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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了一声悠长的、冲上九霄的嘶鸣,在深谷里回荡着余音,即使余音消散无痕了,却在她轰鸣的耳际响彻不息。
这是濒死的其中一个长辈发出来的,它比一般的壮年更为高大健硕,在搏斗中也是最为矫健,处处护着比它矮小的配偶。出色的身手和出挑的长相,加上舍己为人的情操,它应该是族里的领袖。最后的遗言也没有流露出对生命流逝的恐惧,它抖着即使鲜血斑斑也不减威风的长鬃毛,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视死如归的骄傲。看来它是要为孩子的逃生之机拼到最后一刻了。
那句遗言会不会像十年前母亲留下的一样:下任族长,保护族人。所以孩子,你要活下去。
啊!!!!
弥漫着一层血雾的视线里,那个小东西扬着蹄子,歇斯底里的鸣叫。不甘,不愿,可是,你又能如何?
真是好笑,她怎么忽然觉得跟这小东西同命相连?或许是人心有情,看什么都有情吧。
就在王者打手张着血盆大口扑上它时,手中的箭矢就等着这一刻,嗖的一声刺进老虎的嘴中,贯穿了老虎的咽喉。老虎奋力挣扎不消片刻就咽了气。她是带了不少箭矢不假,唯有这只箭上有青铜的箭簇,那还是从嫪族大船上得来的唯一一个青铜箭簇,杀伤力最强,她射入的又是老虎最脆弱的地方,肯定能一击毙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救一只畜生,浪费了这枚最宝贵的箭矢,她当时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枚箭矢的失去,她连回去的命都没有,余下的箭矢是燧石和兽骨箭簇,不易穿透猛兽坚硬的皮毛。
懒洋洋的万兽之王这才缓缓站了起来,迈着傲慢的步子,走到了尸体面前,慢条斯理的撕咬和咀嚼起来。能看到群居的老虎已是奇怪,看到万兽之王吞食同类就更怪了,这不仅违背了常理,它有必要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洞里幽幽的光束都聚在万兽之王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在不满这种行径,毕竟一旦开了同类相食的先河,它们都有可能成为万兽之王的果腹之物。那为什么不群起攻之?也是,一山不容二虎,谁都不知道会有谁在自己的背后觊觎。再看万兽之王明显跟那两个打手不是一个种族,比它们庞大了好几倍,该是外来的统治者吧,其他的老虎该是屈于它的淫威而不是心甘情愿的臣服。
小东西抬头看了一眼她,估计是她酒醉眼花了,居然觉得小东西的眼睛会说话,在感激她。
得了这个喘息之机,小东西和它的父母拔腿就跑,而另一只王者打手已经复仇而来。
她又射出了一枚箭矢,也只是让打手的皮毛擦出了一点血,滞了它的脚步而已。
而小东西也滞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真是个笨东西,还不快跑?
万兽之王朝她怒吼了一声,山洞里幽幽的光束齐齐出发。
一时的恻隐之心,害她错失了最佳的逃命时机,真是酒醉误事,她早该想到,除了体型庞大笨重的万兽之王外,其他的老虎应该会上树的!她要从这根旁枝移到别棵的旁枝上,然后爬壁离开。如果聪明的老虎察觉到她的意图,直接上靠山壁的那棵树,在她爬上山壁之前拦截她的话——她失去了唯一能和老虎相抗衡的青铜箭矢,近身搏斗未必能占上风。何况意外从来都是防不胜防的,万一旁枝承不住它们搏斗的重量一下子断了,她岂不是恰好落入虎口了?
老虎该是被她彻底激怒了,不然对付她身单力薄的一个人,有必要出动这么多的同类吗?要知道老虎可是喜欢孤军奋战的一个族群啊!
原来是,已经离开的小东西的族民又回来了!
