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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行省不像西北那样苦寒,却也是贫瘠之地,四季都是偏阴偏冷的天气不说,虽然偶尔会有阳光明媚的时候,但这里的人们遇上那样的天气也要穿的厚一点,来保证身体温暖。
与西北相比,这里同样是地广人稀。与西北不同的是,这里不是遍地黄沙。东北不缺资源,大多地域都是成片的原始森林,以及积雪的山峰。这里也有大城,也有繁华的街市,也有富贵的人家。
长春城是东北最大的一座城。
城内的大多数住户都是猎户,因为东北山林较多,一半农户会上山挖雪山特产雪莲卖钱养家,另一半猎户就会靠打些例如鹿羊的野物,或充饥或剥皮卖钱。所谓靠山吃山,不过就是这个意思。
今日长春城内一户寻常农户家里,主人满载而归。
“娘,俺们回来了!”
听其粗旷以及哄亮的嗓音,就能想象说话之人是何模样。
果然,话音刚落,从大门外就进来一道高大身影。
来人是名男子,高足有八尺,实实在在的虎背熊腰。男子身上穿着猎户才会穿的兽皮衣服,头发凌乱,满脸风霜,其真实年龄应该不到三十,但因久经风霜的缘故,看起来却是快四十岁的年纪。他一手提了一只羊,一手提了一只野猪。虽然那野猪只是幼年体型较小,但也有百斤的重量,男子仅用一只手就将之提着,也足可见他臂力之大惊人。
“熊二!别那么大声,吵到咱娘就不好了!”
同样的是粗旷洪亮的嗓音,下一刻,与男子长的一模一样的又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同样的虎背熊腰,同样的身高出众。
原来是一对双生子。
本来先进来的男子一只手提着一头野猪就足以让人惊叹其臂力,可后来这男子好像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见他的后背上,趴着一头如小山般高大的成年野猪。看那野猪体型,至少也有四百斤的重量!
这两位兄弟难道是大力神仙下凡了不成?
“熊二,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娘身子不好,别让她受惊吓。”后来的男子呵斥道。
叫做熊二的男子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名字叫做熊大,也是那位熊二的哥哥的男子瞪了他一眼,轻轻卸去背上野猪。
正在这时,内屋房门缓缓打开。
先是一根木制拐杖从门内伸了出来,紧接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妪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这是位目盲老人。
熊大赶紧上前,扶住老妪,柔声道:“娘,慢点。”
老妪伸出手在熊大身上来回摸了摸,最后顺着向上摸向熊大的脸。
熊大赶紧蹲下身子。
老妪仔细摩擦了几遍熊大的脸后,出了口气点点头,欣慰笑道:“好好,没事就好。”
而后她松开熊大,向前摸去。
熊二赶紧上去,轻拉起老妪的手,“娘,俺在这儿。”
老妪用同样的动作在熊二身上来回检查了几遍后,才真个出口气放下心来。
熊二故作幽怨道:“娘你也太不相信俺们的本事了。”
熊大瞪了他一眼。
老妪笑笑,她站的有些累了,在院子里石凳上坐下,说道:“要是你哥自己一个人出去,我放一百二十个心。带上你,娘就得提着一百二十个心。”
熊二不乐意了,埋怨道:“娘你不能厚此薄彼,熊大是有本事,可您也不能忽视俺的作用啊!”
老妪笑而不语。
“我去给你们做饭。”她说着就准备起身。
熊大赶紧止住老妪,“娘,我去做。”
老妪没有多说什么,可也没有想好好坐着的意思,“春季过了,要再阉些酸菜。”
熊二这时笑道:“俺都做好了,阉了足足五大缸,够咱们吃了。”
老妪闻言还没有坐回去的意思。
熊大熊二叹口气,开始汇报工作。
“腊肉也都准备好了,几天打来的猎物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鱼干肉干也都备的足足的,就怕咱们吃不完。”
“地窖里的菜我都看过了一遍,熬过这个冬天不成问题。”
“猎物的皮毛一半换了钱,一半我拿到城里裁缝铺给娘您做了几件袄子。”
“……”
老妪最后还是坐了回去,喃喃道:“娘太没用了。”
这可吓坏了熊大熊二,满脸惊慌失措。
熊大堂堂七尺男儿立马就跪在老妪面前,急声道:“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熊二也跪了下去,“娘,俺不允许你以后再这么说!”
