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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女角斗士的现身,原本静寂的看台上,重新泛出微微声浪。尤其最后,当阿佳妮出现时,圆形看台上的观众里起了一阵骚动。
站在一群犹如男人般壮硕的女人队伍里,金发白肤身材娇小阿佳妮显得更加惹眼。
男人们纷纷从位置上站起来,朝前倾着身体,试图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些。有些人甚至离开座位,跑到看台前朝着场中大声呐喊。女观众们则朝那个引发了男人骚动的异族美女投以妒忌而鄙视的目光。
“去死吧!来自黑森林的金发巫女!”
罗马女人们朝阿佳妮吐口水,嘴里发出各种诅咒。
竞技场的监察官过来,开始一一检查女角斗士们的武器,以防止她们在比赛中作弊——罗马人虽然生性残忍,但却崇尚公平。对于角斗场中的胜利者,更不吝于送上自己的欢呼和掌声。过去将近一百年来,唯一出现过一个连胜百场的角斗士,那个人最后不但获得珍贵的罗马公民身份,而且得到当时元首的赏识进入军队,晋升为军官,最后退役后,还成为奴隶主。
监察官检查完毕后,命令女角斗士们转向贵宾台,朝坐在那里的人致意——这也是角斗开始前的标志。
贵宾台上,坐了一排的十来个男人。
炽烈的太阳当头直照,阿佳妮一头金发犹如金色火焰,点亮了全场男人们的目光,也包括她对面高高看台上的那一排罗马男人。他们有穿紫边托伽袍的,有穿华丽礼服的,也有便装军服的。
这一排打扮各异的男人,就是主宰着当今世界将近三分之一人口的罗马帝国最高统治阶层。
贵宾台两侧守卫士兵身上的盔甲和长矛在阳光下亮得刺目,所以阿佳妮没有抬眼看。她也不认识这些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包括那两个直接导致她身陷今日处境的男人:图密善和汉尼拔。
“向伟大的罗马皇帝致敬!”
按照习惯,在监察官的口号带领声中,阿佳妮身边的女角斗士们朝贵宾台行礼致敬,完毕后,监察官正要宣布角斗开始,贵宾台上,一个身穿贵族华服,腰间佩剑的男人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推开隔离门,沿着石砌台阶下来,在全场数万观众的注目下,走到了阿佳妮面前。
他大约三十岁左右,五官端正,但眼袋浮肿,使得整张脸就多了几分颓废凶暴的神气。
他停在阿佳妮的对面,注视她片刻后,唇边渐渐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听着,小,婊,子,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害怕,你的镇定都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我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当着罗马人的面向我下跪,亲吻我的脚,承认我是你的主人,我就饶了你,免去你接下来的角斗。”
他凑到阿佳妮的耳边,低声说道。
这个男人,就是罗马新皇帝提图斯的弟弟图密善。
他的声音不过是耳语,边上的女奴甚至就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
但是想猜到他在说什么,这并不是件难事。
等待下场厮杀的女奴们看着阿佳妮,纷纷露出羡妒之色。
阿佳妮的目光却平视前方,没有任何应答,甚至连眼睫毛也没眨动一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一次拒绝生的机会。
或许出于她骨血中的军人天性,绝不肯为了活命而接受这样令人绝对无法接受的当众羞辱。
又或许,她是在坚持原本那位卡狄部落公主的坚持——她的灵魂已逝,占有了她身体的自己,如果因为恐惧死亡而折辱她的坚持,即便苟且活下来,她也会看不起自己。
等不到她的回应,图密善脸庞肌肉略微扭曲。
“那就等死吧!在两万罗马人的欢呼声中死去吧!小/婊/子!”
他转身大步回到了看台上。
阿佳妮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队伍中的那个黑女人。
她正望着阿佳妮,眼神中既有惊诧,又似乎带了点别的什么。
“开始——”
监察官挥下手中的小旗子后,迅速跑离场地。看台专门用于助威的圆号和皮鼓开始紧密擂响。
不必考虑究竟是否恐惧,也没时间容人考虑,几乎在同一瞬间,这群昨夜还睡在同一个牢房里的女奴们就举起胳膊,开始朝着任何身边一个自己有把握能砍中的同伴挥出了手中刀剑。
阿佳妮原本的恐惧感也瞬间消失。
现在她全身绷紧,意念空前集中。她还无法做到主动向别人举起手中的剑,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自己在随时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的刀剑夹缝中避免受到伤害。
尽可能活下去,活得更久一点!
