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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樱美目圆瞪,泪眼汪汪, 眼角汇聚的晶莹如一滴融入结冰湖面的温水,滴答一声,慢慢融入冰面,悄无声息。
“疼。”宁樱不舒服的嘤咛了句,谭慎衍放缓了力道, 双手撑在宁樱耳鬓两侧, 唇滑至她白皙的耳垂上,取了耳坠的地方依稀有针点大小的印记,他轻轻舔了舔,察觉到她身子一颤,他慢慢抽出了身体,“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他身上的衣衫换过了,浑身清爽,身子擦拭过了, 福昌几人没有这个胆子,除了眼前的宁樱。
宁樱察觉到他的退缩, 身子微微放松下来, 抬起眉,水光粼粼的杏眼映着他意乱情迷的脸庞,宁樱脸红成瑰丽之色,硬着头皮道,“我能对你做什么?”她不过替他简单擦拭了遍身子,其他可什么都没做,经过昨晚,她认为青楼酒肆里提及的酒后乱事不太准确,醉酒的谭慎衍可是比平日安静多了,不动手动脚,老老实实的闭着眼,由着她上下其手,身子没一点反应,哪像现在?
谭慎衍抓起她的手,沿着自己厚实紧致的腰身往下,谙哑道,“昨晚,你没趁机报复?”
宁樱缩了缩手,讶然道,“你都记得?”
为了看他有没有反应,她的确做了些事儿,他那会闭着眼睡得酣甜,如何都记得?难不成装睡不成,宁樱又觉得不太可能,平日她做那事他怕乐翻天,怎么可能装睡不知?
“记得,不然还不知你有这个兴趣爱好。”话完,拉着宁樱的手盖在自己的胀痛上,凑到宁樱耳边,说着脸红心跳的话......
帘帐内,不一会儿已是呼吸拳拳,金桂守在门口,望着渐渐升高的日头,脸红成了朝霞,守孝时,各屋里或多或少有些事情,只要不传出怀孕的丑闻就成,谭慎衍和宁樱是新婚夫妻,鸾凤和鸣乃人之常情,但次数未免太多了。
许久,屋里的抽泣声停下,金桂朝边上的银桂摆手,示意银桂吩咐人备水,她站在门口没动,扇了扇风,驱走脸上的热气。
宁樱起床已是午时了,艳阳高照,三月的太阳温暖舒适,春困秋乏,她坐在窗户边,感受着暖意融融的光,伸出手,任由阳光从洒泄,胡氏不乐意见她,老侯爷死后让她不用去青竹院晨昏定省,宁樱落得悠闲自在。
“吃过饭出门走走,晒晒太阳,院子里的花儿开了,你定喜欢。”谭慎衍为宁樱夹菜,让她专心用膳。
宁樱还气早上的事儿,没搭理他,但对他夹的肉却喜欢得很,她最喜欢的就是牛肉,怎么做,她都爱吃。
金桂挑开帘子,走到桌前,矮身道,“福昌说刑部有事儿找世子爷。”
宁樱吃得差不多了,端了碗四物汤喝,看向谭慎衍,心里疑惑一件事,长辈过世,家中守孝的晚辈丁忧在家,手里的政务得移交出去,老夫人死后,除去为皇上办差的宁伯瑾,宁伯庸宁伯信以及翰林院的宁成昭皆在家,无事可做,谭慎衍领了刑部尚书的官职,却并没因为老国公的去世而把政务移交出去,刑部的事情还是谭慎衍管着。
她不由得好奇,“刑部出事了?”
