林檎吃!”

    老马打了个响鼻儿,正喷在孟端的脸上,孟端讪笑:“我保证这次说话算数!”话音刚落,老马又打了个喷嚏,孟端泪奔了:“老家伙你脾气也太大了吧!不就是上次失信了。你至于这样吗?我昨日才洗了头,洗头一次多辛苦你知道么!”

    然后老马又是一个喷嚏,一旁卖梨子的小贩实在忍不住了,喷笑道:“这位小郎君,你家的老马该不是受风了吧?找兽医给他抓点药才是正经!”说着递了个长得歪瓜裂枣的冻梨过来:“我请老马吃个梨!”

    孟端顿时喷了:“我刚才砍了半天价你都不肯五文钱买一送一,这会儿倒肯送我的马了,你这汉子忒不知趣了!”

    小贩翻了个白眼:“一身绫罗绸缎的因为三两文钱跟我杀价,羞也不羞!我是看你家老马不容易……”

    两个人正闲扯呢,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喊:“快闪开快闪开快闪开啊啊啊啊啊啊!!!”夹杂着人们的尖叫声跟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不等孟端伸头看个清楚,一辆马车已经冲到了近前。

    我了个大擦啊!孟端吓得屁滚尿流,谁家这么缺德,拿飞云骢拉车!这马一匹得有千斤重,拉着车厢冲起来跟个飞天战车似的!

    要说马车虽然跑得快,可毕竟是在大街上,从这头冲到那头,又有人们的惊叫声做预警,想要躲一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偏偏孟端跟这个小贩整个儿俩侃仙儿,光顾着东拉西扯了,等听到动静的时候马车理他已经不到两丈了!孟端差点吓尿,想躲到一边去,扭头又看到自己耳聋眼花的老马杵在街心,只得拼了老命地去拽那马,谁知道这老马似乎还在因为林檎的事儿生孟端的气,十分傲娇地把头偏到一边去,压根不搭理他!

    孟端差点疯了,眼见着那拖着车厢,高处自家老马足足半个身位的飞云骢已经带着车厢冲到眼前,一不做二不休,冲着自家老马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脚!

    老马吃痛,席律律一声大叫向前冲去,而孟端则顺着踹马的劲儿向路的另一边弹去,坐倒在地。

    他这边刚坐倒,那匹大马便拉着车厢轰隆隆几乎蹭着孟端的脚底板奔了过去,孟端惊魂未定,向对面一看,自家老马安然无恙地甩着尾巴站在对面,他猛地跳了起来,大骂道:“谁家的车啊,这是疯了不成,闹市狂奔想进衙门……么……”

    他的声音艰难地停住了,因为他看到那匹马已经倒了下来,从马车前头绕过来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小娘子,那小娘子手里拎着一把还在滴着血的匕首。

    孟端吞了口口水,抻着脖子往前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匹雄壮的飞云骢倒在地上,马蹄乱踹,脖子里汩汩地流出血来。他看看那青色衣服的小娘子,只觉得头皮发麻:我的大擦,这是谁家的罗刹?

    穿青衣的小娘子走到孟端跟前,低头看了看他,冷冰冰地问:“你受伤没有?若受伤了,我赔你汤药钱!”

    孟端原本被这小娘子吓的够呛,可一听她这傲气十足的语气,顿时也怒了:“我要是没有受伤的话,难道你就不用赔礼道歉了?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差点丢了命!你们的主人这么纵马奔在闹市里,完了就派个婢女出来放屁?”

    孟端他一眼看出这小娘子虽然看着很威风,可这身打扮明显就是个侍女,故而说起话来毫不客气,再加上在市井中生活了将近十年,颇有些泼皮气质,一张口就带了些污言秽语,把那青衣侍女的脸色气的越发难看,她的眉毛刷就立了起来,正好发怒,却听得前头那辆马车里传来说话声。

    “这位小郎君莫生气,我今日出门匆忙,没有多带几个护卫,马儿惊了没能及时拦下,吓到了不少乡亲父老,还差点伤了小郎君,这是我的不是!我的侍女出言不逊,也是我管教无方,小郎君便给我个面子,莫要生她的气……”说话的显然是个年轻的女子,那声音清脆动人宛如黄莺出谷,让原本一肚子气的孟端顿时哑了火,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呆了一呆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没什么事儿,不生气。”孟端说到这里,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与好奇,轻声问:“请问小娘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孟端这话问的颇有些轻率了,车中的女子大概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让一下,但还是答道:“我家住朱雀巷,这位郎君称我容三娘子便可!”

    孟端闻听此言,顿时一惊:“小娘子是容司徒的千金?”

    车中的女子道:“正是!请问小郎君府上是?”

    孟端虽然习惯了吊儿郎当地自称“孟大将军家里的三郎”,可这会儿,这个称呼却少见地让他产生了微妙的羞耻感:正在跟他说话的,是与司马家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司马千金起名的荣氏三娘,是整个开封最有地位的世家千金,是多少个贵族少年的梦中情人……而他是什么呢?是的,他的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可那有什么意义么?他不过是一个奸生子,虽然入了族谱,但他的将来也不过就是被父亲随便安排个差事,然后娶个差不多的人家里不受宠的女儿,将来被赶出家门,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分到一座小院子,然后凭着微薄的俸禄凑凑活活过上一辈子……

    孟端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收起心思抬头看看那辆马车,马车的帘子被卷了起来,但是里面还有一层纱幔,他看不清里面的人,但是他想象的到,里头的小娘子一定是绝代芳华:他见过与容三娘齐名的司马朝云,那绝对是个漂亮的惊人的小娘子,只是脾气太坏;而这位容三娘子与司马朝云其名,只是很少出头露面,据见过他的狐朋狗友说她容貌不在司马朝云之下……

    这么一个出身显赫又美丽动人的小娘子,偏还有这样的好脾气,老天果然是偏心眼的……孟端暗暗自嘲着,却还是硬着头皮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在下孟端,家父孟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