女人之间的厮杀,凶狠程度绝对不亚于男人,尤其是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很快,就有一个女人被砍断一条胳膊,惨叫倒地的时候,被侧旁冲上的另个女人补刀砍死。这个女人还没来得把深深嵌入肩骨的刀拔/出来时,第三个女人已经挥臂而至,砍掉了她的半个头颅,红白脑浆洒了一地,她带着半个摇摇欲掉的头颅,倒在了刚刚被她砍死的女人尸体上。
阿佳妮的境况更加糟糕。
显然,所有人都认定她是最容易被杀死的那个。一开始,就有三个女人朝她围攻。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女人并不像男性角斗士那样,受过专门的格斗训练。
她们的杀人方式,用的是蛮狠原始的方法。
而阿佳妮受过严格的正统格斗训练,这就是她没在一开始就被乱刀砍死的原因。
一个女人举刀,朝她迎头砍下,她往侧旁闪避,那个女人的刀收不住,一下砍在了另个女人的刀背上,两人立刻纠缠在一起。阿佳妮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第三个人朝她扑了过来。
那个女人力气非常大,阿佳妮被扑倒在地,女人趁她没起身时就压坐在她胸口,举刀朝她往下砍,阿佳妮猛地抬高双腿,夹住了那个女人的头颈,发力往侧旁扭去,脆弱的颈骨经受不住汇聚了全身力道的下肢力量,咔哒轻微声中,颈骨被扭折,女人的脑袋往侧旁歪斜,身体随之软了下去,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
阿佳妮用力推开依然死死压住自己的女人,想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后脑忽然传来一阵风声。
她立刻意识到有人在背后偷袭,想闪避时,却来不及了。
脖颈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刀锋的寒气,但预料中的伤害却并没有到来,反而一热,仿佛有鲜血喷洒在自己身上。
就是这一瞬间的延迟,她已经摆脱了困境,从地上翻身跃了起来。
刚才那个试图偷袭自己的女人倒在地上痛苦扭动,一边胳膊连同盔甲被齐肩砍断,鲜血从伤口处狂涌而出。
砍下这条胳膊的,是那个黑女人。
她也已经受伤了,后背中了一刀,血一直在流淌。
阿佳妮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自己,但她确确实实,救了自己一命。
“我最恨这种背后偷袭的人了!刚才那个砍我背后一刀的,已经被我砍下了脑袋!”黑女人上前,往那个断臂女人的脖子补了一刀,杀死她后,朝阿佳妮呲牙一笑,脸庞上满是鲜血,宛如厉鬼模样。
“谢谢你!”阿佳妮喊道,“你要是相信我,我们联合起来对付她们!这样或许才能坚持到最后!”
“说得对!”黑女人哈哈一笑,“最后我再杀了你,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阿佳妮没再说话,握紧手中的剑,迅速和黑女人背靠背地站在了一起。
这种双人抱团战术立刻发挥出了巨大的功效。她和黑女人都不必再顾虑来自背后随时可能的致命偷袭,只需要对付正面的敌人即可。
黑女人力大无穷,阿佳妮擅长近身格斗,两人配合越杀越狠,敌人一个个地倒在血泊里,到了最后,阿佳妮也抛却了从前那个世界教给她的所有行为法则。
她彻底投入了这场毫无人性的游戏里,化身为杀人机器——按照这个游戏的规则,她不杀别人,别人就会在下一秒用剑刺穿她的身体。
杀死第一个攻击自己的女人,拔/出剑,滚烫鲜血随之喷溅到她的脸上时,她的手还抖了一下。但杀到现在,她已经记不清倒在自己剑下的到底有多少个人了。唯一的动作,就是用尽全力机械将剑刺入对方身体,然后拔/出来,眼睛都没眨一下。
到处是鲜血、残肢断臂、破碎的盔甲、到处是尸体以及倒地伤者的痛苦□□,情状惨烈,堪比人间地狱。
阿佳妮的腿受伤,支持不住,跌坐到了地上。她的全身染满了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残酷混战终于结束,最后,当刽子手休比从对手身上拔出剑时,黄沙场上站着的,就剩黑女人和刽子手休比了。
原本呐喊喧嚣的看台此刻安静了下来,数万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角斗场上最后还站着的两个女角斗士。
黑女人和刽子手应该也是体力不支了,两人对峙,谁也没有主动发动攻击,趁着这个空档,大口大口地喘息,希望尽快恢复点体力。
观众等了片刻后,失去耐性,再次开始鼓噪呐喊,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刽子手看了眼倒地喘息的阿佳妮,提着刀,忽然朝她走来。
“去死吧!”
