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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英杰合作绑架的几个人中,除了华溪梵以外,还有一个他尊称为光哥的男人。光哥40岁,金盆洗手五年了,目前自己经营着一家咖啡馆。
光哥和他的手下几乎是把两个孩子扔上车的,孩子们手腕上的绳子困得非常紧,有血水顺着绳子渗了出来。他们的脸上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和淤青,这让林英杰非常生气,但他没有立即表现出来。
凭着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他能从光哥的脸上感觉到不同以往的气氛。
他问:“光哥,怎么了?”
光哥说:“evans,对不住了。你放心,事成之后,你儿子归你,我保证不会动他一根汗毛。但这个小的,我要了,你别管。”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林英杰心知不妙,试探性的问道:“光哥,我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的父亲在生意上摆了我一道,我得让他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一个银行职员能跟光哥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林英杰没有细问,光哥也不给他机会细问。
光哥冲他摆摆手,“多了别问,对你没好处。”他神情冷漠而严肃,不怒自威,抬手示意司机开车,他们向远郊驶去。
那里有事先找好的废弃库房,人迹罕至,方便行动。
林英杰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可能被他们利用了。
华溪梵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连亲生妹妹都能出卖,何况他这个不怎么亲近的所谓朋友了。
他看了看两个孩子,下意识的把凌宸带到怀里。凌宸13岁了,现在这种情况代表什么,他应该能明白。
他没有想到自己与儿子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么尴尬的情形之下。
那一刻他真很后悔。虽然凌宸没有危险,但日后这段记忆根植在孩子脑海里,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可他这个父亲。
而那个叫凌霄的孩子,如果他没记错,应该只有五岁吧?
他虽然脸上布满脏污,嘴巴里被塞上了一坨白布,但仍然能从那双黑亮清澈的大眼睛看出,这是个长相俊俏的男孩。
他夹在两个大男人中间,非常安静,应当是吓得不轻。
那是华溪美和别人的孩子,他并不心疼,也不在意。但他不想让凌宸的心理蒙上阴影,他想努力挽回一些什么。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光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孩子?”
光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道上混的久了,话不需要讲明,只一个眼神,就能知道答案。
林英杰忽地冒出一身冷汗,看样子,这孩子是凶多吉少。
这是光哥的私事,他不便插手,但对方毕竟是个孩子,他内心深处的良知在蠢蠢欲动,让他无法对自己犯下的错误释怀。另一方面,他又不断的安慰自己,即使没有自己,光哥也会找这孩子的麻烦,这件事其实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他就这样矛盾着,纠结着,稀里糊涂的,错过了拯救两个孩子的最佳时间。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把凌宸和凌霄关在了一起,等一切结束之后,再考虑如何安顿凌宸。
林英杰每天都过来看凌宸,给他带很多东西,有吃的穿的玩的。给他讲自己和他母亲的过去,说明自己是他父亲的事实。凌宸没有抗拒,但也没有表现出喜悦,那是一般人都会有的迫于现状的逆来顺受。他没想过这种情况放在一个13岁孩子身上,是多么的不合理,自顾自的做着为人父的春秋大梦。
凌宸不知道别的孩子在13岁的时候遇到被绑架的情况是否能冷静的思考分析,至少他从头至尾都没有慌乱,一直努力寻找逃跑的机会。
也可能真的是因为年纪小,缺乏危机意识,再加上绑匪对他们还算客气,所以他并没把绑匪们放在眼里。
他认为凭自己聪明的头脑一定能带着弟弟成功逃跑,最后不但一分钱拿不着,还会让他们在监狱里蹲上几年。
这种自信也因为林英杰对自己的关照越发膨胀,直到某天,他听到了绑匪的对话。
那天晚上,光哥、华溪梵、林英杰都不在,只有三个男人留守,他们弄了点小菜,喝了几杯酒,就放松了警惕。
凌宸那时正在研究如何从通风管道逃脱,无奈个子太矮,房间里又没有足够高的椅子,凭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没办法爬上去。
他双手抓着通风口,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能伸进半个头,接着就会掉下来,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最后一次从上边掉下来,摔了个腚蹲儿,弄碎了踩脚的茶几。声音很大,凌宸慌了,连忙跑到门边听声,看是否惊动了绑匪。
那晚幸好绑匪喝得有点多,只在远处询问什么情况,凌宸答应了一声,说不小心弄坏了茶几,两个绑匪便放下心来,继续聊天。
凌宸贴着门板听了好一会,最初只是想确保对方不会过来,没想到听到了一些惊人的对话。
关于他父亲凌翼翔的内容劲爆又不可思议,以他的年纪还不能完全理解消化,但他捕捉到了对他和弟弟来说更为重要的部分。
父亲跟光哥约好明天交付赎金,而光哥并不打算兑现承诺。拿了赎金后,这边会立即撕票。
13岁的他已经完全能理解撕票这个词的含义,光哥的意思是,明天会杀了他和弟弟!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绑架他们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强盗,而是跟父亲有仇的黑帮成员。他在电影里见到过,黑帮的人都是亡命徒,他们杀人不眨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小孩和妇女都不放过。更何况光哥还和父亲有仇,对方根本没有理由放过他们。
因此,他必须逃出去!