谭慎衍敛目看向桌前的巾子,金桂会意,上前递上巾子,待谭慎衍接过,又退后两步,迟疑了会,缓缓退了出去,谭慎衍在的时候,不喜欢丫鬟在屋里伺候,这些日子,她们多少看出来些,谭慎衍嘴上不说,脸上不耐的神色分明,久而久之,她们不敢随意往屋里来。
宁樱和谭慎衍成亲后,他身边的小厮不能像往前那般随意进出屋子,福昌站在门口,黑瘦的脸喜行不露于色,即使露了也不太看得出来,金桂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告知过谭慎衍了。
很快,一双墨色官靴从屋里踏了出来,金桂神色一凛,弯腰福了福身,竹青色团纹袍子扫过门框,谭慎衍顿了顿,“进屋陪夫人说会话,别让她躺着看书。”
话完,头也不回的走了,金桂抬眉,看福昌小心翼翼跟在身后,仰头禀告着什么,金桂想,不怪府里的丫鬟害怕谭慎衍,便是她们,心底也是有些怕的。
想到昨日翠翠和她说的话,金桂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打听过,青水院的确住了人,还是两个少见的美人,世子爷真的和那边有关系的话,往日屋内和谐融融的气氛怕是会不见了。
遐思间,听屋里传来宁樱的传唤,金桂弯着腰,小碎步的走了进去。
宁樱身子疲乏,谭慎衍在床上混账,不弄得她死无活来不会停下,叮嘱金桂将碗筷收拾了,问起福昌的事情来,“福昌可说了刑部什么事?”
刚说完,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福昌嘴巴甚是严实,怎么可能和金桂说谭慎衍的事儿。
谭慎衍在刑部做些什么,宁樱无从得知,但看谭慎衍走之前的凝重之色,怕是发生大事了。
金桂转身站在帘子边,唤外边的丫鬟进屋收拾碗筷,扶着宁樱走了出去,温声道,“福昌什么都没说,倒是翠翠和奴婢说了一事儿,早先太太生产,小姐不是住宁府去了吗?府里出了些事儿。”
宁樱侧目,“哦,什么事儿?”
从白鹭找过自己后,翠翠活得提心吊胆,一方面想着青水院的两个美人勾引上了谭慎衍,心里难受,一方面怕闻妈妈看出了什么,昨日金桂她们随宁樱回来,她立即就找金桂说了青水院的事儿,里边的人的确是为世子爷准备的,开过荤了,她斟酌着还是知会宁樱,让宁樱拿主意比较好。
谭慎衍取宁樱的时候说过不纳妾,她想做姨娘,胡氏说了不算,得宁樱开口,她伺候宁樱三年多了,清楚宁樱的性子,吃软不吃硬,宁静芳早先和宁樱打架,结果被送去庄子,本是水火不相容,宁静芳不低头,宁樱决计不会和宁静芳和好如初,好在宁静芳识趣,主动认错,敛了身上的脾气,两人关系这才改善了。
她不懂大是大非,想做姨娘,自然不想宁樱和她争风吃醋,早先她觉得姨娘和主母定是势不两立的,直到看月姨娘和黄氏相处后,明白了些道理,月姨娘不仅有宁伯瑾的宠爱,黄氏对她也多般维护,和惺惺作态,暗中使绊子不同,黄氏对月姨娘没有坏心,相处融洽。
她觉得那才是她想成为姨娘的原因,而且,谭慎衍俊逸高贵,她心甘情愿伺候他一辈子。
屋里她和莹莹两人,吃了饭,端着碗筷去厨房,刚走出门,院子里的丫鬟说世子夫人有请,翠翠皱眉,知道金桂把话传到宁樱耳朵里了。
她将手里的盘子交给丫鬟,转身和莹莹道,“世子夫人找我有事儿,我先去了。”
莹莹瓜子脸,小眼睛,容貌平平,遇事却是个冷静沉稳的,闻妈妈有几日对她格外严厉,让翠翠心里舒服许多,莹莹并未生出多余的心思,倒也不怕闻妈妈,她朝翠翠点头,思忖道,“好,你要记得,若不是小姐留下我们,我们不知在哪儿吃苦受累呢。”
翠翠脸色一白,莹莹话里的提醒之意甚重,她想听不懂都难,僵硬着嘴角,慢慢朝青湖院的主院走去。
宁樱坐在正厅的梨花白坐垫的玫瑰椅上,云髻峨峨,仪态端庄,翠翠咬着下唇,缓缓进了屋,双腿屈膝给宁樱请安,“小姐您找我?”
