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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生活(八)
郭威被打发到了军校,郭荣也被打发到了军校,一时间军校成了养老所,朝里的众臣谈起来都有些色变,纷纷怕自己也被打发到那里,不过刘灿还真的点了两个人的名,最后还亲自上门请冯道当名誉教授,冯道摸着自己的胡子,倒没什么畏惧,就是有些稀奇:“这个名誉教授又是什么?”
“只是希望冯相过个十天半个月能到学校里给我们讲讲课。”
冯道笑了:“我又能讲什么课?”
“冯相,我听过这么一句话,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冯道一怔,刘灿又道:“换一种说法,是说战争,是阶级斗争的一种表现形式。”
冯道的表情彻底有了变化。政治这个词他还要想想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阶级他是绝对不陌生的。他从政这么些年,所有世间有的基本上都看过,而对这些他虽然不说,也有自己的看法。他不认为富贵之人就要被受仇视,因为很多人并不是天生富贵的,机缘、努力,在第一代中有所成就,然后全力供养第二代,这样延续下来,没有意外的话一般是要到第三代才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哪怕是现在战乱纷扰,很多武将借此上位,那也是拿着性命拼搏出来的。但贫苦之人就应该被剥削奴役吗?
他也不这么认为,这天下到底是贫苦人多,哪怕从自身出发,也不应该对贫苦人苛刻太狠了。所以他一直希望遇到一个明君圣君,能缓和这个矛盾,在他看来刘灿是具备了一定资质的了,这么长时间,也令他对密州有所了解,虽然他心中还存在犹疑,可哪怕现实只达到了情报中的一半,刘灿也是难得的治国能手。而现在,刘灿的话更让他有一种振聋发聩的感觉。
战争,是阶级都中的一种表现形式……
是啊,为何会有战争?说是安禄山的野心也罢,朱温的奢望也罢,说到底还是百姓对现有生活的不满,若是人人家有恒产,吃喝不愁,哪怕有人煽动,会跟从的也有数。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已经输无可输了,这才被一卷而入,一说而动!
“刘相是想……”
见冯道一脸震撼,刘灿总算有了种现代人靠后世语言装x的感觉,她一笑:“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走入政坛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冯道把她这话喃喃了一遍,然后又摇了下头,“上半句话我赞同,但后半句,难道刘相不怕人心浮动吗?”
“人心是一定会浮动的,不管怎么样都会浮动,与其将来被簇拥被引诱,不如早早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步骤和选择。”
冯道再次怔住了,而这一次刘灿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千百年来统治阶级实施的都是愚民政策,站在统治阶级的立场不能说错,可是,这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
历史已经证明,只有开启民智,社会才能有长足的进步。她不知道她的这个政策能不能坚持下去。人走政息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她必须这么做,她相信做了就比不做强。而且她相信如果不是运数太差,给她来个英年早逝,这么推行三五十年总是有成果的。就像她让女子读书、女子进军校、女子做工一样,女人只有自己掌握了力量才能拥有话语权,这和某个女性当皇帝某几个女性做女官不同,那种也许一时管用,却是无根浮萍,换句通俗的话说就是没有群众基础。
冯道犹豫不决,他能明白刘灿的意思,但他不知道这个选择是不是正确,刘灿道:“若是城池更换,冯相是希望一群暴徒入内,还是一群纪律严明,与百姓群号不犯的军人入内呢?”
冯道眯了下眼,刘灿又道:“进过学习,将来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们起码会知道管束军队的。”
“刘相,此事……影响甚大!”
“冯相,我早先同你说我希望这天下人人都有饭吃,但其实我的野望比这还大。我希望再没有改朝换代之事,再没有流离失所之苦。”
“……刘相多想了。”
“是吗?天下人都说密州苦寒,但我密州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冯相可知靠的是什么?”
