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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初露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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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稻就是妘族人的衣食父母。水稻下种这日,是妘族的大日子,祭祀和狂欢必不可少,播种前一族人前往祭坛完成了神圣的祭祀仪式,尔后“妘君夫”带领一干青壮年男女下田干活,老弱在家杀鸡宰羊准备晚上的狂欢。

    阮巧巧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金色的阳光瑰丽无边,而比阳光还要望不到边的是这百亩良田,田埂与水沟纵横交错,像是在平整的大地上写了一个个“井”字。稻田的尽头,只看到坡度不高的裸山轮廓,颜色晃眼,似是由无数奇珍异宝堆就而成,像佛祉一样的存在。

    而妘族已经有了一套完善的稻田灌溉水利,以裸山下的天然水库为源,筑堤使之蓄放自如,开大沟渠引水,再通过小沟渠进行小水缓灌,将水均匀地引到田里。妘族常年多雨,防洪是大问题,水库又与天泽河贯通,发大水的时候可以利用天泽河排涝,使其不殃及稻田。

    妘族女人们好笑地看着张大嘴巴的姜族人和阮巧巧,妘山笑道:“妘君夫又不是头一回来了,这下巴也该合上了。”

    阮巧巧惊叹:“这田埂,这沟渠,这堤坝……”多么伟大的创举!

    妘山古铜色的脸上都是骄傲,接道:“是妘君想出来的,妘君是我们这里最聪明的人。”当年的血汗,都是如今的福祉。妘君都是正确的,做任何事都不能得过且过好逸恶劳,当以长远计,为子孙后代计。

    最聪明的人,最勤劳的人,最了不起的人,是她的枕边人……阮巧巧面朝太阳,一颗心比这夏日的太阳还要炙热。

    发完花痴后,但见女人们拿着锄头在田里翻耕,男人们跟在后面捡稻茬,扔到随身的葛筐里。田里已经被浅水灌了两天,很湿润,方便松土,女人和男人们是两腿甩着泥巴往前迈。这样的工作效率可想而知,阮巧巧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自从七天前的求婚后,次日她便成了名符其实的“妘君夫”,以及“早稻翻秋”的全权负责人。这七日她虽忙着选种浸种和催芽,稻田里的事也没落下,妘山报告说要开水库灌田翻耕,她自然相信妘族人的专业,就没有细究。

    可是现在看来——“山婶,你们一直以来是这样翻耕的吗?这稻茬只要踩到泥巴里,淹上一段时间就能烂掉,这样一根根拔——”

    其实阮巧巧这几日的鼓捣,妘山看不懂,只当他是玩过家家,她们其实打心眼里不相信早稻能秋种的,要不是屈于妘君的淫威,她早就撂担子了!然而看他言辞之间并不无知,可是也不算聪明,只得给他普及道:“无灾无害的年间自然不会这么麻烦,咱们妘族的牛不是白养的,由它们把稻茬踩下去,然后再用锄头翻一翻。”

    阮巧巧了然了,难怪妘君的屋里一把犁都没有,这时候还没发明犁耕,利用蹄耕和锄耕来代替。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今年涝灾过后,螟虫为患,这稻茬里面都有螟蛹,所以得一个个掘掉,要不然会祸害秋稻。妘君夫若是不信的话,我让人拿过来给你看看。”

    “除螟不如灭螨,灭螨不如掘卵。从根源上着手,确实是好办法。不过,这一百亩得拔到什么时候?”

    见阮巧巧一见针血,妘山的态度恭敬了几分:“不瞒妘君夫说,我们往常也是另辟秧田,先把秧子养好,再移栽到大田里去,起码也得一个月,足够咱们把大田翻耕好了。”

    “我的秧子,十七天以后就要移植,在此之前,我还要把田里的水全部放干,晒田数日,晒完田后,还要施基肥……时间还来得及吗?”

    晒田,施基肥,真是前所未闻。妘山眉心成川,“可是若不掘掉螟蛹,到时候也是颗粒无收——”这是没有办法省掉的步骤。

    “难道除了螟虫,就没有别的虫害了吗?不光是稻茬上面有虫,土壤里面也会有,那你们又怎么解决呢?”

    妘山愈发不敢小觑阮巧巧,“这——”

    阮巧巧眉眼弯弯:“山婶,咱们的目的都是为了治虫,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山婶有兴趣听听吗?”

    妘山觑了一眼一旁的姜族人,见厚脸皮的姜君索性拿荷叶盖住了头,就没想走的意思,虽然姜族的地盘不宜种稻,但是谷粮的虫害想必也大差不差的,她可不想让姜族人偷师,这几日姜君就围着阮巧巧转,什么用心她自然明白。不过妘君发话了,要尽一切努力争取与姜族的合作,首先得让她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这里太阳大,咱们是不是到屋里说?”她可没妘君那么大度!