峨眉轻抬,宁樱面露复杂之色,闻妈妈早前和她提过翠翠不□□分,有意把翠翠打发了,她没答应,一则担心翠翠生事,二则还记着翠翠挡在她身前救她的那一回,上辈子她懦弱自卑,真心待她的人少,翠翠能为她豁出去一条命,她始终都记得,哪怕她成了谭慎衍的枕边人,和胡氏沆瀣一气给自己难堪,宁樱心里未曾怪过她,当日抬翠翠为姨娘本就希望她能为谭慎衍开枝散叶,主仆二人到最后,她也有错。
想着她死后,胡氏只怕不会放过她,兔死狗哼,不知道翠翠怎么样了。
她叹了口气,命金桂奉茶,开门见山道,“听说夫人身边的白鹭找过你?”
翠翠弯着腰,神色忐忑,揉着手里的手帕,吞吞吐吐将白鹭找她,她跟踪白鹭去青水院的事情说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翠翠知晓自己大难临头,噗通声跪了下去,头贴着地,身子哆嗦不已,“小姐,奴婢没有其他心思,就想着一辈子好好服侍小姐,奴婢不知,不知为何白鹭找上奴婢了。”
她告知金桂这些事儿有她的原因,不得主母认可的姨娘,做了姨娘和丫鬟奴婢没什么区别,甚至连丫鬟都不如,在后宅,她没有亲近之人,得了主母厌弃,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不把她放眼里,整日给她甩脸色,那样子的姨娘不要也罢。
她坦白白鹭和青水院之事,是想宁樱记着她的好,有朝一日,宁樱需要人笼络留住谭慎衍的心,第一时间想起她来就好。
翠翠的心思,宁樱是看不明白的,宁樱斟酌一番,微微一笑,虚扶了下手,“你起来吧,青水院的事儿我知道了,我叫你来,是念你跟着我三年,我这人恩怨分明,当时来国公府前问过你们,我见你是个明白的,世子爷应承不纳妾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不是傻子,无缘无故给自己找气受,再过些日子,我让人打听打听,为你们置办份体面的嫁妆,你们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不嫁人,你觉得如何?”
这番话,她说得直白,谭慎衍说过不纳妾,她万万没有安静的日子不过,给谭慎衍纳几房小妾膈应自己,她们都是要嫁人的,翠翠聪明的话,知道怎么选,如果翠翠不死心,为了安宁,宁樱怕容不得她了。
翠翠垂着头,神色呆滞,她当然听出宁樱话里的意思了,屋里静得针落可闻,仿若能听到她自己的心跳,有些事儿,终究不是她该肖想的,良久,她慢悠悠抬起头,重重的给宁樱磕了个响头,声音掷地有声,“奴婢听小姐的。”
其实,她心里隐隐有感觉,宁樱眼里揉不得沙子,怎么可能主动给谭慎衍纳妾?
说开了,也好,之后闻妈妈便不用防苍蝇似的防着她了。
“成,白鹭那件事你当不知,先下去吧。”翠翠心悦谭慎衍,她以为翠翠会拐弯抹角的故左而言他避过这个话题,没想到短短时间内,翠翠心里已经掂量清楚利害,她皱着眉头,脑子里模模糊糊闪过许多事儿,摆了摆手,端着金桂倒了的菊花茶饮了小口,待翠翠退下去了,她才与金桂道,“你觉得翠翠是个什么样的人?”
