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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巧巧予万千柔情于指腹,轻轻地搓揉点按,皂荚露的泡沫渐渐被女神的墨发吸纳,到手是浑然一体的柔软和滑腻。
揉好过后,双手并用,一手用葫芦瓢舀起温水,温柔的水柱从头顶缓缓地淋下来。一手顺着水过之处,穿入云鬓与紧绷的头皮缠绵厮摩。反复清了几遍都不舍罢休。
为了方便狩猎劳作,女人的辫子是抓得越紧越牢越好,就像女人一刻都不得松懈的神经。这一根根辫子,宛如千钧之力的使命坠着她头皮,迫使着她昂头挺胸夙夜不怠。平时也就是用冷水就着草木灰去一下污,女人生来就不过精细的日子。
而这一双神仙手,却卸下了她的担子,解开了她的束缚。她身轻如燕,进入一个浩渺无涯的神仙地,可是她却更加茫然了,此生再也无需作为无牵无挂,那她是谁呢?抑或是,除了妘族长这个身份,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绵绵不绝的沙沙声,就像一大堆蚕宝宝在吃着闹着,让她不仅想起那欢喜的声音:“一大堆宝宝又能再生一大堆,以后妘君这间屋子都装不下了——”是啊,那她的家可就热闹了。
家?她已经十年没有家了。
想想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用掉的稻米够每家每户能分得一盆淘米水了,所以狂欢过后月上中天,女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回家,夫郎给妻主洗头,父亲给孩子洗头,欢声笑语……愈发衬得她孤家寡人。
泡沫沾上了她的额头,她用指尖沾到鼻前,有大米的,有阳光的,还有青草的味道,郁芳浓郁……不仅有神仙给她洗头,连洗头的东西都是奇妙无穷,比淘米水强多了。心却愈发悲凉。
帮女神擦去脸上泡沫时,但见女神眉头紧皱额头渗出豆大的汗,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阮巧巧按上了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轻轻地打着转儿。
疼,头像爆裂开一样的疼。都是那罐酒坏的事,会不会是姜族人用巫术把她困在幻境中不得脱身?神仙也甭想留住她!
偏偏那几根手指还在不轻不重的揉着,麻痹了她的整个面部,酥麻的感觉甚至要沿着经络遍及全身。这个神仙给她施了什么法?妘君强压着心头的悸动,抬起比铅还重的手臂,要掐死面前神仙——
却掐进了一团不可思议的柔软。
她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是水母,漂在海面像蘑菇状的小生灵。小时候的渔网中就会有这样的小东西,鼓鼓的软软的一小坨,嫩白中还有淡淡的透明,看起来无助极了。趁母亲不在,她就偷偷的掐上去,却猛不防被偷袭来的长触角给黏上了手臂,就像血蛭一样伏在她的肌肤上吸食,甩都甩不掉,然后她的手臂开始慢慢的麻痹……
这个东西有毒。
一只水母精的触角在吸食她的太阳穴,待她的身体麻掉,源源不断地释放着毒性。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口都在火急火燎的烧,体内的魔性眼看就要蓄势而起——这只水母精成功地勾出了她的*。
凭借超强的意志力,妘君睁开了眼睛,混沌过后,所有的记忆都回笼了,一片清明。
她居然掐住了这家伙的小果实!掐的很深很用力,似乎要把这不堪一握的小东西给拔高了才甘心。
鸟仙、水母精、蚕……捻了捻眉心,这世间没有比这家伙更软、更白、更嫩、更缠人,也更可爱的小东西了!她不能再骗自己了。
明白心意后,妘君怕吓着了这个胆小的家伙,她装不来那个醉鬼,没法跟这家伙天方夜谭,索性闭目打坐起来。
头发已经清好,只等风干,静谧中,两人的心跳如鼓声乍起,妘君的是铿然战鼓,召起英雄气血。阮巧巧却是清晰明快的民间小鼓,咚咚作响。妘君以为只有自己在心跳,阮巧巧亦然,妘君面颊抽搐极为不适,阮巧巧却是红晕薄染不胜娇羞。
阮巧巧对着女神的后脑勺发呆,只见女神微红的耳廓时不时的还颤动两下,倒是比这张死人脸有趣多了。不过她可不敢冒昧,那耳廓就是忍而不发的战旗,一旦碰了后果不堪设想。
“干了,你快拔毛吧。”真怀疑这家伙睡着了,妘君出声提醒。
风干的长发淌过掌心,阮巧巧心神一荡。多么神奇,以往紧抓头皮的小辫子就像一根根臭脾气的葛藤,此时却在她的掌心融开为一缕缕细如丝的葛纤维,不,野地里的葛怎么可能吐出手感这么好的丝?
质轻而细长,到手滑爽无匹,这是精练的蚕丝,只要她足够心灵手巧,这一头齐腰的墨发就能织成一匹华丽无双的缎子。
这样的柔软让她心生错觉,原来百炼钢也终成绕指柔,自上而下,拿桃木梳一梳到底,若有一日能,“结发为妻夫——”
心中话甫一脱口,阮巧巧整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不知不觉她对女神居然起了这样的贪念。咬了咬唇,她真该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女神还是醉的,她却怯得不敢作为。连说句话都怕说错了。
“什么结发?什么妻夫?”休想唬弄她!
