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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霜名字虽文艺,抖开时争鸣有声,剑气结霜,杀气冷冽,倒像把凶剑。
贺嫣目光丈量了一把流霜的尺寸,暗暗摸一把自己的魂刃,心中不平:“魂刃什么都好,就是……太短小。”
“小师兄。”解惊雁祭出自己的“送归剑”,停到贺嫣前面。
忽然想到小师兄已有夫君,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出行总乘他的剑,送归剑锋一转,退出数丈,解惊雁明哲保身地停到贺嫣鞭长莫及的距离。
贺嫣:“……”
他们家小师弟一定是投胎投错了家门!
流霜嗡嗡地转过来,冷冽地停在贺嫣跟前。
看卖相,又长又冷,流霜飞起来一定会很稳,一向注重享受的贺嫣,只稍稍对比了魂刃与流霜巨大的尺寸差,毫无挣扎地放弃了自家魂刃,十分不矜持地上了流霜。
为了避免重现泰坦尼克号的某个画面,贺嫣盘腿坐到剑头。
杭澈信步而上,流霜霎时的灵光大烁,领先飞出。
背后杭家六子起剑跟上。
解惊雁的送归剑轻灵锐利,如离弦之箭疾驰抢头射/出,解惊雁从前带着贺嫣飞时还会注意,如今他自己飞,旋转跳跃起落不停歇,飞得恣意妄为眼花缭乱。
看得杭朴等六子齐傻了眼。
贺嫣特骄傲地回头对杭家六子道:“你们羡慕?要不要坐上去试试?那才叫刺激。”
杭朴等人立刻惊吓摆手,皆是一副敬谢不敏消受不起的神情。
贺嫣哈哈大笑:“我家小师弟那种飞法是会要命的,一般人可不要学他!花样多不一定好,御剑比的不是飞得多悬乎,关键还是要稳当,像你们涿玉君这样飞就很好,不要学偏了。”
意料之外被点名表扬,杭澈原本放远的目光微微一怔,稍稍错开脸,避开了众人的目光。
贺嫣坐在杭澈前面,看不到杭澈的表情,杭家六子却能看到。
他们从未见过涿玉君有过类似羞赧的表情,所以尽管杭澈方才的表情十分细微,因为太过特别,杭家六子还是心领神会的懂了。
于是六把剑不约而同地顿了顿,散开,离涿玉君夫妻远远的。
六子毕竟少年心性,看到解惊艳飞得恣意潇洒,有些跃跃欲试,又因家主涿玉君在前,不敢动作。
贺嫣看到了,一扬手道:“去吧,你们涿玉君同意了。”
小叔叔杭朴稳重些,有些踌躇;他旁边的杭渊却兴奋地睁圆眼,按捺不住了,怂恿小叔叔带头快飞。
杭朴见涿玉君一直没有反对的意思,终于起了第一步。
六子呼啸而上。
六道漂亮的云纹,追着解惊雁飞驰而去。
杭澈这才问:“送归是师父赐的名?”
他的语气自然而然,以至于贺嫣随口就应道:“是啊。”
贺嫣应完才意识到杭澈所称的师父是指的无良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杭澈又问:“送归是何意?”
贺嫣回道:“大约是‘送人归西’的意思,多霸气!师父在赐名上对小师弟格外偏心呐。”
杭澈沉思片刻,又道:“送人归西么?惊雁的剑并不凶悍。”
贺嫣接道:“剑若凶悍,便会取诸如‘封喉’‘归西’等名,何必用个客客气气的‘送’字,我看‘送归’挺贴切。你这‘流霜’名字多文艺,却是把凶剑,比送归还名不副实呢。”
杭澈道:“流霜不一样。”
贺嫣其实一提完流霜就相明白了:流霜的凶气,是因杀业太重所积的杀气,而流霜剑身本并不凶悍。这一点,送归也一样,它们出生时,都不是凶剑,出生时配的名,自然不会配凶名。
贺嫣想明白了,便“嗯”了一声。
杭澈接着道:“归字不取归西之意时,其实不凶,比如送人归来、送人归去。”
贺嫣点头道:“我其实也想过,但‘送人与归来’自相矛盾,‘送人归去’勉强能说通,可还是怪,送与归是两个相反方向的字,师父为何要把这两个字凑一起呢。”
杭澈道:“‘送归’之名师父何时赐的?”
贺嫣答:“送归剑是小师弟十五岁时师父赐的。”
杭澈若有所思在沉了目光。
贺嫣从来未深想此事,被杭澈一问,也挑起了疑窦。
远处解惊雁又飞出一组急转直下,一鸣冲天,背后跟着兴奋乱蹿的六道云痕围观喝彩,贺嫣也忍不住大声叫好。
贺嫣兴奋地大叫:“杭澈,我们也飞!”
流霜剑光划破云层,清亮的剑鸣响彻云际,直追‘送归’而去。
贺嫣刺激得兴奋大叫:“小师弟你逃不了啦!”