金桂立在宁樱身后,望着院子里的两排樱桃树,沉思道,“世子爷心里只有您,翠翠心思通透,懂得该如何取舍,奴婢们自幼服侍人,没遇到小姐之前,吃了许多苦,翠翠是被爹娘卖了的,小时候跟过许多人家,不好的记忆更多,遇着位宅心仁厚的主子解救她于水深火热已是她最感激的事情,再奢求更多,盛极必衰,翠翠心里是怕吧。”
金桂是宁樱的大丫鬟,忠心耿耿,她也曾遭遇过不好的事儿,因而对能服侍宁樱心存感激,她大概清楚翠翠的想法,见宁樱望着杯里的菊花出神,她又道,“翠翠怕得了小姐厌弃,没人撑腰,连现在的日子都没了,过过苦日子,对衣食无忧的日子便会格外珍惜,府里的丫鬟,除了心术不正,一心往上爬的,大多数人更想安安分分过日子,解决温饱足矣,出身不是她们能选择的,她们能做的是好好活下去。”
她是丫鬟,更明白丫鬟的想法,丫鬟和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都希望安稳度日,没有饥荒瘟疫,平安到老。
宁樱沉吟,翠翠心里是这个想法吗?为何上辈子和胡氏同流合污,胡氏有她什么把柄不成?翠翠的回答的确让她错愕,不由得生出诸多感慨,“等出了孝期,我问世子爷他身边可有忠厚老实的,你们的亲事慢慢来,走吧,去青水院瞧瞧怎么回事。”
谭慎衍在青水院藏了人宁樱是不信的。
青水院在青湖院外边,沿着抄手游廊,绕过一片湖就到了,青水院坐落于湖的南边,绿树红花,相映相称,院墙外站着两个守门的婆子,宁樱走上前,二人伸手拦着不让进,态度看似不卑不亢,实则极为嚣张。
“世子夫人,院子里住着的是贵客,没有世子爷的吩咐,谁都不让进,还请世子夫人莫为难老奴们。”矮着身子,面容肃然,嘴角依稀噙着嘲讽的笑,笑什么,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宁樱不与她们计较,理着衣袖上的花纹,不疾不徐道,“我硬要进去呢?”
二人嘴角讽刺意味更甚,其中的长脸婆子上前一步,“别说老奴没提醒世子夫人,院子里住着的是世子爷的贵人,开罪了世子,后果如何您自己明白,老奴劝世子夫人还是回吧。”
宁樱心中冷笑,扬手唤人把两个婆子捆了,色厉内荏道,“祖父死前让我管家,可没提醒我哪儿是我不能去的,你们胆敢以下犯上拦了我去路,真是好大的胆子,把人捆了带去青竹院请国公爷发落。”
两人没料到宁樱突然来这一出,呆了一瞬,便看几个婆子手脚麻利的冲了过来,二人在府里有些年头了,一看几人便知是老国公留下来的人,面色煞白,哪还有什么架子,双腿一软就朝地上跪去,却被冲过来的婆子拉住了。
“你们的礼我不敢受,送去青竹院。”丢下这句,宁樱冷冷的走了进去。
院子里花团锦簇,一盆盆花儿竞相绽放,香气扑鼻,院门口闹的动静惊动了屋里的人,门被拉开,走出来两个妙龄女子,一眼瞧去,宁樱心下暗骂了句谭慎衍,面上却不动声色。
宁樱身侧的金桂却微微变了脸色,侧目打量着宁樱的神色,世子爷真的动这两个女子了?
两人似乎认识宁樱,翼翼然迎上来,言笑晏晏给宁樱行礼,“奴婢二人见过世子夫人。”
宁樱垂着眼,二人蹲着身,她的角度望去,刚好将二人脖颈下的风景瞧得一清二楚,说话的人穿着身五色锦盘金彩绣圆领绫裙,领口往下,横侧开了一条缝,缝不宽不窄,恰到好处的修饰胸前的双乳,胸前如两座相邻的雪山,于云层中露出大半,乍眼望去,依稀能识别雪中傲然立挺的红梅,宁樱扫了眼,只觉得气血上涌,热气集中于脸颊一处,烧了起来。
两人差不多的装束,身段窈窕,□□,同为女子,她都看得热气腾腾,何况是男子了。
宁樱进了正厅,兀自在桌前坐定,地上铺了层绒毯,落地无声,轻盈媚态,被二人描绘得淋漓尽致,宁樱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沉鱼。”
“奴婢落雁。”
宁樱嚼着这两个名字,脸上的端庄有些维持不住,这等美人在怀,谭慎衍能坐怀不乱?
宁樱打量屋子两眼,比起青湖院的简单,这屋子可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了,墙边立着一面柜子,柜子上摆满了女儿家的珠宝首饰,琳琅满目,金光闪闪,红蓝绿的宝石,看得人目不暇接,光是柜架上的首饰,就能抵寻常百姓一辈子的开销了,谭慎衍,真是好大的手笔。
宁樱收回目光,故作漫不经心道,“世子爷忙得脚不离地,平日对你们照拂得过来吗?”
