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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冬天便来了。
这一天,京城上空飘起了白色的晶莹雪花,寒风刺骨,街道上外出的人并不多。
阿欢苦夏又畏寒,一年里有一半时间都懒得动弹,这样的日子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候她正倚在鹅黄色的弹墨线软枕里看书。
葵心拿了装着她绣到一半荷包的绣篓过来,坐在弦丝雕花架子床身边的小杌子上,抬眼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阿欢偷偷摸摸地从书卷上方露出了两只眼睛去瞄葵心,发现对方正好也在看自己时,她有些懊恼地扭了扭身子:“好葵心,别让我绣了。”
伸出一双如水葱般细腻修长的手,嘟着嘴:“你看,我手都扎出好几个洞了!”
葵心不为所动,板着脸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姑娘,旁的事奴婢可以替您做了。可是帕子荷包等物,是您嫁去顾家之后要送出去的东西,是新妇体现自己贤惠之处的时候呢。”
阿欢笑她:“葵心,你不过就比我大了几岁而已,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葵心不理她,从旁边芷心的手中捧过刚刚煎好的药,轻轻地吹了吹,递给阿欢:“姑娘喝药了。”
阿欢探头一瞅,就往床里面缩:“天天喝天天喝,我都成药罐子了!”
葵心正准备继续劝,忽然听到隐隐有丫鬟问好的声音。果不其然,没多久之后,一位披着大氅、身着烟霞色松腰长裙的女子款款而来,声音带笑:
“说什么呢?”
阿欢一愣,看到来人之后开心地翻身坐起:“娘!”
广陵郡主冒着风雪、挺着大肚子到漱玉洲来看女儿,就是葵心制不住他。葵心赶忙上前和琉璃一同为广陵郡主脱下身上的银鼠毛大氅。阿欢走到广陵郡主身边,亲自扶住她坐下来,嗔怪道:“娘这个天气怎么又跑过来啦?您这都快临盆了,还不好好休息!”
广陵郡主看了一眼葵心,看到对方无可奈何的表情和手中那一碗汤药,就知道阿欢今天又闹小脾气不喝药了。
她亲手接了过去,无视阿欢瞬间苦了的一张脸,用温柔却带着不容辩驳的语气道:“阿欢,乖快点喝了。”
阿欢能在葵心面前闹脾气,可是在广陵郡主面前还是很老实的,乖乖地接过药喝掉了。她喝完之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娘,我为什么每天都要喝药啊?”
广陵郡主看着垂头丧气的女儿无奈,也不能说出实情,于是唯有安慰她道:“不过是一些安神药罢了,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阿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回答。然后她问:“娘,我房内的桂香去哪儿了?最近许久都见不到她了。”
葵心同芷心面面相觑,空前一致地闭紧了嘴巴。
广陵郡主不妨她冷不丁提起桂香,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桂香啊……她年纪到了,放出去嫁人了。”她看自家女儿现在那一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就有些头疼,于是嘱咐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一番走动导致的,广陵郡主回到点苍斋后,居然就开始阵痛!
她十六岁出嫁,当年生了阿欢,三年后生了陆笙歌,之后便没有消息。其实在她现在这个年纪怀孕,已经有了难产的危险。
不过好在府中早就备好了经验丰富的女大夫和接生婆,一听郡主这边有了消息,就迅速赶至。
陆老夫人听闻此事后,前来坐镇点苍斋。
而阿欢听到母亲在来了自己这儿一趟之后就开始不适,也匆匆换了身衣服就赶去点苍斋正房。她一进正厅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陆老夫人。陆老夫人正在万分担心,看到她单单穿了一身丁香紫绣折枝堆花洋缎窄裉袄就过来了,一张瓷白的小脸冻得有些发红,习惯性地把她喊到自己身边,拉着她的手心疼道:“再担心你娘也要穿厚实一点啊!”赶忙吩咐人拿来了一个铜胎掐丝珐琅荷塘莲纹海棠式手炉来,然后数落葵心,“也不知道管着你家主子点,还不快倒一杯热热的茶来给她去去寒气。”
周氏领着陆咏歌进门的时候,便正好看到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将手中的手炉递给阿欢。她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然后脸上浮现紧张之色:“大嫂怎么样了?”