老妪早已瞎了多年的双眼此刻有热泪盈眶,她一手一个将熊大熊二搂在怀里,“我这是上辈子修了什么福,让我这么一个孤老婆子遇上你们。我这辈子知足了,娘知足了。”
春季已过,这一幕却是又有些春季回暖的感觉。
……
晚间三更时分,寂静的夜空突然被一声莫名夜枭叫声打破。
本来还在打呼噜看似熟睡进入梦乡的熊二下一刻睁开双眼,熊大早已伫立在旁多时。
二人轻轻打开房门,而后翻墙而出,随即便没入浓郁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约莫两个时辰过后,天色还未大亮时,熊大熊二回来了。不过,二人浑身是血。
身上却没有伤痕。
熊二目光阴沉,“师傅他老人家不是答应过我们这是最后一次生意吗?”
熊大神情黯然摇摇头,“入了这行,就没有最后一次的说法。”
熊二眼神更加阴翳,冷笑道:“三年前那件事我还没有跟他算账,他却还这么得寸进尺!”
熊大叹口气,道:“说到底,没有师傅就没有我们的今天。我一直以为一辈子替他做事,也算还了他的恩德。可三年前那件事让我明白,是时候停下了,起码得让你停下。”
熊二沉默无言。
熊大继续说道:“这一次我跟师傅将事情说明白了,如果不是最后一次也无所谓,反正我们不打算再做了。纵然师傅他老人家徒弟无数,我也不信谁有能耐能杀掉我们!”
熊二嘿嘿一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他问道:“这次杀谁?”
熊大语气淡然:“东南宋家剑炉那位新继任的年轻宗主,宋逸安。”
正在这时,内屋里传出老妪的声音:“大郎二郎是你们吗?”
熊大对熊二立马摆出禁声的姿势,他稳了稳呼吸,然后柔声应道:“娘,是我们,吵到您了?”
老妪从里屋出来,柔和笑道:“没有,人老了,总喜欢瞎想,老怕你们出事。”
熊大熊二闻言皆是无言以对。
其实老妪虽然眼瞎,但活到她这个岁数,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那空气里弥漫着厚重的血腥气,不用眼睛也能闻出来。
就像她三年前第一次见这俩兄弟时一样。
老妪当然不是熊大熊二的亲娘。
大约三年前吧,老妪的亲生儿子上雪山挖雪莲失足坠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儿媳随即改嫁,老妪天天以泪洗面,以至于眼睛落下恶疾,后来彻底失明。
虽然左邻右舍都帮衬着老妪,可老妪也渐渐失去了活着的信念,某天晚上,狂风大雪,老妪枯坐在炕上,蓦的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子,又想到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痛不欲生。
就在老妪要寻短见时,屋外响起厚重的敲门声。
但在下着大雪的深夜,这敲门声就跟随风飘飞的雪花一样,无迹可寻,转瞬即逝。
大门外,熊大熊二两人浑身是血靠门坐着。两人受伤很重,尤其是熊二,身上伤痕累累,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而熊大抱着熊二,右手重按在熊二胸口上,可还是不断有热血流淌。
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血路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这二位难道是一路爬过来的吗?
熊二靠在熊大怀里,嘴里冒着血泡,脸上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模糊不清说道:“咳咳……这次算是栽了,这鬼天气,怕是不会有人敢出来开门吧。熊大,咱们死在这是不是有些太憋屈了?”
熊大脸色阴沉,他语气深沉:“少说话。”
说着,又是重重拍了拍大门。
其实,他受的伤比熊二还重,全是内伤。要不然以他的身手,绝不会只被动在这敲门。
一盏茶时间过后,熊大意识开始模糊,他伤势加重,之前用一口真气强吊着的生机也快要断了。
熊二艰难咽了口唾沫,其实咽下去的全是血水。他说道:“熊大你走吧,这样起码能活下一个,还有报仇的希望。”
熊大语气还是那样冰冷淡然:“少说话。”
熊二释然一笑,强提起一口气,重声说道:“我知道你以前老说是娘托你照顾我,其实都是骗人的。我跟你一般大,你见过娘我就会没见过?每次你都以这个理由会替我抗事情,每次做生意你也冲在最前面。以前我都听你的,但这次,我不能听你的了。我要你走!”
熊大置若罔闻。
熊二强支起身子,眼睛瞪的大大的,忽然他急火攻心,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
可熊大还是置若罔闻。
熊大身子挺直,微眯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寒冷风雪太大,他的脸色雪白,嘴唇发青,甚至发紫。
熊二如遭雷击,他心中生出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他想动,却由于伤势过重,难以动弹。而且,因为流血过多,他的意识也已经开始模糊。
“哥,至少我们死在了一块儿。”
就在熊二放弃挣扎,要闭上眼的一刹那,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内的烛火在漫天风雪的夜里并不显光亮,但此刻在熊二眼里却是无限的光明与温暖。
有一人一根拐杖出现在视野。
那是老妪第一次出现在熊二眼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意识模糊的缘故,熊二鬼使神差的,叫了一声: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