若是别人,冯道立刻就有套话,什么政治清明,上下一心。但在这里他知道刘灿一定还有别的话,所以只是喝了口茶,等着刘灿接着话:“密州的氛围自然还是不错的,最初去的,除了军队,大半都是早先管城人士。不怕冯相笑话,这些人对我父子一直信服,没有二心。可密州能有今日发展,最重要的还是粮食充足,物资充沛。而这些,只有一小部分是密州产的。另外的绝大多数都来自海外。”
“海外?日丸?”冯道立刻来了兴致,他早知道密州粮食有特殊来源,却一直弄不清到底是哪儿来的。
“自然是有这些地方。但还有一些地方,四季如夏,稻谷三熟,种子撒在地上不用耕作即可生长粮食,我们要做的只是把那些粮食收割了运回来,有这样的地方做后盾,我密州又如何能不富裕如何能不兴旺呢?”
“刘相所说的,可是类似于岭南的地方?”
“冯相好见识!”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诗仙的诗作我总是有些耳闻的,只是像这样的地方固然气候适应作物生产,可也蚊虫厉害,外人轻易去不得,就算本地人一旦被咬,也有可能留下终身病痛甚至丧命。这一点,刘相又是如何克服的?”
“只听冯相这话就知道对这地方是有过考量的,看来冯相也想过这种手段?”
“不过是一想罢了。”冯道叹了口气,“不说气候因素,只是运输一项就无法解决,哪想到刘相还能做出如此魁伟利船,实乃天下人之福啊!”
“也不过是被困之下的无奈之举。至于冯相所说的那些问题,也不过是从三方面解决。一是医药,当地人对那些蚊虫有一些自己的偏方,我们可以吸取,然后加以改进,虽不能完全解决问题,却能大大缓解;二来就是人员的挑选,第一批去改造土地的全部都是战俘;第三,则是步步推进,开发好一片,再说下一片。那里之所以蚊虫繁多,最大的原因就是草木茂密,开发完全也就没有大碍了。”
冯道听了点点头:“看来刘相手中,是有圣手了。”
刘灿一笑,她手里最初还真没有多少医术名家,但在她这里没有敝帚自珍,没有互掐暗算——哪怕暗地里会互相比较,起码不敢闹出来。所有的病患都有专人记载,哪种方式最得力最好用,都留的有记录。如此一来,虽不能令医学有跳跃性的进步,比起其他地方已是大大进步了,基本上能达到只要确诊,就不会知错的地步。至于到底是什么病,的确还需要经验,她这里也给了充足的方便,军队可以让他们练手,百姓更可以让不断摸索经验,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薪水都是刘家发的!也就是说,只要他们进了刘家,就可以拿钱,至于拿多少就要看自己的水平了。如果能确定一列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就会有一大笔奖金。
炎热地方的蚊虫的确是一大害,但本地土人早已摸索出了一些土办法,他们再把这些土办法结合起来,就很容易对症了。再之后一一核实,配合各方面的卫生标准,虽不能说解决了这个问题,却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了。不过这些就没有必要对冯道一一解释了。
“那些地方既然能行,那岭南……”
“自然也行。”
“当真?”
刘灿一笑,慢慢道:“当真!”
冯道的目光在一瞬间爆出强烈的火花,不过随即又收拢了,他笑了笑:“老了,听到这样的消息就有些按捺不住。果然是这天下有福,终于盼到了刘相。只此一事,想来老夫就能看到天下安稳了!”
“若我想的不错,冯相想的可是,无论海外如何,只是岭南一地已有足够地盘,按照密州已经成熟的办法,推广下去也足够中原大地的供给了?”
“不错。”冯道点点头,“我并没有在岭南生活过,但在先唐,岭南曾为一道,其地域已是不小,现在虽有大越占领,但不足道哉。当然,即使船只便利,路上也有损耗,只靠一地还有些单薄,可只要有粮食供给,天下安稳,百姓安居,自可以从当地吸取,这外面的只做补充之用即可。至于将来……江南一向富裕,却是不用再从外运输了。”
冯道说的头头是道,却是老成之言,不过在刘灿看来就太保守了。这不是冯道的错,而是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所以她笑了笑道:“冯相可曾听说过《周髀算经》?”
“算经?”
“正是。后人正是根据这本书提出了历法,有了测量子午线。”
冯道迟疑的点点头,他是一个儒生一个政客,对于这些理科的东西只限于知道。而他不能理解的是,刘灿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了这个。
“因为守在海边,我的船到过很多地方,有的还跑的比较远。在这里他们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船只远行的时候,人们最后看到的只是最高的那个点,冯相可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