阿欢本坐在陆老夫人身边,看到周氏带着陆咏歌来了,身为点苍斋小主人的她立刻迎了上去:“多谢小婶婶和二妹妹来看望母亲。”
周氏的眼中浮起一丝嘲讽之色:之前广陵郡主拦着不让人去看望自己女儿,她还在猜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不过如今一看的确坐实了外界的传言。自己和广陵郡主关系几近闹翻,而阿欢尚能对自己表示感谢和欢迎,想来广陵郡主也并没将之前的事情告诉她。
她看着一身丁香紫窄裉袄的阿欢,纵然她厌恶极了长房的人,可是不得不承认,十三岁的她的确出落的清丽不凡。小时候就知道她是个美人胚子,可是她在漱玉洲内足不出门足足一个月,今日一见,已经给了周氏惊艳的感觉。她的杏眼大而亮,其中似乎有光华流转,灵气四溢,更不用说一张宛若莲瓣的小脸了。更何况年纪大些了,她的身量已经开始抽条长高,胸前鼓鼓囊囊的应该也是发育了,看起来身姿袅娜,已经能看出之后的绝佳姿容。
周氏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稚气未脱的女儿,心下庆幸:幸好她已经赐婚顾家了,不然的话,等她再大一些,太子见到她这等容貌,估计更放不下了。到那时候,自己女儿要怎么上位?
她心下转了数个念头,面上只做担忧状:“大嫂怎么样了?”
她提起广陵郡主,阿欢也是着急:“不知道呢。祖母不让我进去。”
陆老夫人看了看周氏,这个小儿媳的一些私心她并不是不知道,她知道周氏一直眼红大房,也埋怨自己偏心阿欢。可是阿欢在弟弟陆笙歌出生后,就一直跟着自己长大,再加上她生性乖巧,又生得粉雕玉琢的,哪能让人不疼?
更何况,周氏此人为人上不得台面,就说陆家的男人虽然没有纳妾的习惯,可是她嫁来陆家十年整,却只生出了咏姐儿一个姑娘,纵然如此,自己不提,周氏就一直装傻不提给小儿子纳妾的事情。因为此事,小儿子还收到过御史的弹劾,真是一个不识大体的妒妇。
她朝阿欢招了招手:“阿欢,到祖母这边来。”揽着阿欢坐下后,又对周氏淡淡道,“这儿有我守着,你没事就回去吧。”
周氏知道婆婆对自己的不满意,再加上广陵郡主这已经是第三胎了,对长房的忌恨又上了一层,她脸上虽然挂着笑,可是早就把对方骂了个透。
她离开点苍斋之后,决定是时候回一趟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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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郡主虽然开始阵痛,可是羊水并没有破,阿欢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随陆老夫人进去看望她了。她躺在藕荷色的百蝶穿花锦被上,屋内烧着银丝炭,室内温暖如春,她身上便只松松地搭了一张毯子,一张白净如瓷的脸上有些微微的薄汗,精神倒挺好,看到陆老夫人来了,甚至还想起身:“娘……”
陆老夫人赶紧让她躺好。
阿欢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一只手握住广陵郡主的手,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高耸的腹部。
陆老夫人被她的模样逗笑了:“阿欢,你摸什么呢?”
阿欢眼睛弯了弯:“我想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那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呀?”一个雄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原来是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陆绍明,他正含笑立在屏风旁边,看着面前母亲、妻子、女儿其乐融融的景象。
“我……”阿欢认真地想了想,“我想要个妹妹。”
“为什么呀?”
“因为这样我就有可以谈心的亲姐妹了呀。”
广陵郡主微微一笑:“和阿笙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也想要个妹妹呢。”
陆绍明走过来摸了摸女儿细腻的小脸,笑着逗她:“如果娘生了个弟弟呢?”
“生个弟弟啊?”阿欢的小脸微微皱起,居然在思考此事发生的对策,陆绍明憋着笑看她,半晌阿欢蹙着细细的眉小声说,“弟弟也挺好,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别和阿笙一样调皮就好了!”
广陵郡主爱怜地拍了拍阿欢的手,很是欣慰:其实阿欢这样的性格也好,终归是记得事情少了,眉宇间的愁绪也没有了。
她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眉毛一蹙,握着阿欢的手猛地已经。
阿欢还没来得及说话,经验丰富的陆老夫人敏锐地发现了广陵郡主的不妥。她以目光询问广陵郡主,对方冲她点点头,然后陆老夫人就了然了。
她开始毫不留情地赶人:“绍明,你带着阿欢先出去!琉璃,快把女大夫和接生婆喊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