二人面色含羞,如院子里的花儿,娇美柔弱,惹人怜惜,宁樱面色一凛,冷意爬上眉梢,只听沉鱼说道,“世子爷不是整日都来的,外边事情忙,世子爷甚少来一回,而且......”
说到这,沉鱼抿了抿唇,娇艳欲滴的红润似乎要被抿唇水来,宁樱只觉得胸口压着一团火,她知道胡氏不怀好意,借着翠翠的嘴把自己引过来一定另有目的,然而,她仍不可避免的生气。
沉鱼察觉宁樱脸色不太好,迟疑了会儿,继续道,“世子爷不在这边过夜,世子夫人别想多了,奴婢们和世子,清清白白的。”
宁樱葱白般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意味不明,“是吗。”
“是的。”边上的落雁战战兢兢回答,好似有些怕宁樱,声音比沉鱼低,但明显更动听,靡靡之音,说的便是落雁吧。
过了会儿,外边人说国公夫人来了,宁樱还未来得及起身,外边已传来胡氏的尖细关怀的嗓门,“慎衍媳妇,发生什么事儿了?你让人压着那两个婆子来青竹院做什么?”
说话间,胡氏到了门口,一身裁剪得当的素色衣衫,她身子清瘦不少,显得衣衫有些空大了,宁樱在宁府陪着黄氏生产,有些日子不见,不知胡氏发生了什么,瘦得如此厉害,站起身,笑吟吟给胡氏行礼,“母亲怎么来了?听说青水院住着客人,我管家这么长时间了竟不知有这等事,今日得空,特意来瞧瞧。”
青竹院离这边少说一炷香的时辰,她前脚到,胡氏后脚就来了,若非胡氏早有预谋,怎会来得如此巧合?
胡氏像没见着地上的人,先是一脸惊讶,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脸上恢复了平静,语重心长道,“她们算不得府里的客人,哪有客人在府上一住就是几年的。”说完,目光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宁樱,好似有些惊讶,“慎衍媳妇真不知她们?”
“母亲说笑呢,我如果知道府里住着客人,早就接见了,怎么可能今日才来,听母亲的意思,像是早就知道了?”宁樱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从容的问胡氏。
胡氏看不出宁樱的想法,讪讪的点了点头,这才把目光落在二人身上,长长叹了口气,“约莫是慎衍没和你说,那孩子,从小就是个心思重的,不过男人嘛,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左右越不过你去就是了,你也别生气,什么话好好和慎衍说,人再好看,身份地位搁那儿摆着。”
宁樱若有所思瞥了胡氏一眼,故作不懂胡氏话里的意思,“母亲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了。”
胡氏心下鄙夷,想着宁樱装傻充愣也不行了,这两个人伺候过谭慎衍,势必是要送给谭慎衍的,于是,拉着宁樱,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无外乎女子要端庄贤惠,三从四德,这些话,宁樱上辈子没少听人说起过,胡氏也曾义正言辞的指责她不够善解人意,她笑着打断胡氏的话,“母亲如何知道她们是世子爷的人,莫不是二人和母亲有什么关系不成?要知道,儿媳管家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呢。”
胡氏一怔,没料到宁樱反过来试探她的话,胡氏心下犹豫想着事已至此,瞒着也没什么意思,大方应道,“慎衍年纪大了,总不能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他毕竟是家里的长子,外边不干不净的女人我可不敢送给他,早些年从我娘家族里挑了她们出来,本想着等慎衍成亲后再让她们去慎衍跟前服侍,没料到......好在肚子没动静,不然的话,没成亲就有了庶长子,我这当母亲的难辞其咎,你也莫觉得委屈了,她们性子良善。”
宁樱就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儿,原来是胡氏的人,胡氏说话真是滴水不漏,生怕她不知二人在府里住了几年,没成亲有了庶长子,宁樱冷哼,给身侧的金桂使眼色,金桂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胡氏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拉着宁樱坐下,说起沉鱼落雁的好来,沉鱼落雁站在桌前,红润的脸颊有些泛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人说世子爷来了,二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胡氏看来,又是另一番意味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宁樱硬是没提及让二人搬进青湖院的事儿,谭慎衍以来,二人背后有了撑腰的,胳膊拐不过大腿,宁樱能忤逆谭慎衍不成?
