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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长公主这番话一说,叫贾母微微转了转眼睛,瞧了贾敏一眼。
贾敏心里也敞亮,笑道:“得叫长公主喜欢,那是她的福分。我这丫头,不是我自夸,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如今日日在家里学着管家呢。我自生了我家里那两个小的,日日忙。管着这个,那个淘气。管了那个,这个闹腾,如今都靠我们大丫头打理家事呢。长公主想接了她去玩也使得,只是得回家先把事情料理交代一番。”
长安长公主笑了,贾敏这话意思也明白。她是觉着好,只家里毕竟还是要林如海这个一家之主做决定,这是得回去问问林如海的意思呢。她也爽快笑道:“成啊”,她拍拍林薇的手:“那过两日我打发人接你去我府上玩去,你可不许不来。”
林薇笑了应道:“长公主喜欢我,这是我的福分,哪里有不去之理。再者,我可巴不得能求得公主庇护,躲躲懒松快几日呢。”
这话说得一径人都笑了,只贾敏伸手指戳她的额头,道:“你这个丫头,公主疼你,你倒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还敢拐弯抹角的编排我让你干活儿劳累。”
长公主也笑了,忙揽住林薇,不叫贾敏戳她。口中笑道:“这么样好的一个丫头,你不疼,我疼,可不许叫你给戳坏了。”
闲聊了一阵子,陆陆续续有其他许多的人到了,林薇并元春便同一群姑娘家的在一起。其间也有人聊到大选,看样子新登基的萧纪还是个香饽饽,年方三十,没有正妻,高位妃嫔也多有空缺,多少世家都盯着呢。
林薇略有些憋闷,在心里冷笑,叫萧纪做他的香饽饽去吧,姑娘还真不乐意钻进女人堆里抢男人。
荣国府煊煊赫赫的寿宴一连摆了七天,贾敏因着是女儿,倒是日日都去的,两个小的因在家无人看管,便一同带过去。林薇则就去了头三天,第四日便被长公主府的来人接了去。林莯则继续在家里头念书。
长公主的府邸比之别处又有不同。未进府门,首先看到的是一面一字型照壁,雄宏高大,照壁下有砖柱二十四根。由照壁向北,可见一片广场,一对汉白玉大石狮雄踞府门两侧,东为雄西为雌,相互对望,神态威严。朱红色的府门两侧还各有一个偏门,以林薇如今的身份显然是无需公主府上开正门的,因此便走了偏门。
进得门来,入眼第一进院有前殿三间,通过月门可进入东、西跨院。进入第二进院,正面是五间较前殿更为高大、壮观的大殿,东、西各有配殿两间。到了第三进院落,进院前,一道蜈蚣墙横立眼前,两边各开有一个侧门,是供下人出入用的。而公主并客人进院是不走这两个门的,林薇的小轿便要从院前左右的“满月门”进去,然后再经过一个垂花门,进去便是这第三进院了。
林薇在垂花门前下了轿,由宫娥引着往里行去。这里有几株从别处移栽来的银杏树,茂密参天。一双石狮匈踞,高高的白石基座上巍然挺立一座高脊飞檐的大殿,这便是长安长公主的寝殿。
按现下的规矩,如公主未曾宣召,便是驸马也不可随意出入。然长安长公主家又与别个公主不同,她嫁的是西宁郡王,又夫妻恩爱,据说私下里是并不曾完全遵守这些虚礼的。只西宁郡王一直在边陲,如今长安长公主归京,也不过是为了金晟选世子妃罢了,因此这座公主府邸常年也就空着。金晟如今尚未大婚,仍旧常住在宫里头的,只这几日母亲回来了才住回公主府。
一入寝殿,便见八根大圆漆红柱,正中曾高悬一匾额“静宜堂”,寝门上悬“肃娴礼范”匾额。殿中宫娥环绕,彩嫔捧杯,长安长公主就歪在软榻之上,一双清秀宫娥正跪着给她捶腿。见了林薇,长公主挥退那对小宫娥,直起身坐起来,招手叫林薇来:“来,林丫头,上我这儿来。”
林薇先按规矩行了国礼,礼毕长公主笑着叫人去扶她,道:“到我这里来,倒无需这样多礼。我与你母亲,多年的闺中好友了,你又是我瞧着长大的。从前我家里那个孽障还得你救过一回,我心里呀只拿你跟他一般,都是当自家小辈看的。”
林薇笑着被拉着坐到了长公主身侧,道:“公主仁慈,体贴我,是我的福分。只我们做小辈的,更该心存孝心守礼数才是,不然岂不有忘本之嫌。”
这话说得长公主笑意越发得深了,她是宫廷皇帝嫡女出身,岂能真的喜欢人在她面前不守礼,不守规矩,于是笑着道:“你叫你母亲教养的极好,这我却是知道的。只如今既在我府上,等闲大礼咱们不出褶子,一些虚礼能免就免了。”
林薇笑应:“是,都听公主的。”
长公主越发笑容满面。这时有小监在殿门外探头探脑,于是长公主扫了一眼,而后携了林薇的手对她道:“你今日里才来,且先叫宫娥领你去你的住处瞧瞧。在我这里住上两三天,务必要住的舒服了。你先去瞧瞧,然后再到我这里来用饭,一会儿子我家里那个小子也该回来了,你们从前也认识的,便是见一见也无妨。”
林薇应下了,由着宫娥引着往外头走去。
林薇一走,长公主便招手叫那小太监,道:“怎么,这小子还是不乐意回来?”