“就是做夫郎的,要每日给自己的妻主编辫子。感慨一下如何为人夫郎而已。”反正女神听不懂,她才不会说出真意呢。
不过,这何况不是爱情的真意?若每日清晨能为她梳发,目送她出门,午时煮好饭菜待她归来,下午给她送碗汤擦把汗,晚上伺候她沐浴就寝。你耕我织,你侬我侬,便是比神仙还快活了。
这轻言细语,比一口黏稠的糯米酒还要醉人。妘君的声音拖着醉鬼陶陶然的尾音:“这是你们那个地方的习俗吗?”这家伙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在妘族,可没那么多讲究。不过,她喜欢这些讲究。
“是的。”阮巧巧愈发低落,夫和妻也好,妻和夫也好,这辈子都跟她无缘了。
“男尊女卑,自然是夫在前,妻在后,在你们那里,便成了‘结发为夫妻’,我说的对不对?”
“妘君很聪明。”
这家伙还是头一回敷衍她,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抑或是想起什么人了,才这般失魂落魄?定是这个没错了,“那你的夫呢?”双手拳了拳,她得套出阮巧巧的故乡在哪里,套出那人的身份,绝了这家伙的念想。
“我才刚成年,还没到可以成亲的年纪。”浅浅一笑,声音腼腆,梨涡若隐若现,水眸忽明忽暗,“我们那边不是男尊女卑,是男尊女贵。夫君也会尊称自己的妻子一声‘夫人’。”
结发为妻夫,此“夫”本就不是“夫郎”之意。
“那定亲了吗?”声音像四月的柳絮一样飘忽,捉摸不到实质。
“没有。”阮巧巧摸不到头绪,规规矩矩的回道。
“那打小有娃娃亲吗?”这回风乍起,飞絮狂舞,愈发飘忽得不着痕迹,倒是风声迫重,不容忽视。
“没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般答复后,天边一团阴翳的威压随风疏散,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若你嫁我,我为妻主,你为夫人,结发为妻夫,倒也契合。夫人要每日为妻主编辫子,是与不是?”
女神在向她求婚?!这,是不是太降女神格调了?女神你就是随随便便去海面上一站,就是脚踏七彩游云身穿金甲圣衣——
女神说的那般随意,忽然就褪去了神的光环,背后的伤疤也不再是蛟龙出海,就只是狰狞恶心的伤。她这才看清,右边的蝴蝶骨下,因少了一块肉而凹陷了下去,许是十年前受伤致腐不得不剐去,衬得蝴蝶骨愈发料峭显眼。
女神只是想跟她过日子,女神需要她照顾。阮巧巧被戳中泪点,呜咽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咱能不走心吗?
可是,“女人怎么能娶女人?”女人和女人,就是在男女平等的二十一世纪都履步维艰,何况是这些视繁衍子嗣为人之大伦的原始人?
“可我妘君,不娶夫郎,只娶夫人。”
就算是醉鬼梦话,有这一言,已是死而无憾,胸口发沉酸胀,阮巧巧强颜欢笑:“我给妘君梳个好睡觉的发髻如何?”
“好不好睡觉不是发髻说了算,”长臂一揽,将这具嫩白的身体纳入怀中,“而是陪.睡的人。”
“妘君你是在说醉话。妘君你是一族之长,担负着传承子嗣的重责。”她不能做让女神绝嗣的罪人。
一手勾起这家伙的下巴,妘君微微蹙眉,这家伙一哭鼻子就流鼻涕,还由着鼻涕往嘴里钻,这鼻涕有这么好吃吗?
阮巧巧急得小脸通红,“我都是骗你的,从来就没有那个地方,我就是长着一副男人的身体,却有着女人特征的妖怪!妘君你醉了我想讨你喜欢才那样说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我这样的女人?我就是于世不容才选择溺海而死,不巧被嫪族人相救,便以男人身份苟且偷生。我,我根本不会炼铜,你留着我,只会把好好的盟友推给了嫪族,待姜嫪两族联手,妘族拿什么跟嫪族的铜器抵抗?”语无伦次,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一个劲的贬低,把自己贬到尘埃里。
“还没糊涂,知道我为你一人牺牲了多少——知恩图报的道理你该明白吧。你便是这么报答我的?”以指腹替她捋去,那鼻尖就像初红的小桃子,可爱的让她想逗弄一番。
“妘君想要什么?”
“我妘君,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救人。你的命都是我的,所以,我不喜欢听这些。”她出手了,必然是有所图。将就,从来就不代表无所作为,“是你说吃猪蹄能让男人变女人,从那一刻我就想,把整个妘山的野猪都给猎来,把你喂成一个……”
一手掐了进去。
掐进了她最朝思暮想的柔软,柔软里有水有肉质,似乎怎么掐都掐不到最深处。
低低笑了:“若没我的授意,今晚妘山妘林会称你一声妘君夫么?”真是没长大的孩子,“就因着我没给你烤鹌鹑,就跟我置气——”
不跟这家伙说清楚,她永远都不会明白,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勾引自己,有必要这么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