“慎衍来了,要我说,不过两个丫鬟,别损了你们小两口的情分,青湖院屋子多的事儿,腾一间出来给她们不费事。”胡氏面上尽是为宁樱好的神色,不知情的还以为胡氏是宁樱亲母呢。
宁樱坐着没动,“我如果不同意呢?”
胡氏笑意一僵,“你不同意?”
“对啊,我不同意。”宁樱理了理衣衫,不看沉鱼落雁,而是直勾勾的望着胡氏,“听母亲说沉鱼落雁是好的,母亲正喜欢她们,如何不留在自己身边伺候?儿媳身强力壮,凡事能自己操持,身边用不着太多人服侍。”
胡氏嘴角一歪,脸上的笑顿时冷了下来,“二人已经是慎衍的人了,你想耍赖不成,妻为夫纲,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善妒。”
宁樱没和胡氏辩解,看胡氏气得额头青筋都出来的,心里高兴,笑了起来,“对我,我就是善妒,母亲想说什么?母亲是个宽容大度的,就把二人带去青竹院吧,”
语声落下,谭慎衍已进了屋子,宁樱也不想继续周旋下去了,恶狠狠瞪了谭慎衍一眼,“你自己和母亲说吧,我说的,母亲听不进去。”
两人是胡氏的人,谭慎衍不可能连裤腰带都管不住,白鹭借翠翠的嘴巴把自己引到青水院来,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宁樱没有蠢到由她们摆布的地步。
谭慎衍初听福盛说府里出了事儿,以为宁樱不好了,丢下刑部的事儿匆匆而回,待听福盛说和青水院有关,谭慎衍才想起还有这桩事,宁樱心眼小,早先为了卓娇气成那样子,如果被胡氏故意带偏,不知怎么和自己闹呢,想着这个,谭慎衍心下不安。
好在,宁樱脑子清醒,没入胡氏的圈套。
胡氏见着谭慎衍,脸上又有了笑,“慎衍回来了,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沉鱼落雁伺候你这么长时间了,该给个名分的该是得有个名分才是,否则传出去,还以为国公府连两个姨娘都养不起呢。”
谭慎衍盯着宁樱,见她撇着嘴,冷笑不止,知道她是笑胡氏,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这才抬眉,如寒冰的眸子扫了眼桌前的胡氏,目光在白鹭身上停顿了一瞬,“母亲说的是,沉鱼落雁,既是国公夫人开了口,待会就搬去青苍院吧,有国公夫人的话,往后你们就在青苍院好好伺候二少爷。”
听着前边,胡氏以为谭慎衍同意二人进门,待最后一句,她才变了脸色,眉头一皱,质问谭慎衍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母亲年纪大了听不明白是不是,二人是二弟身边的人,母亲为宽宏大量宅心仁厚,是她们二人的福气,想必二弟听了必会十分开心,以后不用偷偷摸摸来这边了。”谭慎衍说完这话,转而吩咐身侧的管家,“听明白国公夫人的意思了?务必好好照顾二人,二弟身边有知心暖热的人,别出了岔子。”
最后一句就是警告胡氏的意思了。
胡氏身子一颤,难以置信的瞪着谭慎衍,脸上一惯的温和撕开,露出狰狞的面目,“你什么意思。”
青苍院是谭慎平的住处,如何把谭慎平牵扯进来了?
“让管家慢慢和您说,您若不信,若二弟也成,二弟该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丢下这句,谭慎衍牵起宁樱的手,大步出了门。
胡氏睚呲欲裂的望着谭慎衍,但后者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她头一转,看向边上的沉鱼落雁,二人脸色驼红,隐隐有得偿所愿后的满足感,得偿所愿,胡氏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两人哪是什么谭慎衍的人,分明是她被骗了,她气得浑身颤抖,手撩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摔了过去,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
管家面不改色,进屋给沉鱼落雁施礼,施施然道,“两位姨娘,请随老奴这边走。”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胡氏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胡氏气得将屋里值钱的物件全摔了暂且不提,谭慎衍牵着宁樱出了院子,走上木头堆砌的拱桥,不着痕迹打量着宁樱,“你怎么被引到青水院去了?”