那小太监先行了礼,笑着道:“公主真真神机妙算。奴才先是去接世子回来,世子说是宫里老师布置了功课,要写作业呢不得空回来。后来奴才就按公主吩咐说今日请了林姑娘回府小住,世子便低声念了句‘她从前看起来倒是没其他那些子人烦,等闲不怎么娇娇弱弱、哭哭啼啼的。’,于是便跟奴才回来了。世子先去换身衣裳,说过会儿来给公主请安。”
这话一说,叫长公主又好气又好笑,道:“人家姑娘从小娇养闺中,娇滴滴的有什么不对。偏他拿了蝈蝈去吓唬人家,吓哭了还怨别个儿不是。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不省心一个孽障。瞧着跟他差不多的,谁不是已经订了亲,赶早的都已经娶媳妇儿回家了。就他,推三阻四,说见了女人啼哭就心烦。谁等闲就喜欢上他眼前哭去呢,他倒是喜欢人家陪着他玩,偏他喜欢的那些,不想想有几个姑娘受得住!”
公主的嬷嬷在一旁笑着抿嘴道:“咱们世子还小呢,再者他打小是咱们家王爷教养的,不叫公主娇惯,身边丫鬟都不许放太多。这小小年纪独自在京里住着,哪怕是亲舅舅跟前呢,也少跟表妹表姐们一处的,都是跟皇子们一起玩大的。他身边都是男人,可不是就喜欢男人喜欢的玩意儿,于女人一道上头还不开窍呢。”
这话说的长公主眼圈一红:“他父王也是个狠心的。那么小小年纪就把他一个人放在京里,便是上皇是亲舅舅,他素来跟皇上也关系亲近,可怎么能有我这个亲娘想的周全。”
那嬷嬷忙劝慰:“瞧老奴这嘴。这话却是奴婢没说好,咱们家世子送来京城却也是没办法,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能不疼爱呢?您瞧瞧,这不过上一两年便叫公主回京瞧瞧世子么?王爷自己也时常打发人来瞧世子,平日里,一个月一封书信,又王爷每每得了好东西也都惦记着给世子送来。这亲生儿子,岂有不疼的。”
长公主用帕子沾了沾眼睛,笑道:“本就是他亲生的,他敢不疼?看我能不能饶他?”
长公主与西宁王感情甚好,她这话说出来,她乳嬷嬷也只是笑,不搭腔。人家夫妻情趣,哪里有外人插嘴的份儿。
两人正说着,金晟来了。先给长公主请了安,然后被他娘一把拉住搂住,伸指点着他额头骂:“你说说你,不过是相看了几个姑娘,你往后是不要成亲了么?就把你吓得家都不敢回了,你这是厌烦我,还是厌烦人姑娘呢?”
金晟讨饶,笑嘻嘻哄长公主道:“瞧母妃这话说的,儿子是忙呢,老师布置了多少课业,写不完要打手心的。我哪里敢厌烦您,叫父王知道了还不得祭出板子打我。”
这话说得叫长公主又是恨又是爱,使劲在他身上拍了几下,金晟装作哇哇直叫着讨饶:“母妃不敢了,我再不敢了。”
长公主这才停手,道:“你还敢骗我,我难道没在宫里头住过?哪个老师敢打你手心,叫出来给我瞧瞧。你就是不想回家,还敢找理由。”
金晟一屁股在软榻上坐了:“哎,我的亲娘哎,亲母妃哎,那些子姑娘,你自己瞧,是不是不中用?娶回来是我要当泥菩萨供着么?说句话就眼圈红,烦不烦。”
长公主又是气又是笑:“你说你,非要吓唬人家做什么呢?”
“那不是好玩么?我从前还吓唬过林薇来着,她还跟我小时候一起挖过蚯蚓呢,她怎么不怕。”
长公主也是好笑,又实在拿这个儿子没辙,道:“如今这个林薇,母妃也是给你请回来了,你可别把人家也吓唬走了。你要再把她弄得也哭哭啼啼跑回家去,你这辈子就别娶媳妇儿了,自己搂着被子睡去吧。”
金晟笑嘻嘻道:“那应该不会,我瞧着她胆子挺大的。吓唬吓唬等闲应该不会哭的。”
长公主白他一眼,又叫人唤林薇来,也到中午了,一起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该摆饭了。
她就金晟这一个儿子,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偏偏他从小就被送进宫里养着,都不在她身边,后头也没能再生个一儿半女的出来,因此一番慈母心全数都在金晟身上,只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都铺开在儿子面前叫他挑选。
她这般的心态,也幸亏儿子不在她身边养大的,不然不成纨绔也得养歪了。
不多时,宫娥引着一位着水红白底绣枫叶直领对襟褙子,配同色撒花百褶裙的姑娘款款走进大殿。那姑娘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头乌黑的发挽了一个倭坠髻,斜插着一支点翠长流苏蝴蝶步摇,行动间那步摇下的流苏微微荡着。忽见她抬头微微一笑,金晟顿时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