一路飞掠,沿途欢笑,半日便从东海飞到了北地。
进入幽云界,众人始放缓速度,以表对冀家敬意。
贺嫣左右瞧瞧,不见解惊雁,叫唤也不见人影。
他暗道不好,转头去看杭澈。
目光交接,彼此会意。
解惊雁突然不见,八成是又和严朔狭路相逢了。
此地野外,长安使出现,必有高阶邪祟出没。
杭澈已经领先降下高度,贺嫣咂摸出空气中一丝诡异的血腥味,道:“前方正北,五百步。”
杭澈摆了一个手势。
杭家六子立即会意,按阵形列队,跟着俯冲而下。
九月的北方,霜叶红山,层林尽染。
一阵秋风扫风,漫山红涛黄浪,深深浅浅交错,掩盖了血的红色。
有一处起伏略不有同,流霜划出一道白霜直扫而去,搅乱了红叶的波纹,枝叶受力错开,闪过一抹灰白身影。
不必贺嫣催促,杭澈已御剑直取而去。
到了近处,听到一把甚是清润的男声在喊:“秦施主,请你救我。”
贺嫣和杭澈听得惊疑——这个人喊着求救,怎一副温吞吞不着急的调子?
为防有诈,贺嫣和杭澈没有贸然前行,隐在一处枝叶繁茂的枫树之上。
杭家六子训练有素,分三组隐在另三个方位。
远远见一个和尚跌跌撞撞地跑来,伸手招呼前面的人。
定睛一看,才瞧清前面竟还有一人。
前面那人黑衣红纹身形迅捷,不细看还真看不到,看那人毫无等待的意思,似乎不愿理那和尚。
贺嫣和杭澈交换眼神,默契地敛了气息,决定坐壁上观。
楼兰君在,邪祟难以遁形,用不着他们出手了。
那位被和尚追着的正是凉州秦家楼兰君秦烽。
楼兰君似乎对那小和尚不待见得很,小和尚追得辛苦,他却脚步不停根本不等,两人距离越拉越远。
小和尚锲而不舍地喊:“秦公子,你慢点……楼兰君,你就当见义勇为……我定日日为秦施主烧香祈福……”
秦烽根本不为所动,脚下步子反而加快,似乎下定决定要甩掉那小和尚。
忽然秦烽身形一顿,目露精光,像是终于等来什么。
与时同时,小和尚的声音陡然拔高:“啊!楼兰君救我!”
这一回小和尚是真出事了,被一阵黑煞气卷上半空,朝着高大的树干直直摔去。
秦烽离得太远,这种距离,绝对不可能拉回小和尚。
贺嫣与杭澈笃定的仍不出手。
果然,铁灰色金属光芒一闪,长刀劈空,小和尚将将要撞上的大树被一劈两半,身体穿过劈开的空隙落在满地枯叶地上。
那团黑煞气狰狞地卷起满地红叶,形成一张血盆大口,直扑秦烽而去。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楼兰君秦烽“孤烟刀”成名以来,从未失手。
孤烟刀气势苍莽,秦烽刀起烟升,山林掀漠,北风卷地,沙石枯草呼啸着冲着血盆大口刮去。
昏天黑地中暴起凄厉嘶叫,血盆大口狂怒扭曲地吞噬过境草木。
然而更多的沙石夹裹着铁灰刀光凶悍地冲进大口。
战局昏天黑地,刀光飞耀。
小和尚说话慢,身手却不慢,眼看要被狂风卷进大口,他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竟逃出了生天,躲到了安全的地方,似乎察觉有异,抬头一看,见到树上两名俊俏公子。
贺嫣对小和尚招招手:“要不要上来?”
小和尚施了一礼道谢,撸起袖子就要爬树。
忽然腰上一紧,一道墨香扑来,小和尚腰上被墨绳绕紧,墨绳一荡,将他平稳地甩到旁边一棵树上。
贺嫣:“……”
小和尚看起来傻气,脑子却活络,眨眼眼就明白了:“小僧打拢了,罪过罪过。”
杭澈袖口收回墨绳,面无表情。
贺嫣刮了杭澈一眼,转头对小和尚笑呤呤,道:“小师父在何处修行?”
小和尚挠挠头:“山野一处小庙,师父并未给小庙取名。”
贺嫣:“世道凶险,小和尚为何独身出山?”
小和尚神色转悲道:“小僧是被师父打出山的,香油钱不够,养不活我……”
贺嫣有幸灾乐祸爱看人笑话的恶趣味,看小和尚是出家人,不好取笑人家,忍住了笑道:“小师父看起来食量不大,能费多少粮食,竟要赶你出庙?”
小和尚懊恼地道:“可是庙里的粮食都是被我一个人吃掉的……”
贺嫣不可思议地眨眨眼:“你能吃很多么,你都吃了,你师父吃什么?你师兄弟难道都饿着?”
小和尚正要回答,听那边战局有响动,忍不住关切地去看,然而飞沙走石,难观战况。
贺嫣笑道:“你放心,刀光多于黑煞气,楼兰君必胜无疑。”
小和尚一脸骄傲点头:“那是必然,楼兰君修为高超,小僧佩服不已。”
他挠挠光头,又想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接道:“方才说到被我吃光了,是这样,庙里只有我和师父,师弟并无其他弟子,而师父是不必吃饭的,所以才是都被我吃光了。”
贺嫣一愣,习惯地去找杭澈的目光。
杭澈同样的目光等着他看来。
不必吃饭,说明已经辟谷,辟谷至少是元婴修为。
小和尚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又说出身的寺庙无名。然而他师父竟是已辟谷的高人!
贺嫣想起方才小和尚躲避时用的毫无章法的步子,实际上每一步都踩得不偏不倚,其中甚有玄奥。
不知是何方高人弟子。
每逢乱世,群魔乱舞,高人出世。
贺嫣心中一凛,望了望正午高挂的日头,光天之下邪祟敢出,乱世将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