身后的丫鬟被打发了,这会儿就两人,湖面的风吹来,宁樱捋了捋被吹乱的发髻,不答反问道,“你当我是傻子不成?”
谭慎衍失笑,在她手心捏了捏,“你可不是傻子,全天下,就属你聪明着呢,那两个丫鬟不是胡氏娘家族里的侄女,分明是母亲花钱买回来的,是特意请人□□出来的......”
“听你的意思,送给你二弟很是舍不得,舍不得就叫过来,眼下还没搬到青苍院,你还有机会反悔。”想到二人衣着暴露,宁樱心底就来气,以谭慎衍对胡氏的防备,不可能没见过二人,既是见着了,说不准如何心猿意马,按耐不住呢。
谭慎衍心下叫苦,不敢将当日二人在青湖院门口撩拨他的事儿告诉宁樱,否则的话,好好的只怕又得生出误会来,应付宁樱道,“那种地方出来的人多是供男子消遣的,真正领进后院的不多,我身心清白,你不知道?要知道,母亲很早的时候就把二人领进门了,就等着我中计了,我想着,无论如何都得为我将来的媳妇守身如玉,一直不肯屈服呢。”
宁樱却听出另一层意思,不依不挠道,“若二人不是母亲的人,你岂不就收了,那可真是遗憾......”
谭慎衍见她脸上的笑都快转哭了,又好笑又无奈,“你歪解我的意思作甚,成亲当晚,我什么表现你不知?”
因着是第一回,再抑制也难免草率的泄了出来,第二次坚持的时间才长了。
宁樱听他说起那些话没脸没皮,一时脸跟着红了起来,嘟哝了两声,继续朝外边走,柳絮纷飞,湖边一排柳树,柳条儿纤柔,随风摇曳,宁樱走了两步,双脚一空,被人抱了起来,她大呼声,心差点从嗓子眼掉了出来,“快放我下来,被下人看到你还要不要脸了。”
谭慎衍打横抱着她,稳稳的朝旁边绿地走,小声道,“你别叫,走完这条路我放你下来,如果引来别人,便不是我的错了。”
宁樱知道他的性子,不顺着他,两人都得丢脸,只得闭上嘴,双手换着他脖子,任由他抱着,她忽然问道,“你见过那两个丫鬟没?”
谭慎衍如何敢骗她,“两人刚进府,母亲领到我跟前见过一次,姿色也就一般吧。”
宁樱心里泛酸,“都能评价人家姿色,想来是仔细瞧过了。”
谭慎衍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挑眉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何也要把敌人看清楚了才行,你觉得二人如何?”