被绑以来,凌宸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和恐惧感,当晚,等绑匪们都休息后,他偷偷爬了起来,借着铁窗撒进的微弱的月光,努力寻找逃生的方法。
房间里只有三个可能的出口,大门、铁窗、通风口。大门被反锁,外面还有人看守,这条线路根本不用考虑。铁窗一米见方,最矮的部分也高过了他的头顶,铁条虽然生锈,却很粗壮结实,铁条之间的距离连弟弟的小脑袋也无法钻过去。
唯一的可能就是通风口。
房间里没有床,只有一个破旧的床垫和低矮的玻璃茶几。仅存的踩脚物品已经碎了,现在的他即使跳起来也够不到通风口。更何况夜深人静,他也不敢跳太用力,怕惊动绑匪。
最后,他把床垫拉到中间,再试着让弟弟站在自己的肩膀上,当弟弟的小手摸到通风口的时候,他几乎要流下眼泪。
至少弟弟是可以活下来的吧。
费了很长时间,年幼笨拙的弟弟终于爬进了通风口。
最初弟弟一直哭着说要他跟着一起走,他耐心的告诉他,他走不了,需要他的帮忙才行。
弟弟聪明懂事,很快就被说通了,他乖乖的点头答应,向哥哥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他嘱咐弟弟,慢慢的从通风口爬出去,不要弄出声响。出去后随便朝哪个方向跑,不要回头,见到人立即求救,将他脖子上的防走失吊牌给对方看。
联系上父母后,带着警察来这里救他,他们所在的位置是xx镇的旧工业区,12号。
弟弟虽然聪明懂事,但毕竟太小,能记得多少话他不确定,但此刻他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
可是,命运之神似乎并不打算眷顾他们。
凌宸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绑匪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
他们一人扑倒凌宸,一人跳起来攀着通风口,想要抓住凌霄。凌霄吓得向后滚去,绑匪没有得逞,准备尝试第二次,可他刚要跳起来,就被凌宸抱住了腿,照着他的小腿又咬又撕,绑匪踢开凌宸,凌宸又扑上去,不管对方如何拳打脚踢,他都不放手,口中一直大喊:弟弟快跑,弟弟快跑!
