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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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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过年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整个年节耗时长,从腊月二十三的小年一直到元宵节,都算在年节当中。考虑到皇族在盛大的节日中各种繁琐的礼节,再考虑到小地方过年期间连店铺都不营业,所以晋王府早早就开始了过年的准备。

    晋王妃每天都在忙着安排人出去采购什么的:其实晋王的社交是很少的,相比正常的皇室亲王,他微妙的身份让本地的军政官员并不敢跟他有过多的交往,本地的士绅也对与这位血统高贵的大王的接触保持着谨慎的状态。

    但社交少归少,作为一个王妃却不能因此而怠慢这么一个重要的节日,王府本身的过年规矩就很多了。最关键的是,朔州的冬天一旦下雪,交通就成了让所有人都头疼的大问题,虽然偌大的晋王府,不至于不出去采购就没饭吃,但过年哪里是有吃的就行的问题?所以尽管大雪封路,晋王妃还是得硬着头皮安排下人们出去采购。更坑的是因为大雪,从开封来的那位天使邱应邱大夫,也被堵在了朔州没法离开。

    往年过年,因为晋王妃是蛮族出身不太懂大宁的习俗,都是晋王身边的林娘子处理这些事儿的。而今年因为世子的事情,晋王几乎垮了,林娘子忙着照顾晋王,哪里有心情管府里的事儿?晋王妃不得不自己把这些事儿抓起来。

    虽然大小是个王妃,可晋王妃其实没怎么管过这些事情,等她想起来要为过年做准备的时候,已经是大雪封路出门都难了,更要命的是还堵了一个天使在家里,尽管这位天使只是个六品的小官,但天使毕竟是天使,总是怠慢不得的——上次世子打了一个天使还可以说孩子小不懂事儿,可偌大的一个王府,要是再慢待一个天使的话,让皇帝知道了肯定不会痛快的。

    一想到邱应,晋王妃就觉得如坐针毡:大王如今心灰意冷什么都不管,而另一个合适跟天使打交道的世子还是个西贝货,而这个叫做邱应的家伙恐怕要住到雪化了,晋北的大雪跟开封的可不一样,一旦开始下雪,不到三月是绝对化不了的……在没有合适的男主人招待的情况下,放这么一个家伙在家里呆上两三个月,晋王妃想想就觉得有一种吐血三升的的感觉。

    在这里呆了已经两个月了,徐绍对府里的情况也有了相当的了解,这会儿,徐绍觉得自己能看到晋王妃头顶具现化的黑雾,她显然很暴躁了……

    徐绍明智地低下头,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再降低,然而这显然是不现实的:这屋里除了王妃跟侍女,就只有他了。

    “世子,天使住在这里,你偶尔也要去拜访一下才好。”晋王妃皱着眉毛轻声道。

    徐绍的嘴角抽了抽:“母妃,天使恐怕不会喜欢我去打扰。”

    晋王妃叹了口气:“天使哪里那么小心眼?你自管去……再说,你父王的身体越来越差,恐怕下次进京,就要你自己去了。你总要先打听一下京里的情况不是?”

    晋王妃的建议非常有诱惑力,徐绍听了觉得蛮有道理,想了想,便又问晋王妃:“那我就问他些开封的风土人情?”

    晋王妃点点头:“谈这些是最保险的,等混熟了,便可以问一些其他的东西了,好歹得知道几位皇子什么脾气,乐安公主又喜欢些什么……虽然应该没人会专门找你麻烦,可要万一不小心得罪了那几个得罪不得的人物,受气也就罢了,皮肉之苦只怕都免不了。去年郑国公就是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乐安公主,挺大的人了,被陛下叫人拖下去打了三十棍,这可不就是无妄之灾?”她说到这里,揉揉太阳穴:“这些事情其实问你父王是最好的了,只是他现在这样,怕是没心情教你,我在开封一共也没呆几天,知道的事情有限,也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有天使住在这里,你多问问,对你没坏处。”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好歹也是个天使,放在家里不管他实在不是那回事儿,你帮母妃个忙,多跟他见见面,需要什么花费直接到我这里报账。”

    纵是知道晋王妃多说那么一通去见天使的好处,其实所谓的多了解情况主要还是怕他日后出了问题牵累了他们母子,可这会儿徐绍还是挺感动的,至少,她对他并不是全然的利用,还是有那么点人道主义关怀的:比如怕他挨揍什么的==++

    徐绍这个人,颇有点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乐观精神,这会儿心情不错,决定按照晋王妃说的那样去跟邱应套近乎去了。

    徐绍原本就不是个讨人嫌的家伙,实际上在他过去的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他一直都是人群中的发光体,这样的他,想要让一个人喜欢,在百分之九十五的情况下都能成功,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五,哦,没有任何人能让所有人喜欢,不是么?

