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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远对这个结果并未有太多的意外——他自己的能力,他应该是最清楚不过了。不过眼下,顾府发生的事情太多,京城中不知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外露。他便遣散了众位家仆,同顾夫人一同坐下来,细细叮嘱道:“娘,眼下是多事之秋,父亲被陛下安排去京外办事,我们一定要愈加低调才是。更何况……”
他将昨日彰桓帝到访一事,告知了顾夫人。顾夫人乍听此事,心中大惊。顾府她是当家主母,当今天子莅临,她居然丝毫不知!她皱眉问道:“陛下来有何事?又是怎么进来的?”
想起这件事,顾清远就唯有叹气了:“陛下跟着苏衍混进来的。您也知道那小子的,出入咱们府如无人之境……”他看到顾夫人脸色不是很好看,便补充了一句,“倒是没有什么大事……不过同我闲聊了几句家常话。”
顾夫人神色狐疑地盯着顾清远,含义很明确:皇帝来府里,只为找你闲话家常?不过她知道这儿子素来是个主意大的,不过好在做事稳妥,也就没继续追问下去,只说了一句:“我去吩咐一下,让府中近期更加低调一些。”
顾清远点了点头,送走了顾夫人之后,他微微眯起眼睛,暗自盘算着:看来今后,府中要加强戒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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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瑀是彰桓帝亲信,时常替皇帝去各处办些事情,顾氏本家也不在京城,于是京中顾府便只有顾瑀这一房。顾清远年纪轻轻,便经常协理府中的大小适宜。
不过好在顾府人口简单,主母是顾夫人,此外还有一个侍妾;小一辈的便是顾清远、顾汶迪还有一个庶出的顾汶迎。
再加上顾夫人对顾清远并不是很严格,于是他的来去基本是没有人管的。
虽然秋闱刚过,可是春闱也就在明年春天。与顾清远同年的举人眼下都是挑灯夜战,也就是顾清远会抽空出去办点别的事情。
他去了卫国公府。
他这次去倒不是去找陆欢歌的,毕竟男未婚女未嫁,虽然二人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顾清远自然不会傻到去做。
是陆笙歌请他去教授自己读书的技巧。他也知道陆笙歌从小被家中惯得娇气,在国子监的时候虽然称不上是不学无术,可是成绩也是很烂,再加上也想出去透透气,便一口应允。
因为他是陆笙歌的同窗,再加上刚中了解元,是以广陵郡主倒是及其热情地招待了他。广陵郡主因着阿欢之事,还想多同他聊几句,可是却早早地就被陆笙歌拉走了。
卫国公府极大,陆笙歌引着他一边走一边道:“清远兄,手上的伤休养的怎么样了?”
顾清远看了看右手,虽然当时看起来鲜血淋漓的十分吓人,可是这十几天养过来,倒也没什么大碍。于是他便道:“无妨,过一会儿便好了。”
陆笙歌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顾清远看他神色微妙,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没事。”陆笙歌笑着掩饰了过去,继续引他向前走,“这边来。”
卫国公府占地广阔,其中长桥卧波、亭台楼阁,给人移步换景之感。可是顾清远顾不得欣赏美景,倒是心中渐渐升起疑惑:陆笙歌的住处,按理说应该在前院,怎得走了这么久,还是……?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明白了。
穿过一个半月门,又走过一条长长的抄手游廊,顾清远居然敏锐地听到不远处有女子低低的说话声!他一把抓住陆笙歌,目光微冷:“陆小公子这是何意?”
陆笙歌不妨他发现的这么早,讪笑道:“顾大哥,您就先等一下哈!”他反手抓住顾清远,然后冲跟在二人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对方就一溜烟地跑了,明显是去办什么事情。
顾清远怒道:“陆公子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吧?”陆笙歌年纪小,他稍稍一挣就挣开了,转身就走。
陆笙歌赶紧上前拦住他,顾清远目光凌厉,他不得不败下阵来:“顾大哥,我不是想害你,只是想着……”他听到那边脚步声渐渐接近,于是加快了语速,“让我姐和你把事情说开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游廊尽头转出一个姑娘,边走边道:“阿笙在哪儿呢?”
来的正是阿欢。
她在看到顾清远的一瞬间,眼神就变了,不过看到自家弟弟和顾清远的状态,便明白了什么。她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顾公子。”然后去拉陆笙歌,训斥道,“你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我这次定要告诉爹!”