    “不必了,也没几句话。还等着下种呢。”阮巧巧全然不顾妘山拼命使来的眼色。

    通过妘山的描述,阮巧巧知道了,妘族在治虫方面也有了一定的经验。不过针对的都是肉眼能看见的虫,她们还没有病菌的概念。第一种是彻夜不眠、最原始艰难的人工捕虫,多在于虫蛾纷飞的时候,利用虫蛾的趋光属性,用火诱到一块,然后全族男女老少倾巢出动,用扫帚鞋子捕虫网进行扑杀。第二种,万物相生相克,在这个生态没有遭到破坏的好地方有不少虫子的克星,在发现虫苞的早期,就可以投放一些吃虫的鸭和青蛙进去。至于第三种,掘卵,就是防患于未然了。

    阮巧巧把复杂的现代知识用一种最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在我看来,治虫不光要治虫子的本身。稻田,麦田和菜田里的虫子之所以不一样,因为虫子不像人能改变和适应环境,它们是必须有适合自身的环境才能生存下去。我们只要对此进行破坏——”

    “这个道理我懂,咱们种菜种树就是顺应天命。”

    “鸭和青蛙可以吃虫,山婶有没有想过,植物和矿石也可以杀虫。像我们洗头用的草木灰就能杀虫,石灰就更不用说了。我们如果把这些令虫子畏惧的东西渍入了土壤里,这就破坏了虫子的生长环境……就像山婶说的顺应天命,妘族人也知道,间歇的施肥可以让水稻长的更好,那野生的水稻在没人施肥的情况下又是靠什么补给呢?靠的是土壤本身。妘族的亩田产量逐年降低,是因为土壤本身越来越贫。我要施基肥就是这个道理,将这百亩田变成肥田,还愁水稻长不好吗?”

    妘山肃然起敬:“所以妘君夫后面打算怎么做?”

    阮巧巧凝神思量了一番:“第一步,趁着现在田地湿润,把草木灰洒到田里,把牛牵出来,把草木灰和稻茬一起踩进土里,不用一根一根拔稻茬,也能杀掉涝灾过后的虫卵虫蛹。”

    高温多雨、湿热同季的亚热带气候下,其土壤多为酸性,用适量的石灰和草木灰不仅能防虫,还能调节土壤。不过石灰使用要错开高温时期,否则容易导致后期的烧种烧苗,所以用草木灰是最适当的。

    小时候在农村里,一到收获季节,稻田里焚烧桔梗、烟气障人的景象屡见不鲜,非常污染空气。而勤劳的妘族人早早的把桔梗捆回去,以备烧灶用。草木灰可以用来洗头洗衣洗澡,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常年积攒,做杀虫用也是够了。

    “我今晚会去妘晨家,让她打磨一个翻田的石犁,用牛在前面拖,人跟在后面掌犁就行了,省时也省力。等犁做好,再翻地晒田,至少五天的晒田,要把田面晒出裂纹——”深耕晒田,把下面的土壤翻上来,不仅能活化土壤,提高土壤肥力,再经过连续几天的曝晒,可以杀死寄生在土壤深处的病菌。

    “最后灌水施基肥就成了。”阮巧巧郑重嘱咐,“时间很紧迫,还请山婶多费心了。”

    阮巧巧主意已定,起身去下种,心无旁骛的她没有留意到身后的一双凤目。

    凤目的主人抱手靠着樟树,颀长的身姿落下笔直的阴影,与树影融为一体。饱满的红唇勾出饶有兴味的笑意,果真是认真做事的小家伙最迷人。

    妘山还沉浸到刚才一谈的震撼里,愈发好学起来:“妘君夫,除了石灰和草木灰,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治虫?”

    阮巧巧笑道:“其实哪有那么麻烦,虫子的大量繁殖也需要时间,因为这些田年年种水稻,适合螟虫的生存,这里就是它们的家园了,所以才会有虫灾。如果这块田换了小麦和棉花种,它们就没了赖以生存的环境,结果可想而知。只要年年换块田种,就什么事都没了。”挑眉看了眼一旁嘴巴张得老大的姜君,“姜君也为虫害所苦恼吧。”

    姜君脸色难看,妘族是有这天然条件,蓄水灌水泻水自如,小麦跟水稻一起种,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她们姜族,除了眼馋还能怎么样?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可不能拿麦子跟妘族交换了。

    “其实水嘛,不仅能从低处引到高处,还能跨越溪涧山谷,把水引到很远的地方去。就是姜族想种稻,也不在话下。”在阮巧巧眼里,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姜族和妘族世代联姻血脉相连,不管是什么间隙也好,只要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她们都是一家人。妘族要争取姜族的合作,才是长久之道。这,应该也是妘君的心思吧。

    这话听在妘山耳中,无亚于惊天巨雷,若真如阮巧巧所言,水可以运送自如,那姜族、嫪族都能种稻了,那妘族还拿什么跟她们做交换?放眼望去,格田间的每一条沟,田埂上的每一堆土,筑堤的每一块红烧土……当年的血汗,如今都是历历在目。

    稻子不值钱了,也就是说她们的智慧和汗水不值钱了!

    妘山双眼喷火,指着阮巧巧怒道:“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嫪族人,你就不配做妘君夫!谁稀罕你给我们种水稻!”指不准这妘君夫还跟姜君私下沟通了什么,恐怕他早就有了异心!

    理智全消的妘山把手上的葛袋掼到了地上,催出芽的稻种洒了一地,才从大田里过来的妘林是拦也拦不及。

    这可是阮巧巧精心培育出来的稻种,一个个蹦在地上时,阮巧巧的心跟着抽了一下,眼睛有些湿。

    凤目的主人这才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