黑女人突然吼了一声,朝她扑了过去。
刽子手改而与黑女人格斗。
她的体力明显更好。几次交锋后,一刀砍在了黑女人的左边肩膀上,一声清晰的骨头断裂声,黑女人惨叫一声,仰面翻身在地。
刽子手的脸上露出残忍的得意笑容,举刀朝着地上的黑女人扑过去,要给她最后致命一刀时,阿佳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观众的惊呼声中站了起来,飞扑过去,从后一脚踹在了刽子手的后膝窝处。
刽子手猝不及防,仿佛布袋般地扑倒在地,手中的刀也飞了出去。
发现自己竟被阿佳妮攻击后,她发出愤怒的一声嚎叫,握拳朝着阿佳妮砸了过来。
这正合阿佳妮的心意。
她无法和刽子手比拼砍刀,无论从身高还是体力来说,毫无胜算。
唯一有希望制服她的,就是近身格斗技法。
刽子手一拳砸来,阿佳妮往侧旁翻身灵敏躲过,她的拳头砸进了黄沙地,深陷入内。拔出后咆哮着,继续朝阿佳妮扑来,阿佳妮再次避开。
几次过后,刽子手体力终于不支,大口喘息着,愤怒咆哮着,朝着阿佳妮再次猛扑而来。
受伤的腿限制了阿佳妮身体移动的灵活性,她被重重扑倒在地,随即身上一沉,庞大的躯体已经将她死死压在了地上。
“臭婊/子!”
刽子手狠狠扇了阿佳妮一个耳光,顺手拿起侧旁插子地上一把断剑,朝她胸膛刺下。
观众席发出了一阵嘘声。
千钧一发之际,阿佳妮忽然抓了两把地上黄沙,朝着刽子手的眼睛砸了过去。刽子手眼睛被迷,大叫一声,抬手下意识护眼时,阿佳妮发力掀翻她,趁她扑倒在地还没翻身起来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扑了过去,以膝压制住对方身体,双肘支起,左右夹住她的脖颈,用力朝一侧扭去,咔哒一声,傀子手的脖颈被折断,趴在地上痉挛片刻后,终于一动不动。
阿佳妮筋疲力尽,支撑不住再次跌坐在地,大口地喘息。
全场寂静无声。
阿佳妮看向倒在地上的黑女人。她还在挣扎蠕动。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她爬了起来,蹒跚朝她走过去,最后跪在她身边,扶她坐了起来。
“站起来吧,”阿佳妮道,“杀了我,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黑女人肩脖上一道深深伤口,血一直不停地往外涌。
她费力睁开眼睛,吃力地笑,“小娘们……真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赢了……”
阿佳妮跟着笑,眼睛却酸涩无比,泪水慢慢夺眶而出。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
为自己终于活了下来?
为这个昨天才认识的似敌似友的黑女人的结局?
或者,兔死狐悲,为所有死在这里的这些女角斗士的结局。
“我求你件事……”
“你说。”阿佳妮道,“只要我还能活下去,我一定会帮你做。”
“我名叫玛卡,”黑女人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来自阿非利加(今非洲)一个名叫柏柏尔的部落。我原本不是奴隶。三年之前,我的丈夫被征入米涅维亚兵团去打仗,一去再无音信,我为了找他,去年带着我的女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这里。我没有得到他的任何音讯,钱却花光了。有一天,为了让我的女儿能填饱肚子,我在集市上偷了两块饼,被抓住后,我就被判为奴隶,变成了现在的身份。我做梦都想出去找我的女儿……”
“她叫什么?她在哪里?”阿佳妮问道。
“她叫马妮亚,今年八岁。我们分开的时候,我托城外一个名叫阿希那的村子里的一户熟人帮我照看着她……我请求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送她到他父亲的身边,我相信他还活着……”
她忽然大口大口喘息,脸上露出痛苦表情,整个人渐渐松软了下去。
黑女人死了。临死之前,她的手还死死抓住阿佳妮的手不放。
阿佳妮低头,泪一颗颗地滴落在染满了鲜血的黄沙地上。
许多奴隶跑了过来,面无表情地收拾着狼藉的战场。
尸体被抬了下去,包括刚刚死去的玛卡。
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下,阿佳妮被监察官给带到了贵宾台前。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自己高高坐在自己头顶之上的这一排罗马男人。
正中间那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新皇帝提图斯。
提图斯左边的,就是一开始下场的图密善。
提图斯的右手边,坐了个身穿便服式军服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典型的罗马式黑色短发。身躯魁梧,肩膀宽阔,露在外的臂膀肌肉结实成块,手腕处扎着黑色的军人式护腕,仿佛隐伏着随时爆发的千钧之力。
他的脸庞,用英俊之类的词汇去形容,显然不太合适。毫无疑问,这个人的五官完美得犹如希腊神庙中雕刻出来的神像。但见到他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他的脸而忽略掉他魁梧身躯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淡血腥气息,这种只有职业军人才具备的气息,表明了这个罗马名将令人感到不安的恐怖实力。
阿佳妮猜测,这个罗马男人,应该就是昨天牢房里那个刀疤脸狱卒口中的“汉尼拔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