陆笙歌极为灵活地一转,逃开了阿欢的手,然后把顾清远向前一推:“你俩好好聊,我去那边守着!”说罢就逃开了。
留下阿欢同顾清远面面相觑。
阿欢看着远远离开的弟弟,只有叹气。她知道他是看她最近精神萎靡,才想到了这一招。虽然着实莽撞,可是也的确说明了什么。包括上一次自己同广陵郡主生了罅隙,陆笙歌也是扯谎说顾清远邀自己在顾府相见,才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开……
难道说,在别人眼中,自己每次状态不佳,居然都是和顾清远有关系么?!
阿欢看了一眼顾清远,天气渐冷,他穿了一身墨绿色修竹团纹的直裰,有些厚重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还是显得他长身玉立,英挺不凡。
阿欢忽然有些颓丧。
自己极力避开和他的关系,可是冥冥中,却似乎总有一只手在推着二人向前走,推着二人走在一起。她本是认为自己重生一世,应该是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这半年的时光,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她不明白。
阿欢在那边沉思,顾清远反倒在观察她。他那日逼问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太多的谜团纠缠在他的脑中,而所有的事情又与陆欢歌有关,或许唯有她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她现在蹙着细眉,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起来我见犹怜,顾清远不由得心软:自己那日虽然事出有因,可是也的确不对,毕竟……
毕竟……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啊。
她如果不说,想来也是有她自己的缘由。
而那样离奇的梦,就让它过去吧。
顾清远下定了决心,正准备请辞离开,可是却忽然听到阿欢轻轻的声音:“你……手好点了么?”
顾清远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见他没有回答,阿欢反倒低下了头,声音细细:“今日阿笙莽撞了,我替他道歉。”
顾清远摇了摇头:“不用怪小公子。”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手也没事。”
阿欢“噢”了一声,不再说话。顾清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秋日天高云淡,风轻日朗,抄手游廊旁是一丛翠竹,风过竹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不时有竹叶随风旋转,飘到二人的脚边,便停住了,没多时便聚成小小的一丛。
此情此景,静谧安逸,顾清远看着面前的人,一种属于女子的微微香气弥漫在四周,若有若无,于是他一句一直很想问的话,便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你……就那么讨厌我么?”
他话一出口,自己先吃了一惊。不过他素来光风霁月,既然问出来了,也不再忸怩,反倒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阿欢,等着她的回答。
阿欢不妨他突然问出这句话,惊讶之下抬起头来,便撞见了他的眸子里。
他的眼瞳极黑,线条流畅的凤眼微微上挑,平时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势。可是面对自己的时候,却一直都是微微蕴着笑意,眸中光华流转的模样……
阿欢别开目光,不自然道:“我没有讨厌你。”
“那你为何总是对我……”顾清远欲言又止,因为他看到对面女子的脸上,忽然浮现一种近似于伤感的神情。顾清远顿了顿,声音微沉:“抱歉,我不该问这么多。”
他转身准备离开:“今日之事,已算得上是僭越。以后不……”可是他话未说完,却被阿欢打断了:“其实……我不是针对你。”
顾清远疑惑地转过身:“不是针对我?”
“对,不是针对你。”阿欢摇了摇头,心下酸涩。之前她以为这个顾清远同之前的他会没有差别,可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已经知道,之前的顾清远……再也不会存在了。
这一世的轨迹同上一世相比,有太多改变的地方,而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面前的这个人了吧。性情爱好、为人处世都不相同的他,如果无辜背负了自己对之前顾清远的仇恨,对他难免太不公平。
即使是相貌一样,可也不是那个人了。
阿欢心中忽然涌起巨大的孤单。她之前虽然一直对顾清远能躲就躲,可是……心中还是把他当做了那个相识了三年、同自己成亲的男子的。
虽然恨,可是毕竟也爱过。
而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可是他大多时候对自己都是疏离又有礼的,相同的眼眸中却没有熟悉的温度,或许自己早该放开。
阿欢忽然很感谢陆笙歌,如果不是他,自己或许这几天还沉浸在对过往的回忆、对顾清远担忧,和不知该不该继续恨他的纠结中。
她转过身去,裙摆微扬,声音飘在空气里:“之前没有针对你……以后也不会针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