也许是上帝听到了他的呼喊,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外面隐隐的传来了警车声,在外放风的绑匪急匆匆跑进来,通知大家警察来了,立即带着孩子跑路。
为了逃命,绑匪顾不得通风管道里的凌霄,抱起凌宸就往后门跑。
警察对绑匪展开追逐,绑匪驾车逃跑过程中,将凌宸扔下了车,直接撞到了后边紧追不舍的警车……
冰冷粘腻的气流在房间里凝滞不前,白茗被二十几年前的这段故事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面前的两人,连凌霄揪着evans衣领的动作都像被定了格,让他好一会都无法回归现实。
那两个人也同白茗一样,许久才从那段不堪的往事里回过神来。
凌霄露出一丝僵硬的冷笑,操着干哑的嗓音率先打破了沉寂:“我虽然没见过凌宸血溅当场的画面,却永远也忘不了躺在棺木里,那个因血肉模糊而修复得十分陌生的脸孔。”
如愿的看着evans的脸孔由痛苦悔恨过度到震惊绝望。凌霄松开手,evans如断了线的布偶瘫软在地。
几十岁的男人,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其他人‘谢罪’了,你也该为他的死负责。”
那声音冷的,白茗怀疑自己在听一个机器人说话。
“我不会出资挽救你的公司,也绝不会让你得到任何援助,我要一点点的看着你生不如死。”凌霄将evans带来的文件当头洒下,“带着你的文件滚吧。”
evans拾起一张张稿纸,抱着它们哭的更大声了。
“叫保安来把他拉走。”凌霄说。
白茗的行动力没有受到情绪影响,立即照办。
他叫来保安,把蜷缩成虾子一样的evans架走了。
临走时,evans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三个字。
凌霄跌坐在沙发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紧闭双眼,似乎很累,白茗很识趣的推门离开,给他自我修复的时间。
当晚无事,第二天一早,白茗跟随凌霄来到亚星银行总部。
照凌霄的意思,他今天是来进一步刺激evans的。
车在大门前停稳,工作人员拉开车门,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砸在凌霄的车盖上。
凌霄将白茗拉到身后,白茗从凌霄肩膀上方看过去,定睛一瞧,心想,看来不必多此一举了。
凌霄昨天的刺激得十分到位。
周围的惊叫声似乎已经入不了凌霄的耳朵,他虽然表现的很淡定,但在白茗看来,这个男人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又是那种缥缈的,快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神情。
白茗下意识捉住凌霄的手腕,冷冷的说:“有胆做,没胆承担,算什么男人?”
凌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自从昨天送走evans后,凌霄的话就变得很少,似乎与evans的对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不说,白茗也懒得问,他努力尽自己的本分做好助理,帮凌霄处理好了一切善后问题。
凌霄以evans的好友自居,取得了evans家人的信任,称evans临终要求在某日举行葬礼。
那天正好是凌宸的忌日,也是凌菱的订婚日。
一席黑衣的凌霄参加了evans的葬礼,如电影画面一般,那天天色晦暗,下着毛毛细雨。
伴随着哭喊声,落棺盖土,白茗扔下一朵白菊,凌霄却任性的埋进去一个信封。
白茗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信里写了什么?”
凌霄没有回答,而是从白茗手中接过雨伞,所问非所答,“要不要陪我走走?”
白茗愣了一下,看了看荒凉的墓地,“在这走?”
“山顶有我的一处房产,走累了可以到那里休息。”
白茗耸肩,“好吧,你是老板你说的算。”
凌霄吩咐保镖和司机去山下旅馆休息,他有需要会联系他们。
凌霄则带着白茗脱离了人群,绕过墓地,盘着小路往山上走去。
路越走越远,雨越下越大,已经没办法继续前进了,他们只好在一个加油站避雨。
“能借你肩膀用一下吗?”凌霄问。
白茗想了一想,点点头。
白茗没有穿高跟鞋,两人几乎一样高。凌霄面对着白茗,低下头,额头轻抵在白茗的肩膀上,显得很疲惫。
“你真高。”
“你……真重。”
凌霄轻笑。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还好。”
“换了是你,你会怎么做?”
“也许比你更狠。”
“是吗……可是我并没从复仇中获得快感。”
“你不是说过吗?复仇并不会使人解脱。”
“可是人明知道复仇只会带给人无尽的痛苦,却偏偏无法放下仇恨,越陷越深。”
“那是因为,比起复仇的痛苦,失去最重要的人的痛苦,更让人无法承受。”
凌霄抬起头,深深的望着白茗,即使已经到了复仇的最后关头,他也从来没有像白茗这样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无比坚定的眼神。
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他想抱紧这个人,无关情爱,无关男女,那种能安抚心灵的悸动,是他从没有过的。
正如所有人都畏惧死亡,可当死亡降临时,能有个人陪自己一起死,或许就不会那么畏惧死亡一样。如果有个人能陪他一起堕落,他或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不会那么寂寞了。
“即使复仇会使你变成一只禽兽,一头恶魔?”
“即使如此,我也甘愿。”
凌霄嗤地笑了,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那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如果你的仇人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