    这会儿他正端了酒杯,向邱应敬酒:“我听闻邱兄二十五岁就考中了进士,是那年最年轻的一位,实在是了不起!”

    邱应本就不是那种傻读书的书呆子,听徐绍夸他,他有点小开心,但表现的还是很矜持:“虽然是最年轻,可是却也是连考了三年才考上!”

    徐绍笑道:“这有什么惭愧的?据我所知,十年前那十八名进士里头,其中十四名都出自世家大族,平民学子只有四人……除邱兄外,另外三人都在十名以外,唯有邱兄,以最小的年纪做了探花郎,实在是大才啊!”

    徐绍这话着实骚到了邱应的痒处,他此时已经有些醉了,闻言顿时有些眼眶发红:“什么大才?我熬了十年才做了个六品官,比排在十八名的也没强多少……”

    徐绍叹道:“这许怪不得邱兄,国家虽然用科举选官,可却不是全靠科举选官……正经的好位置,还都是靠举荐,什么举荐贤才,说白了就是世家大族你卖我个人情,我卖你个人情。科举这平民们唯一能够当官的途径,却也难免被世家子弟占了大半的名额。这些人大多不是家里的长子,甚至干脆就是庶子,家里头不好把人情关系用在他们的身上,就只能让他们另辟蹊径参加科举了,等考上了,再推一把,自然比直接通过人情给让他们当官容易得多。”

    说到这里,徐绍拿着酒杯冲邱应晃了晃:“你不是在跟同科的进士们争,而是跟他们背后的世家大族争,跟他们的爷爷爹爹叔叔伯伯争啊!”徐绍大学的时候学过历史,而经过他这两个月的了解,发现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大宁朝政的状态颇有些类似于李唐的情况,所以信手拈来,分析的十分轻松。

    邱应此时只觉得自己是真的遇到了知己,闻言眼中含泪:“先帝圣明,并没有因为前朝的枭帝无道就把他开创的科举抛到一边去,可时至今日,平民子弟想要通过科举当上官,依然难之又难!每年录取的二三十个进士里头,一大半都依然是世家大族出身……我们这些平民子弟,就算拼了老命考上了,选官的时候也要被那些世家子弟挤到一边去!我虽然考中了第三,可是选官的时候却被挤到工部做个小给事,生生熬了十年,才勉强做了个六品官!我那一届的方笙,那算是个什么东西?考试考到第二十五,判案子判了多少冤假错案?五年前因为冤枉了节妇,逼的人家在衙门门前碰了壁,当时说是给罢了官,可也就两年就起复了,如今是正五品了!这种人都能爬到我头上,我不服,我不服啊!”他说着把酒杯一摔,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徐绍见他醉的睡着了,抹了把冷汗,心说我的娘咧,这家伙平时看着挺靠谱,想不到一喝酒就成这样了!果然是压抑的太久早想找机会说说了吧?

    让侍女把邱应扶到床上睡下,徐绍也晃晃荡荡地走回自己的院子。

    徐绍一进房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走过来就十分熟稔地给他摘斗篷脱外套,他皱皱眉:“黑豆呢?”

    两个姑娘中脸涂的更白的那个笑道:“黑豆姐姐听说世子回来了,去厨房给世子拿醒酒汤了!”

    徐绍看了她一眼,摆手示意她们闪开,然后自己脱下外袍,这才说:“我不是三岁孩子,你们不用这么巴巴地盯着我,有时间给我摘斗篷脱衣服,不如找点正经能做的活儿儿,还有,脸上粉太重,熏得慌。”说着头也不回直接走进了里间儿去,只留下两个侍女大眼瞪小眼。

    徐绍走到床边,一脑袋撞进被窝里,然后长出一口气,他一个大男人,其实真的没兴趣跟两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置气,只是……看到两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正经事儿不敢,把脸涂的跟鬼似的跑来献殷勤,实在是太闹心了,来之前就不能把妆画的像样点么?

    想到此处,徐绍忽然又觉得悲从中来:自己对女孩子的绅士风度到哪里去了?明明只是准备装基佬,怎么最近的表现倒像是要变成真基佬了,真是太忧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