群虎环伺,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小东西也回来了,回到了她的树下,扬长脖子嘶鸣了一声,应该是要她跳到它的背上,驼她离开。
还真是有情有义的种族,可惜了。她无暇多想,一跃而下跨在了小东西的背上,她是背坐着的,这样有利于清扫后面的追兵。她拉开了手中的弓,射中了扑过来的老虎的眼睛,这更激起了老虎的狂性,她三箭齐发又射中了另一只眼睛,这才退了敌。见它彻底落败了,替补的老虎才开始扑上来,小东西的脚程虽快,却不及老虎的猎杀速度,好在她有弓箭退敌,总算是狼狈的脱险了。她不用看也能预料到这个善良种族的下场了。
小东西像无头苍蝇似的在丛林里狂奔,发出一声声的哀鸣,伤心着死去的族民。天色开始暗了,丛林里到处都是蠢蠢欲动的气息,她要逃生,只能依靠小东西的脚程,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天不遂人愿,这个沉浸在丧亲之痛和灭族之恨里无法自拔的小东西已经打了好几个圈了,一次次陷入危险境地而不自知,她为了驱赶危险用光了弓箭,连小东西脖子上的绳索都用掉了。
挥汗,洒血……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丛林里的兽,用超凡的耳力发现危机,用锐利的眼睛捕捉破绽,用灵活的身手付诸行动。
她不知道这是糯米酒的后劲,还是原本的自我。
当能够傍身的武器用完,酒劲也泄完了,蚀骨的悲凉,像缓缓推进的夜色,一点点,向她的灵魂深处覆盖着阴翳。她疲惫的躺在了小东西的背上,怜惜的拿后脑勺蹭了蹭它的脖子,同命相连的可怜人啊,她说:“离开这片丛林吧,只有现在离开,以后才能回来报仇。我知道你伤心,可是再难过,它们也回不来了。”
小东西的背部一震,她感受到一种破茧成蝶的决心。
小东西一路狂奔,到达峰林外围的时候,她从树冠的缝隙里,看到了明亮的星星,仿佛小家伙的眼睛。
她回来了,一路的出生入死都被她抛诸脑后,她仿佛只是从一个厄长的梦境里醒来,本能的想抱抱小家伙,说一声我回来了。
忽然,她的瞳孔不受控制的紧缩颤抖,血雾散尽的眼睛疼得发酸。她被迫正视一个最不想面对的现实:目光流连在姜君子身上的小家伙,会发现她离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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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族里燃起了火把,阮巧巧透过窗子看去,连绵的火把,就像一条灯火的长龙,保护着族人。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是姜林夫,来意是请她过去吃晚饭的。
姜林夫见屋中暗无天日,说:“是我疏忽了,忘了给贵客添灯油。”
阮巧巧不以为意:“灯油是满的,是我自己没有点。”
她从天亮一直坐到天黑,挣扎的内心也在明与暗的交织。她想不明白“我恨你”那三个字,她忘不了亲眼所见的最后一幕,姜君子追上妘君离去的身影,妘君大半个身体靠在了姜君子身上。妘君挥开的是她,依靠的却是姜君子,他们身高般配,体型都是匀称健美,又是青梅竹马……她去探视妘君,意料之中的被告知,姜君子在妘君的房里。她跌跌撞撞的逃回来,把自己缩在壳里,失魂到了现在。她不想去吃饭,她怕去了,就会面临魂飞魄散的结局。
姜林夫说:“姜君子本来是打算亲自下厨的,可是手腕受伤了,女人嘛就是不会怜香惜玉。真是怠慢贵客了。”
轰……阮巧巧的脑袋瞬间炸了。
姜林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两腿发软的阮巧巧,搀到床边坐下,体贴的说道:“开饭还有一会,贵客要是身体不舒服,先休息一会。我给贵客倒杯热水来。”
不能拂人好意,阮巧巧机械的点了点头。
忙完阮巧巧这头的姜林夫小跑回了姜族的大厨房,男人们在热火朝天的忙着,只有他们矜贵的姜君子正坐在一旁沉思,眼皮垂的很低,无法分辨他的情绪。
姜林夫凑到姜君子的耳边,得意洋洋的回报道:“我可一点都没添枝加叶,谁叫妘君粗鲁弄伤了姜君子的手?那个阮巧巧啊,一下子就瘫了。姜君子可别怪我自作主张,他爱误会就去误会好了,妘君既然摸了你的手,还弄得你一身湿,她休想装醉不认!姜君子你就是太骄傲了,吃了亏还忍气吞声,不过是被碰了一下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样藏着掖着才是错失良机!”
骄傲?是啊,骄傲如他姜君子,怎么可能送上门让人轻薄?
这个姜林夫,只看到他捂着手腕一身湿透的出来,就联想到妘君借醉轻薄了他。他有苦难言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只匆匆嘱咐他别把这事说出去。还是被这个自作聪明的男人说出去了!
羞愤难捱,姜阳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