“柔情媚态,声遏行云,国色天香也不为过。”不怪两人叫沉鱼落雁,的确担得起这个名字,是个美人胚子。
谭慎衍不以为意,拍了拍她翘臀,“都是妆扮出来的,卸了脸上的脂粉,皮肤粗糙得如饱经风霜的枯木,肤色说不定比福昌还要黑两分。”
想到福昌那张脸,宁樱笑出了声,捏起粉拳捶了下谭慎衍,没个好气道,“你就胡诌吧,两人皮肤好着呢,怎么说都是伺候人的,皮囊最主要,怎么可能粗糙,身上白白净净的,脸怎么可能黑,还和福昌比,整个京城上下,没人比福昌黑了吧。”
“那是他自找的。”
若不是福昌办事不利,他和宁樱怎么可能在剑庸关吵起来,亲事都差点没了,想起来,他仍觉得心有余悸。
回到青湖院,谭慎衍陪宁樱画画,听宁樱说王娘子让她识画,谭慎衍差福盛去库房挑了几幅画,画风不同,或笔锋柔和,或笔锋刚硬,每一位画儒大师都自己的风格,夫妻两在屋里围着画嘀嘀咕咕好一会儿。
日头偏西,倾泻暖暖的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柔了二人的目光。
很快,天暗了下来。
吃过晚膳,谭慎衍出门办事,走前叮嘱宁樱,“你不准胡思乱想,我去刑部有点事,今晚不回了,你睡不踏实就让金桂进屋守着。”
叶康被押送回京,嘴巴却紧得很,晒了一天,晚上该是他出马的时候,怕宁樱因着白天的事胡思乱想,寻思着知会声比较好。
宁樱瞅了眼天色,服侍谭慎衍换衣,提醒他小心些,吴侬软语,听得谭慎衍心神荡漾,暗道,宁樱的嗓音比青水院那两位的声音好听多了,身段也丝毫不输二人,宁樱自己不知道罢了。
“待会让金桂进屋陪你说会话,沉鱼落雁被送到青苍院,母亲如鲠在喉,青苍院和青竹院怕不会安宁。”守孝间纳妾,对方还是那种出身,谭慎衍的名声算是毁了,说亲,也高不到哪儿去,去年连个秀才都没中,胡氏能隐忍,准备让谭慎平接着考,这次春闱谭慎平不参加,下一次,就是三年后了。
宁樱猜也猜得到。
果不其然,胡氏在青水院发了一通火,回青竹院在谭富堂跟前告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知胡氏说了她什么坏话。
“二爷得了两个美人,高兴得合不拢嘴,国公夫人怒其不争,命他将沉鱼落雁打发了,二爷不肯,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二人伺候他那么长时间,他舍不得,国公夫人跑到国公爷跟前告状,说您和世子爷不安好心,存心坏二爷的名声,国公爷让二爷去青竹院问话,出来时,二爷半边脸红肿着,国公爷打了他,连着国公夫人也遭了训斥,国公爷勒令国公夫人安心为老国公守孝,再生事就搬去祠堂住。”金桂将白天的事儿说给宁樱听,不得不说,谭富堂还算公允,没有听胡氏的话就偏袒她。
宁樱对谭富堂印象不深,谭富堂犯了重罪,差点就死了,人在大风大浪后性情会有所转变,只怕这也是谭富堂听了胡氏的话,不急着叫她和谭慎衍过去问话的原因。
翌日,天边鱼肚白了,谭慎衍才从外边回来,福昌跟在他身后,这次的事情棘手,叶康那种纨绔,从小锦衣玉食吃不得苦,照理说稍微给他点苦头吃就把事情全招了,谁知,叶康却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一晚上都不肯开口,刑具换了好几种,说什么都不吭声。
“世子爷,眼下怎么办?”
谭慎衍走在前边,清晨的风吹过他冷硬的眉眼,不见丝毫柔软,“白天别让他睡,我晚上再过去。”
叶康不吭声的原因无非只有一个,活命,一旦他开了口,他知道不敢是自己还是对方都不会让他好过,索性闭嘴不言,他没套出话,无论如何都会留着他一条命,而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叶康,倒是把这个想得明白。
东边,光芒渐盛,青湖院洒扫的丫鬟已忙得差不多了,察觉有人靠近,抬起头,见是谭慎衍,急忙敛了目光,屈膝施礼。
金桂守在门口,眼神清明,素净的脸挂着若有若无的喜悦,待谭慎衍走近了,福了福身,小声道,“夜里,太太没咳嗽呢。”
宁樱夜里要人伺候,身边离不得人,早先谭慎衍陪着,她们不敢入屋,但除了宁樱刚嫁给谭慎衍那几日夜里没咳嗽声响起,之后却一直有,昨晚,金桂在地上打地铺,她不敢睡沉了,迷迷糊糊醒了好几回,床榻上是宁樱均匀的呼吸,没有咳嗽声传来,她只能透过月色估摸着时辰,谁知,月亮隐去,屋里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宁樱仍没醒。
到外边隐隐有灰白的光亮起,她兴奋得爬了起来,蹑手蹑脚收拾好褥子,还特意去床边瞅了眼宁樱,宁樱裹着锦被,黑丝如墨,脸色红润,睡得正香着。
她想,宁樱的夜咳,说不准会慢慢好起来了。